敢上當鋪行騙的人,必須抱著必死的決心和一絲絲好狗運。
當鋪表面上是正當商行,遵守律法在做生意,暗里難免會扯上見不得光的黑幕。
有些道上人士,一手拿著典當物上門,一手大刀架在你脖子間,晃晃受手上的東西,問你值不值一百兩?當然不值,他的典當物可能是顆石頭,可能是條破布,但你自己的性命在對方刀下岌岌可危,膽敢將腦袋左右搖晃的人,真的不多;有些人穿的雍容華貴,一出手就是滿桌子亮閃閃的澄黃金條,實際上沒有半條是真貨,卻硬拗他帶來的貨,被當鋪給“污”掉,讓人以假換真,大吵大鬧要他們給個交代——諸如此類的情況,層出不窮,當鋪若沒有三兩三,光遇上這種客人一個,鋪子就等著別人拆成廢墟,于是,當鋪里自有一套應付麻煩事的好本領,以及不成文的當鋪律法。
上門鬧事,由當鋪武師視對方態度和兇狠來決定以暴制暴的程度,若對方打傷當鋪員工,武師也絕不會讓人有機會好好“走”出當鋪大門。
上門詐財,輕者扭送官府發落,重者關起當鋪大門,和對方私下好好“談”,至于怎么談,雖有不少傳言在外流通,說是拳打腳踢的談、說是十大酷刑的談、說是恐嚇脅迫的談,但沒有被人證實過,而被“談”過的詐騙家伙,一輩子都不曾再踏進南城,聞“嚴家”色變。
嚴家當鋪小自守門的阿財,大至管事的“流當品”們,各各身懷武藝,平時笑臉迎人,待客有禮,一旦大門一關,卷袖的速度一個比一個更快,揮拳踹腳的動作一個比一個更火爆,其中又以尉遲義為個中翹楚。
騙子,嚴家當鋪半個月內至少會碰到五個,對當鋪里的員工而言,早已見怪不怪,遇上了,就先把人圍起來,“請”進后堂,再作處置。這類小事,公孫謙是極少親自出面,他沒有過度發達的僨張肌肉和好戰的野蠻本性,喜好悠哉過生活的他,情愿將勞力花費在泡茶及搖紙扇扇涼風這類工作上。
這是第一次,他掄起拳頭,差點這段隨身紙扇,產生一股難以熄滅的怒意。
公孫謙落座于飯館二樓靠窗雅位,與三位熟客應酬交際,商談一批流當古董買賣,三位熟客皆有購買意愿,礙于彼此的交情,不好獨占,決定整批古董均分三份,各自認購,而今天便是決定哪一件古物由哪一方標得。
一開始,討論激烈,最具價值的鎏金寶玉壺,三人都勢在必得,公孫謙樂見三人競爭,反正無論討論到最后由誰奪得,當鋪皆有利可得,于是,他心情愉悅地看著三人言辭交鋒,價錢正倍數倍數往上加,超出他原先預計的數目字——這樣的愉悅,瞬間減滅,在他看到街市里,搖曳生姿,娉婷緩步而來的纖纖身影。
公孫謙瞇細眸,將人覷得更仔細。
那眉眼、那五官、那身形,他不會認錯,是李梅秀,他以為平凡倒不容易記住的她,在真正再遇時,第一眼就認出來。
他卻又有一點點不確定……因為,落差太大。
那日進到當鋪里的羞怯小姑娘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另一個濃妝艷抹的妖美女人,鮮紅色唇脂,描繪出豐盈雙唇,眼尾勾勒著鳳眸飛揚的暈裝,素髻與麻花辮解下,改梳高聳的富貴寶髻,發髻簪滿金鈿與步搖,雖然他一眼邊等看穿那些首飾不過是贗品,但在陽光下閃耀出來的金光仍是足以讓人炫目。
她正嬌美笑著,與身旁兩命男人打情罵俏,十指一會摸摸左邊男人的臉龐,一會揉揉右邊男人的胸口,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互相調情,即便他與她有一的小段距離,仍能聽見她呵呵嬌笑的銀鈴聲音,那聲音,在不久之前在同他說著——
……我后娘欠人五十兩,她說要把我賣到青樓去還債……
明明還記得她說話時,嗓音的顫抖和無助,泛紅的眼,滾落熱燙的淚,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牢牢記住。
方才當鋪里那個姑娘說清白不可以稱斤論兩買賣……可他們已經拿我的清白在做買賣了呀……我的清白不就是值五十兩嗎?與其被人糟蹋,我情愿……
那位清純可人小姑娘,仍在腦海中,這幾日來,不時偶爾叫他放下當鋪里的正事,難得發怔想著,她拿回五十一兩,不知是否平安自無情后娘手里救下自己的清白,抑或是仍讓人強行押往青樓那個萬劫不復之地?
