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一月,一行人進入原屬趙國領地,如今被贏政整設的太原郡。
“大王,就在這附近扎營吧。”荊軻看了看天色,再看看附近的地形,又道:“今晚是過不了燕山的,先扎營,明兒個再一鼓作氣地趕路!
“也好!壁A政點了點頭,下令紫營。
宮里帶出的一票好手,扎營之外還能弄點簡單的吃食,喝了點野菜湯暖了胃,贏政便拉著荊軻進入營帳,留下侍衛在外頭輪值守營。
“過了燕山,要是有點時間,我帶大王去找我二師兄!
“二師兄?”
“嗯,他叫徐夫人,是個鑄劍高手!
“喔?”原來也是個女人,是說女人也可以稱為師兄嗎?
“他可是個美人呢,不但人美心也美。”她由衷地道!坝绕涫撬T劍的本事更是一絕,之前我為殺你托他鑄造了把魚腸劍,可誰知道進了宮中卻變成了可笑的短匕!
“那我豈不是要慶幸魚腸劍被掉包了!壁A政沒好氣地道。
“不,就算沒被掉包,我也難以成功!彼膭πg在她之上,力氣更別說了,想行刺他真不是樁容易的事。
“你想要我的命也成,就等哪天你要離世時,在我胸口刺上一劍吧!比绱艘粊恚媸墙源髿g喜了,他可以與她同時回仙境。
荊軻怔愕地看著他!澳闶谴蛩闩c我同生共死?”
“當然,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就這么簡單。”
“那……要是你先走呢?!”她脫口道出大不敬之言。
他怔了下,攢眉沉思。在他印象中,贏政應該活了五十個年頭左右吧,不算太長的壽命,要是他真的先她而走……睇著躺在身旁的她,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殺了她。
“屆時就請你也一刀刺入我的心吧!毕袷强创┧莫q豫,荊軻巧笑允諾道:“你愿與我同生共死,我自然也愿意與你同生共死,絕不獨活!
贏政聞言,感覺她的話語彷佛利箭般地射進他的心,強烈震撼著他,教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
她沒料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瞬間瞠圓了雙眼,本想抗拒,可偏偏他的吻綿密如雨,萬般憐惜,纏著吮著,在靜寂的營帳里,那吮吻的聲響教人意亂情迷,想要索求彼此的體溫,然而——
“有刺客,保護大王!”
外頭的侍衛重喝了聲,營帳內的兩人隨即起身,忘了方才的旖旎,全神戒備。
“怎會這樣?咱們應該沒有暴露行蹤!壁A政起身,取來擱在席旁的長劍。
荊軻也拿起長劍,邊道:“會不會你的身邊有細作?”
“不可能,那些臣子雖然是渣,但全都是最忠心的,絕不可能出賣我!边@一點是他唯一覺得自豪的。
“那么……只剩后宮和內侍宮人了。”
“現在無暇細想了,咱們先殺出去,視情況策馬離開!
“是!
兩人一出營帳,福盛已經守在營帳前。
贏政就著野地火堆觀看局勢,直覺得刺客身手不差,且人數不少。
“大王不如和荊軻先退吧!
“也好,待處理完畢之后,燕山下見!痹捖,贏政回頭抓了件大氅包著荊軻的身子,隨即抱著她躍上了馬。
“福盛,保護阿蕊和秦舞陽!迸R行前,荊軻拔聲喊道。
風呼嘯而過,她沒聽見福盛回了什么,戰馬穿過一列刀光劍影,直朝燕山嶺而去,然而就在贏政策馬經過山坳時,竟遇埋伏,馬腳被繩給絆倒,連人帶馬被摔飛,朝崖底直落。
落下的當頭,荊軻只感覺到贏政緊緊擁住她,她也緊抱著他,心忖著,如果是與他一道死去,她甘愿。
雙眼張開,陌生的屋頂教贏政有一瞬間的閃神,隨即他開口驚喊道:“荊卿!”
“我在這兒!鼻G軻聞聲,趕忙來到床邊!皠e亂動,你身上有好幾處傷,得要好生靜養才成!
