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霏倌優雅的喝了一口茶,緩和了一下心情,故作隨意的問:“對了,你可曾聽過云州大儒秦儒生?”
榮清寧搖了搖頭,“怎么了?”
“聽說他在京城,我有事相詢!
“什么事?”
“其實,我真正要找的人是秦大儒的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早產兒,當初姨娘生我時極其兇險,幸得一位恩人尋來有經驗的穩婆助產,否則姨娘與我已經是一尸兩命了,而這位恩人與秦夫人相識,姨娘想請秦夫人告知恩人的下落。”
“原來如此!甭砸凰尖,榮清寧有了主意。“我大哥哥如今在五城兵馬司,消息想必很靈通,況且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一定可以幫你找到人!
果然如她所料,雖然過去寧兒一直待在邊關,可是敬國公府實力雄厚,找個人實在易如反掌,除非秦大儒不在京城。季霏倌強忍著滿心雀躍,問:“可以嗎?會不會給榮大公子添麻煩?”
“不會不會,大哥哥最熱心了!睒s清寧拍了拍胸膛保證!按耸掳谖疑砩,無論秦大儒身在何處,我一定讓大哥哥找出來。”
左孝佟的差事并未擺在明面上,回京也不必先進宮面圣,可是皇上一連三日以手談為由召他進御書房,不單單是討論沿海官商與海盜勾結的情況,更是詢問他對此事有何見解,總之,他竟比回京復命的欽差大人還忙,若非他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官職,皇上很可能將他留在宮里。
接下來,他又要悄悄出城操練錦衣衛,待他可以歇下來喘口氣,已經過了七日了。
雖然累極了,倒下便可呼呼大睡,左孝佟在人前卻不曾透露絲毫疲憊,還能優雅煮茶,宛若世外高人似的。
觀月閣上,茶香裊裊,秋風宜人,再浮躁的心情也能沉淀下來,可是偏偏有人不懂得享受這份歲月靜好。
“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閑人,日日早出晚歸,見你一面比見巡城御史還難!”左孝佟一回京,榮青云就找上門了,可是直到今日才見到人,教他不禁懷疑領了皇命干活的人究竟是誰。
“你忘了我有一個養馬場嗎?”為了方便自個兒四處干活,左孝佟不能只靠父親掩護,于是弄了一個養馬場,沒想到養馬養出興趣來,養出來的馬兒足以跟西夷的戰馬相比。
“對哦,我都忘了你有個令人眼紅的錢袋子!
“我的錢袋子還比不上你的奇玩古物齋,哪值得你眼紅?”養馬場不只是他的錢袋子,更是操練錦衣衛的地方,左孝佟可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不下。“對了,你怎么進了五城兵馬司?”
“我爹隨口在皇上面前叨念了我幾句,皇上就讓我進五城兵馬司!
左孝佟笑著點點頭,“皇上有眼光,五城兵馬司主管京城治安,很適合你!
榮青云狠瞪一眼,“你是說我很適合修理京城的軌褲、惡霸嗎?”
“敬國公世子的身分很管用!本磭墒怯袀威震西北的大將軍,即便皇親國戚也不敢得罪敬國公府。
榮青云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身分是管用,但他可不會傻傻的得罪人,尤其皇親國戚,一個比一個還會記仇,若是與他們結下梁子,豈不是給自個兒埋下禍患?
“這幾日你天天上門,有事?”
“哎呀!差一點忘了正事!睒s青云賊兮兮的傾身靠向左孝佟,擠眉弄眼的道:“給你一個在永寧侯府四姑娘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
“你還真愛管閑事!
“若不是為了你,我有必要自找麻煩嗎?”榮青云冷哼一聲,斜睨著他。“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不在意娶回來的妻子不合心意。”
“她可是大師千挑萬選的對象。”
這個問題他們爭論過無數次,榮青云也懶得在這上頭多費口舌,只問:“你真的不管她的事?”
“何事?”
咦?榮青云饒富興味的挑起眉,剛剛不是還無動于衷,怎么一轉眼就來勁了?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若有麻煩,很可能牽連到我,我不能不管。”
盡管左孝佟說得很理直氣壯,可是榮青云太了解他了,自從救了四皇子留下殘疾,他就習慣冷眼旁觀看待世事,只怕天塌下來了,他還一副與己無關的姿態。榮青云突然發現什么似的兩眼閃閃發亮,直瞅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左孝佟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難道我所言不對嗎?”