然而眼前此景,同一張臉孔,迥然不同的兩種風貌,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他雖不能確定,心里卻燃起悶火。
她嬌媚艷麗的姿態,絕非幾天幾夜便能練就純熟,她纖腰款擺的風情,更絕非先前清純憨靜的“李梅秀”短短數日就會扭轉改變,她撩撥男人欲念的手腕,擺明就是個中老手,她身旁男人完全招架不住,幾乎要化為她手中繞指柔。
那日的李梅秀,今時的李梅秀;白梅一般的李梅秀,牡丹一般的李梅秀;哭泣的李梅秀,嬌笑的李梅秀;無助的李梅秀,沒人的李梅秀……
若不是他眼拙認錯了人,就是他被騙。
眼拙這倆字,與他無緣。小當家曾夸過,他公孫謙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那對眼睛——前者那項假設直接刪除,只剩后者。
公孫謙面容如霜,眉心染上冷意。
被騙與否,試探試探便可以知道。
公孫謙手里的白紙扇,突地滑出指節,自飯館二樓窗框落下,啪地一聲,好巧不巧掉在途經其下的一女二男。
“哎呀,是誰丟紙扇下來?差點砸到姑娘了啦!”站在她左側的護花使者氣呼呼拾起扇,抬頭大罵。
“抱歉,一時手滑,我立刻下去拿!惫珜O謙嘴上致歉,卻沒有如自己所言地“立刻”從座椅上起身,他以最犀利的審物眼光,緊鎖正在撥弄額側金鈿的她,那柄扇,沒有打中她,僅輕輕襲過她的髻上珠玉成串的飾品,略略打偏了它。她理好金鈿,抬眸想看是哪個冒失鬼。
公孫謙捕捉到她雙眼里一閃而逝的驚訝,雖然短暫,也藏得極好,在瞬間交會后馬上粉飾太平,流露出面對陌生人的神色,然而對公孫謙來說已經太足夠,他那雙能輕易分辨商品真偽的眼,得到答案。
他證明了她是李梅秀——日前踏進顏家當鋪,假扮純情,佯裝無辜,編造一堆謊言,騙走五十一兩以及他難得而生的心軟——那一只可惡的李梅秀!
“我、我想去布店挑塊料子做新衣裳,你陪我去吧,魏少爺你留在這兒,等那位公子下來取扇!彼栈厣咸У囊暰,挽住右側男人就要先行離開,留下左側男人站在原地,話才一說完,身子都還沒轉向,公孫謙那襲飄飄長袍衣擺已擋在她前面去路。
她愕然瞠目,看看飯館二樓,又看看他,不敢相信這段距離他是怎么迅速從上頭“變”到她面前?
她不由得后退幾步,但定定心神,又穩住腳步,只是眼神不看向他,態度就像兩位路人在街上偶遇,四目無需交接。
“你的扇!弊髠刃瘴旱哪腥藢⒓埳冗f回公孫謙。
“感謝,有誤傷到姑娘嗎?”公孫謙淡淡一句,眾人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讓原本想腳底抹油溜掉的她動彈不得,必須回答他的“關心”。
“沒有!彼Z氣冷漠,兩字回完,拉著男人就往布店走去,她挺直背脊,無視背后那股如冰霜緊緊跟隨的灼視,一開始,她心驚膽顫,擔心自己無法順利逃掉——怎么會在這里遇上那個男人?他認出她了嗎?她的打扮應該和那日天差地別,還撲上濃妝,他雖然心里覺得她眼熟,卻不可能將她與小可憐“李梅秀”多做聯想吧?