“你呢?有無傷到哪兒?”他緊張的打量著她,瞧她身上的素衣還染著血,他探手想要摸摸她,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烈痛楚。
“你將我護得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彼湃崃四抗獬蛑S即壓低聲音道:“咱們運氣很好,從崖上掉落,適巧山谷下都是新下的霜雪,緩沖了往下摔的力道,天亮之際又遇到外出的二師兄,便將咱們給帶了回來!
“你確定沒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身上怵目驚心的血跡。
“這些都是你的血,你緊緊抱著我,傷處淌出的血才印在我的衣服上。”一想起初醒時,哪怕他已昏厥,卻仍舊緊箍著她不放,她著實難以形容胸中那滿溢的暖和痛楚。
他待她是真情至性,真將她擱在心上的,以命相救,這份恩義,哪怕用她一輩子也還不清。
“你沒事就好!壁A政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我二師兄在后頭替你煎藥,一會兒他來,你可要記得別再叫我荊卿!鼻G軻小聲囑咐道。
“那我該叫你什么?”
“就……”
“阿軻,你朋友醒了沒?”
贏政聞聲,眉頭不禁微皺。這人該是她的二師兄,只是以女子來說,這嗓音似乎太粗了點。當初他沒察覺荊軻是個女人,是因為她的嗓音偏低,似女似男,難以界定,但這把嗓音實是——
“二師兄,我朋友已經醒了!鼻G軻起身開門。
門外透進的光線教贏政不自覺微瞇起眼,只見逆光中的娉婷身影,一頭長發只是隨意以玉簪固定一半,其余的披散在背,然而待來人把藥碗一擱,轉身來到面前時,贏政不禁用力地眨了眨眼。
是他眼花了嗎?還是這世上也有會長胡子的女人?
“你就是阿軻的朋友阿政?”徐夫人問道。
贏政并未回話,仍舊死死瞪著他。
他敢用他的命賭,這人絕對不是女人!哪怕這人有一張標致芙蓉面,哪怕有一個女人家的名字,但那把胡子又濃又密……嚇到他了!
“二師兄,他剛醒,所以腦袋還不是挺清楚的,別跟他一般見識!鼻G軻以為贏政是因為二師兄直呼他名諱而不快,趕忙打圓場。
“也是,沒摔死算他命大,看在他這般護你救你,他再無禮我都會原諒他!
徐夫人撥了撥發絲,笑吟吟地道:“不過要是大師兄到時,他還是這副死樣子,我就不知道他會有什么下場喔。”
贏政看著他言行不一的嘴臉,哪怕他面貌再美,還是只有一股說不出的厭惡。
“大師兄會來?”荊軻有些詫異。
“他前些日子在我這兒待了幾日,說之前你托了信給他,但等他趕到燕國時,你已經出發了,等他趕到我這兒時,秦國那兒傳出消息,說是你已被殺,他悶著好幾天都不說話,最后才說要去秦國替你收尸,誰知道你竟跑來我這兒了!毙旆蛉藢ψ约掖髱熜值男袨楦械教湫苑,“都過了多久了才說要替你收尸,要真有尸可收,早就爛光了,真不知道他在考慮什么!
“大師兄大概是想等我爛光了,比較好鞭尸!鼻G軻猜想道。
徐夫人和贏政定定地看著她,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隨即又彼此對視,像是想在對方眼中搜尋一些訊息。
可憐的大師兄,竟愛上了一個不識情趣到這種地步的女人。徐夫人默默替大師兄蓋聶哀悼悲慘戀情。
可憐的大師兄,他可以理解她大師兄為何不在第一時間收尸,因為無法接受,不愿面對,因為親眼目睹會心痛而死……怪了,他怎會懂她大師兄的想法?或者該說,她大師兄為何會與他有著同樣的想法?贏政不解地皺起眉。
反正,結論就是——可憐的大師兄。
“二師兄干么這樣看著我,我說錯什么了嗎?”難道大師兄不只是想鞭尸?想想也對,先前最后一次見面時,大師兄對她發了一場脾氣,所以那時遲遲等不到他到燕國,她還猜想是因為他記恨著。
“沒事。”徐夫人不想再討論這個悲慘的問題,拿起了藥碗。“先給他喂藥吧!