榮青云豁然開朗的拍掌,他終于知道了,怪不得今日一見到他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多了一種溫暖的感覺……即使看起來還是冷冰冰,但至少不再難以靠近。
“你有何意見?”
榮青云嘿嘿嘿的笑了,“你是不是見過她?”
頓了一下,左孝佟只能避重就輕地道:“我在湘州有緣見到她。”
榮青云笑得更賊了!扒颇悖氡貙λ軡M意吧?”
“你少廢話了,她到底有什么事?”
“你就不能坦白一點……好好好,我說重點,她在找云州大儒秦儒生!焙貌蝗菀状綑C會逗弄他,沒想到他冷眼一射,自個兒就孬了……榮青云無聲一嘆,這個小子就是有法子將人壓得死死的。
“云州大儒秦儒生?為何?”
“好像是他的夫人有恩于季四姑娘的姨娘,季四姑娘想報恩吧!
報恩?左孝佟若有所思的挑起眉,“若是赫赫有名的大儒,為何我不曾耳聞?”他手上有錦衣衛,更有一本皇上要他列名記下的名人冊,別說京里各方人物,就是大夏各地能稱為人物之流的他都略有耳聞。
“我也覺得奇怪,如今我在五城兵馬司,京城若有這么一號人物,我豈會不知?”
“說不定季四姑娘誤解了,此人并非赫赫有名的大儒!
“我也不是沒懷疑過,可是即便季四姑娘誤解了,此人想必也是一號人物,五城兵馬司豈會沒有人識得他?”
“你進五城兵馬司還不足三個月!
榮青云驕傲的揚起下巴,“不足三個月又如何?五城兵馬司上下我都混熟了!
“你已經將五城兵馬司上下都混熟了?”
“你不是說世子爺這個身分很管用嗎?我有意與人交好,有誰不買我的帳?”榮青云挺起胸膛,得意洋洋!霸偃齻月,京里大小人物我保證至少識得一半!
兩人一起長大,左孝佟很了解榮青云,榮青云的優勢不在于身分,而是他不拘小節的性子,可以輕而易舉跟人建立關系,無論高官權貴或是販夫走卒,他都有本事教人家以“兄弟”相稱。
“你已經打聽過了?”
榮青云點了點頭!皼]有人聽過秦儒生這號人物!
“若是如此,至少可以確定人不在京城!
“我想也是!睒s青云雙手一攤。“所以,此事我管不了了!
“此事我會處理,你別再插手。”
榮青云對他意外表現出來的熱心太感興趣了,忍不住問道:“季四姑娘究竟哪兒深得你心?容貌?性情?棋藝……不可能,聽二妹妹說,她在這方面不行,她在棋盤上只會被你殺得灰頭土臉,絕不可能吸引你的注意。”
“你又不是姑娘,成日琢磨這些,不覺得難為情嗎?”
“我還不是關心你!
左孝佟笑而不語,關心當然有,但是三姑六婆的好奇心也絕對少不了。
榮青云也知道自個兒的心思瞞不過好友,沒好氣的撇嘴道:“你就是小氣!”
左孝佟也不爭論,自顧自的繼續品茗。一扯上她,他確實很小氣,那份想獨占她的意念隨著相識越深越強烈,她屬于他,關于她的一切,尤其她不想為人知曉的事,他更不愿與人分享。
從前世到今世,季霏倌在大夏生活有七、八年,唯一適應不良的就是女紅,一個女子無論是否有才,女紅是不能不學習的技能,厲害的可以繡嫁妝,笨一點,好歹能繡荷包、繡帕子,然而她不管如何努力,始終在“笨一點”的邊緣徘徊——荷花依然是花,卻不是荷花,至于像什么花,見人見智。
她真的不喜歡拿針線,這玩意兒總是跟她有仇似的,可是不同于前世,她不會再隨心所欲,該做的事一定要做,但求勤能補拙,說不定嫁人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將荷花繡成荷花,而不是不知名的某種花……
“啊……”季霏倌反應迅速的將手指放進嘴里吸吮,真是該死,為何沒有一次不見血?她明明很小心、很仔細……
咦?今兒個會不會太安靜了?平時練習女紅,總有人看不下去跳出來指導她幾句,可是為何這會兒靜悄悄的毫無反應?