冷靜,要冷靜,他不認得她的,不然他老早便拆穿她,不是嗎?
這個看似精明的男人,不若他外貌唬人,才會輕易便讓她從他手中騙到五十一兩,隨便擠出幾句哽咽和眼淚,他便上了鉤,雙手奉上白花花銀兩,最后更親自送她離開當鋪,叮囑她路上當心。
笨男人,上一回笨,這一回也沒有變聰明,無法看破她這名小騙子的把戲。
是的,她是騙子,行騙大江南北,以騙術為生,獲取大量金錢,無所不用其極地將他人的血汗錢輕易騙到手,再拍拍屁股走人的惡劣騙徒。
她扮可憐、扮柔媚、扮無辜。扮窮苦,多樣面貌,隨著手騙人的“需要”或“弱點”而變化模樣,那日上顏家當鋪的飽受欺凌的小孤女也是,今日嬌柔耍媚的風騷艷姑娘亦然,目的只有一個,詐財。
她進到布店,便向店家商借茅廁,以慣用的尿遁方式,拋下男人逃了,可惜她還沒從這兩個性好漁色的男人身上騙取到前菜,還被他們白白摸了好幾把,真是得不償失。但她今日已經失去了騙人興致,只想早些回家去,省的再撞見顏家當鋪的那個男人。
公孫謙,這個名字出現在她拿回五十一兩白銀時,夾在里頭的典當單據上,簽的端端正正,沒一撇每一勾,都像他給人的溫文感覺,他看著他在白紙上簽名落款,心里還小小涌上一股罪惡感,差點想再一次尿遁,不要騙這個男人算了……
她很討厭騙“好人”,那會令她覺得自己貪婪丑陋,所以她專挑名聲差又大量賺取暴利的對象下手,賭場、當鋪、高利貸,全是她鎖定的目標,從他們身上騙取十幾二十兩來花花,如同九牛取一毛,他們無關痛癢,她亦能賺滿荷包,這也算是某種的皆大歡喜,是吧。
李梅秀——這是她的真名,沒有欺騙公孫謙——拐進小巷,解下叮叮咚咚的累贅頭飾,腦袋上頂著沉重寶髻叫她頸子酸軟,偏偏那兩個色鬼男人吃這一套,她不得不投其所好。她扯開纏繞著青絲的束繩,寶髻垮解,烏絲溢下,薄紗底下的肌膚早已冷到泛起一大片雞皮疙瘩,她抱臂,環住自己,上下摸搓著臂膀,借以溫暖自己,走著走著,不上臺階,穿過廊門,借著別人家后院抄近路,她壓低頭,腦子里仍在想著方才遇上公孫謙一事。
“此時是你慣用的模樣?還是濃妝艷抹?抑或……那日鄰家小可憐才是?”公孫謙站在她面前約五步,開口的聲音不疾不徐,聽不出怒氣,更不聞暖意。
李梅秀整個人驚跳起來,像只活蝦連續倒彈好幾步。
“你你你……”她抖著指,活見鬼似的指向他——他明明、明明就甩掉他了,他怎么還會出現在自己前方?這男人是用飛的嗎——但立即想到必須佯裝與他毫無瓜葛,她穩住驚慌,換上另一副表情:“你不是剛剛掉扇子的公子嗎?”
公孫謙冷覷她做戲。
“不需要再假裝,你很清楚,我認出你了,李姑娘。”
她維持住冷靜,嗤笑:“怎么,這是你新的調戲姑娘手法嗎?想與我攀熟?你認得我,我可不認得你,我也不姓李!弊詈竽蔷,又是謊言。
“李梅秀這三個字,也是假的?”公孫謙緩緩走近她。
她告訴自己不許退后,現在一退,等同于心虛默認,穩住,用眼神瞪回去。
“誰是李梅秀?你認錯人了!”她瞇著染有花紅暈妝的美眸,黛筆輕繪的柳葉眉微微挑高,裝傻到底。
“后娘欠人五十兩,賣到青樓抵債,五十兩能救下你的清白,這些,也全是胡說的故事!惫珜O謙手中紙扇緩而輕地在左掌心中敲著,仿佛像個正在吟念優美詩句的雅客,一字一句,不是吟風弄月,說得卻是她曾編織的慌。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你再不滾開,再繼續戲弄我這個良家婦女,我就要大喊救命。”李梅秀故意將他污蔑成登徒子。
“喊呀,我想瞧瞧你這位良家婦女與我這位被誆騙五十一兩的當鋪冤大頭,誰的委屈比較大!惫珜O策不改一派文雅,勾唇,似笑,非笑。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李梅秀啦!”她有些惱羞成怒,吼聲加大,引來小巷弄的某戶平房推開窗,探頭出來看熱鬧,李梅秀一瞟見那顆花白腦袋,心里暗叫不妙,怎么誰不引來,卻引來一個最糟糕的家伙?!