見二師兄粗魯地用單手將贏政拽起,荊軻趕忙托住贏政的肩。“一:師兄,我來吧。”
“怎么我就喂不得他,你就跟他這么要好?”徐夫人瞇起眼眸。
雖說阿軻一再跟他保證這位名叫阿政的好友不知道她的女兒身,但他還是十分存疑,尤其是剛剛那家伙可以明白大師兄的悲慘,他就認定那家伙對她抱持非分之想。
“他救了我好幾次,是我的好友也是恩人!鼻G軻硬是擠到贏政身旁,讓他可以把肩背靠在她臂上,接著一把搶過藥碗,慢慢地喂他把湯藥喝下!拔腋䦷熜忠埠芎,要不二師兄怎會救我!
“咱們師門有哪個不會救你的?”大伙都搶成一團了好不好!“咱們師門上下最疼的不就是你,可偏偏你就是不肯好好地待在魏國,到處閑走,還莫名其妙跑去刺殺秦王,你跟燕太子丹的交情有沒有這么好?”
贏政艱澀地閉上眼,沒有辦法接受他明明有一把大胡子,卻用很女人的肢體動作配著那很美人的臉龐,道出像妒婦一樣的說詞,他突然有點反胃,一半是因為藥太苦,一半是因為他太惡。
“拜托,二師兄你別跟我說燕太子丹那個渣貨!鼻G軻再一次解釋她被威脅的過程,還有燕太子丹甚至派了個只會尿褲子的秦舞陽與她隨行。
“真他媽的狠哪,竟連我鑄的劍都被掉包!”徐夫人憤慨極了。“是說,你當初被威脅怎么一個跟我說?”
“我那時想只要大師兄肯幫我,那趟秦國行必定是水到渠成的嘛,就算沒被燕太子丹威脅,除去秦王也是勢在必得。”
那個準備被水到渠成的贏政無力地滑躺到她腿上。雖說那是原本的計劃,誰也沒想到最后兩人會成為君臣恩義,但她說得那么自然,他還是覺得異常刺耳,不過真正教他更在意的是她的腿。
硬了點,但極具彈性,可惡的是福盛那混蛋趴睡過……福盛最好還活得好好的,等他傷愈回去宰了他。
“說來也是秦王的造化,大師兄有事耽擱了,所以沒來得及赴約,否則只要大師兄與你同行,加上我淬了毒的魚腸劍,秦王是必死無疑。”這一點,不單是徐夫人,就連荊軻也毫無疑問的認同。“不過,你到底是怎么逃出秦國的?秦王那般殘虐,你落到他的手上,豈能全身而退?”
“呃……其實秦王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殘虐,他果斷英勇,能文善武,而且他待我非常禮遇,甚至還奉我為上卿。”荊軻并沒把贏政拉坐起身,想著他身上有傷,讓他躺著也好,卻感覺到她的手突地被握住,而且還被偷偷地拉進被子里,她迅速地睨了贏政一眼,就見他垂著眼眸,唇角隱笑。
徐夫人不懷好意的瞅著她。“你被收買啦?”
“我能被收買嗎?”
“你沒被收買,你會說秦王好話?拜托,以往老是說要將秦王剁成肉醬的到底是誰?”徐夫人沒好氣地道。
雖說贏政不怎么在意旁人對他的評價,只做著他認為對的事,但她曾經想這樣對他,他還是覺得有些受傷。
荊軻有些尷尬地解釋道:“那時只知表面不知始末,當然跟著天下人義憤填膺!
“阿軻,你沒見識過秦軍攻打趙國時的狠勁,要不是我住在這深山里頭,天曉得遇到秦軍我會落得什么下場!毙旆蛉藫乃磺赝醯奶鹧悦壅Z給欺騙,忘了初衷,反被利用。
“不可能,秦軍入境不殺無罪之人。”贏政突地沉聲糾正,不讓他繼續抹黑自己。
他下令過,而且施以重典,誰敢抗令恣意妄為,他會立刻斬了。
“胡扯,秦軍里有個裨將軍高欣,當初他在太原沿路燒殺,老弱婦孺都不放過,這是我親眼所見,我可以以命起誓!
贏政的臉色忽青忽由,高欣是嗎?他記下了,回程時就斬了他!混帳,就是有這種違抗軍令的家伙,才會讓荊軻以為他是個十惡不赦之人,看來他得要重新整頓軍紀,施以軍法約束了。
可惡,這些渣臣又害他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