她轉頭看著精神萎靡不振的如意,“你怎么了?昨夜作噩夢,沒睡好嗎?”
如意努力擠出笑容,難為情的道:“昨兒個吃壞肚子,夜里跑了好幾趟茅廁!
“你怎么不早說?我讓人陪你去醫館!边@是一個沒有人權的時代,主子很少將奴婢視為人,因此奴婢沒有生病的權利,病重了,只能求主子恩典,放回家養病幾日,若無家可歸,主子索性將人打發到莊子,總之,主子不會請大夫給奴婢看病,奴婢都是靠彼此互相幫忙去藥鋪抓藥。
如意搶在季霏倌喚人之前搖頭道:“小姐,不必了,我沒這么嬌貴,只是碰巧小日子來了,肚子喜歡作怪,早上起來已經好多了!
“你確定?”
“我真的好多了,小姐放心!
“好吧,若還是覺得不舒服,讓如葉陪你去醫館。你下去休息吧,讓……如萍進來伺候。”為了減少如萍在她身邊打轉,她將針線活全交給如萍,可是如葉想必溜出去打探消息了,而昨晚是如心值夜,這會兒能勝任在她身邊當差的只有如萍。
如意應聲退出去,可是如萍還沒進來,季琳倌倒是先沖進來。
“四妹妹,你聽說了嗎?京華書院仿效江南的書院建了一家棋院!奔玖召氖怯缹幒罡康牡沾闻,姊妹間排行行三,年紀只比季霏倌大一個月。
怔楞了下,季霏倌不由得笑了,京華書院怎么也開始“同流合污”了?她不記得前世京華書院有建棋院……也許有,只是當時她滿腹心思琢磨著如何換夫君,她與府里的姊妹關系又不好,根本不會有人跑來拉她出門玩樂。
“不過,那兒比江南的棋院還壯闊,而且園子里建了許多亭臺樓閣,可以坐在里面邊賞景邊下棋……不說了,我們去瞧瞧吧!
京華書院位于城外,占地廣闊,若是配上一個小籠子似的棋院,象話嗎?季霏倌拉住季琳倌,免得被她拖著往外沖!叭㈡⑾胂缕,我們將各府幾個好友邀來府里,陪三姊姊下棋就好了,何必跑去棋院?”
季琳倌微皺著眉,“家中姊妹的幾個手帕交有多大的本事,我都摸清楚了,哪能比得上在棋院遇到的對手?”
季霏倌強忍著翻白眼的欲望,她又不曾去過棋院,如何得知棋院才能遇到對手?
“京中喜歡下棋的就那幾位官家千金,三姊姊豈會沒有跟她們交手過?三姊姊去了棋院,只怕遇見的也是她們。”雖說棋院有專供女子下棋的院落,可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不同于志在朝堂的男子,下棋的風氣遠不如男子,且女子出門不便,少有女子會特地上棋院下棋,換言之,三姊姊想上棋院找人下棋實在沒有意義。
季琳倌興致高昂的揚起眉,“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們要換裝!
“換裝?”季霏倌覺得不太妙,千萬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換上男裝,化身男子,我們不就可以隨意找人挑戰嗎?”
“三姊姊在開玩笑吧!”京城不同于江南,京城是在天子腳下,高門大戶的規矩嚴謹許多,若是教人發現她們是女兒身,傳了出去,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用擔心,有三哥哥和四哥哥陪著,他們會掩護我們。”
她可以不去嗎?“我還是覺得不妥!
季琳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道:“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膽小?”
季霏倌一臉天真的眨著眼睛,敲了敲腦袋瓜!拔易擦四X子之后!
“我不管,他們已經在外頭等我們了,你不去也不行。”季琳倌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一把將她從榻上拽起來往外走。
“慢著,我們還沒換裝。”
“上了馬車再換裝!
她好想喊救命,有沒有人可以救她?這個時候季霏倌不由得羨慕前世的自己,人人恨不得離她遠遠的,有誰敢如此待她……好吧,無論何種人,皆有不如人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