“梅秀,回來啦,怎么還在外頭玩,快點進屋去呀,外面冷哩。”就住在自家鄰舍的程婆婆,態度熟絡,嗓門洪亮,咧咧笑時,露出缺了數顆牙的黃白牙齒。
程婆婆什么都好,就是近年來記憶里越來越差,說起話來顛三倒四,時常不按理出牌,當然,也看不懂李梅秀努力朝她使來的眼色,兩人之間毫無默契。
公孫謙挑眉,神情在說,這位婆婆也叫你梅秀?
“怎樣?我剛剛好叫梅秀,這個名字多普遍,全南城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總不會全南城的‘梅秀’都欠你錢吧?再說,我不姓李——”她驕傲揚起下巴,死不承認。
梅秀這名兒,平凡常見,俗稱的菜市場名!
“厚,你連自己姓李都忘記了?你這樣太對不起老李了吧?!他一個大男人辛辛苦苦拉拔你們姐弟長大,你現在翅膀硬了,連自己姓啥都忘呀?!你這個不肖女,對不起你們李家列祖列宗呀——”程婆婆夸張地仰天長嘯,人家對不起的是姓李的祖宗八代,和她程家壓根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程婆婆砰地一聲關窗,不屑與不孝丫頭多說半句。
程婆婆!這種事為啥你就記得這般牢?那你之前欠我爹十文錢的事,每回向你討,你就裝糊涂帶過,你選擇性癡呆嗎?!
“全南城叫梅秀的姑娘很多,恰巧姓李的也許不單單僅有一兩位,但姓李名梅秀,又長的這副模樣,少之又少吧!惫珜O謙要看她還能如何狡辯,欣賞她容顏青綠。
行騙這么久,不是沒被人揭穿真面目過,豐富的經驗告訴她,只要先求脫身,沒有過不去的難事。既然被識破,她改采另一招,哀兵政策。
“公孫先生,我很抱歉,我不是想欺騙您,那五十一兩真的是救命錢,我明天就去當鋪還清……我發誓。”她雙手一合,姿勢瞬間由傲轉軟,方才直挺挺的背脊跟著彎下去,還繪有濃妝的容貌,搭上非常不合適的苦情眼神。
“騙子說的話,必須視程度打對折。”而她的話,要對折再對折再對折。因為,他此時看見她眼神里,還有狡黠。
這女人,仍在打著壞主意,偏偏他公孫謙這輩子不曾被同一個騙子騙過兩次,他是個記取教訓的男人,相同的錯,不會再犯。
“……在三個月的取贖期限內,我隨時都有權還錢了事,這不算騙,你不要叫我騙子!彪m然她打從一開始,的確就是打算要“騙”,只不過被揭發真相時,惱怒情緒會使人莫名地理直氣壯起來。
她說的沒錯,當鋪的游戲規則,以賺取利錢為主,若客人在期限內愿意拿出銀兩來贖回典當物,對雙方都是最省事方便的結局。
她的三個月期限未到,期限之內,她帶錢取贖,都不算騙,當鋪不會有絲毫損失,唯一有損失的,是他。
她騙了他的心軟,讓他覺得曾為了她的安慰而擔心的自己像個蠢人。
“行,還錢了事!睘榱水斾仯珜O謙不得不向她索討五十一兩,至于他的損失,自己認賠,并告誡自己,日后別再相信任何一個看起來無害的女人,浪費自己的善心,那不值得。
“呃,我現在身上沒有錢!边@句話,是她難得的真話。
“五十幾兩,你倒是花的很快。”他望向她滿手的假首飾及一身看似價值不菲,實則為假絲綢的華服。
“讓我緩個幾天,好嗎?”她擠出笑,想迷惑他。
他不會再信任她。
“我若點頭,你一離開我的視線,下一步便是收拾細軟,連夜逃出南城!惫珜O謙說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呃……”沒錯,她現在就想逃了。
“李姑娘,看來,我必須勞煩你跟我回當鋪一趟。”
“我不——”她正要拒絕,甚至準備趁他不注意,便使出她自小練就的破武藝,打昏這個書生樣貌的男人——敢當騙子,就要有幾把刷子。她練武,不知為了強身、練四肢靈活,被人追時能逃的飛快,最要緊的是遇到麻煩事時能夠自保。她不想真的打傷他,放棄慣用的右手,改以左手攻擊——公孫謙扇柄一揚,四兩撥千斤將她伸探而來的下流偷襲手隔開,紙扇并沒有停下走勢,朝兩人右側一堵廢墻揮去。
轟轟隆隆……
廢墻瞬間垮成廢土,一磚一瓦,全都破光光,而造成此景的那柄扇,讓他優雅刷開,扇面上所會的墨竹仿佛正在迎著清風搖曳,提在一旁的詩,字句優美——墻都碎成那樣,為什么那柄紙扇還完好無缺呀呀呀呀呀?!
李梅秀訝然得連嘴都忘了該要合上,黑壓壓的陰霾布滿她的印堂,宣告她今日極背的運氣,仿佛在警告她:識相點,你最好不要違抗這個男人,否則那柄打墻的扇打在你身上,轟轟隆隆隆……
這個男人,長得像個書生,不代表他是書生,書生應該要手無縛雞之力,這輩子拿過最重的東西是書籍,滿嘴之乎者也……至少書生絕對不可能用一柄紙扇就轟垮一面墻啦!
“李姑娘,一塊去吧。”公孫謙淺笑,笑意未達眸里,拂扇動作輕輕柔柔,但她沒忘掉他這把兇器殺傷力有多強。當他再度提出要求,這一次,李梅秀沒膽子拒絕。
她不想像那面墻一樣,一點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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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上顏家當鋪,身份由典當客變成欺詐犯,商會還能由公孫謙手上喝到一杯暖呼呼熱茶,這一回,什么都沒有,天差地別的感覺好落寞。
公孫謙將她帶回當鋪后,把她交給其他人處置,他便離開了。雖然嘴上沒說,他的舉止卻說得很明白,他一點也不想和她多相處半刻。
“沒想到你真的是騙子!睔W陽妅意環抱著鐵臂在李梅秀身旁繞轉幾圈,嘖嘖搖頭:“人模人樣也好手好腳,不思正當途徑生財,卻行騙術,還騙到我們頭上來,真的……不需要對你太客氣。”說完,歐陽妅意開始扳指熱身,準備打人。
“妅意,慢著!鼻赜^阻止她。
“慢什么慢,咱們對付騙子不都先毒打一頓嗎?你們男人不能打女人,我們女人自己來就好!睔W陽妅意連袖子都卷妥了,隨時可以開扁。
“謙哥交代過,別傷她!鼻赜^淡道。
“她把謙哥害慘了,謙哥還替她說啥好話呀?!讓我扁她一頓先——”
夏侯威武擒住歐陽妅意“呀噠——”一聲之后舉高高的粉拳,制止他胡來。
“謙哥都開口了,你就聽話吧。”畢竟公孫謙極少有求于人。
夏侯威武都這么說了,歐陽妅意哪還打得下手,只能悻悻然收拳,重重一哼,在李梅秀面前空椅坐下,死命瞪她。
一屋子的沉默,幾乎叫人窒息。李梅秀成為每一雙冷眼注視下的聚集點,她知道他們都在嫌惡她,騙子在當鋪里,比只油蟲更不如,他們的敵意,理所當然,只不過方才歐陽妅意那一句“她把謙哥害慘了”,讓她比面對眾人的目光更難以釋懷,她忍不住,開口發問:“公孫謙他……因為我,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