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芷晴確實沒想到有人會連這樣的小忙也不肯幫,但她也只是默默走到他腳跟旁,蹲下來將球撿起。
“謝謝。”起身后,她向他道謝。
“謝什么?”天使般的女人,果然有一副“神愛世人”的慈悲心腸,這樣也能謝?
“謝謝你沒有把球踢得更遠!闭畿魄鐩]有因為對方不友善的態度生氣,但她這聲謝謝倒也看不出來真心與否。
“蛤?”她在諷刺他?墨行殊挑起眉,突然間,浮現剛剛被爺爺反將一軍的感覺。
甄芷晴撿完球后轉身跑走,揮手喊著:“小朋友——大哥哥幫我們把球撿回來了,我們應該說什么?”
即使她用喊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么軟弱無力。
然后,那些等著她的皮球的小朋友一致有禮貌地大喊:“謝謝大葛格!”
大葛格……墨行殊聽到這種軟綿綿、甜膩膩的叫法,雞皮疙瘩掉滿地。
這時,那女孩特意回頭看他一眼,沖他一笑,笑得莫名其妙,墨行殊怎么想都覺得她這笑有種與她外表看起來不符的“促狹”意味。
他看看手表,距離約定的飯局還有些時間,于是就在旁邊的椅子坐下來,思索爺爺為什么一見面就要他交女朋友、結婚?
雖然,他對情情愛愛的事不感興趣,但墨朗的話卻不能說在他心里完全沒有影響力,是不是,當中有不能明白告訴他的考量?
找個結婚對象不難,只是他沒耐心花時間去了解一個女人,更別說浪費精神去追求,所以,讓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進到他的生活,不用想就知道麻煩。
“啊啊——”
在他皺起眉頭的當下,一聲尖叫喚醒了他,他抬起頭,一個不明物體就直直地朝他臉上沖來,幾乎是反射動作,他舉起手,接住了那顆球。
“呼……”隨后奔過來的,是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天使。
甄芷晴的一顆心幾乎已經梗在喉嚨了,想到剛才差點砸傷人,又沒辦法跑得比球快,那聲尖叫已經使盡了她全身的力量。
幸好,沒事了。
“報仇?”墨行殊拋著球,不禁懷疑這顆球原本的目的地,就是他這張俊臉。
“不、不是……當然不是!彼趺纯赡苡腥绱丝膳碌哪铑^?
“喔……”球再度落入他雙手。
她離他還有兩步距離,等著他將球拋還給她,但他只是盯著她看,沒有任何動作。
她懂了,反正這個人就是要她自己去拿球。
“謝謝。”她老老實實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他將手略微抬高。
她想接過來,可是他卻不放手。
“可以把球還給我嗎?”她小聲地問,那軟軟的、甜甜的、無辜的聲音,任何人聽了,就算真的被球砸到也會原諒她的。
不過,墨行殊剛好缺了一副好心腸。
“你還沒道歉。”他壞心地瞅著她看,發現她有一雙好柔好柔的美麗眼眸,晨曦般蒙蒙眬眬的覆著一層水氣。
長長的睫毛如把羽扇,一撲一撲地顫著,怯生生地,楚楚可憐。
“對不起……”她噘著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說出他想聽的話。
他挑了挑眉,喔……還是有點個性嘛!
她說完,又想拿球。
“你摸到我的手了,男女授受不親!彼幌胫脚恢约河卸酂o聊,這種話,幼稚園里才聽得到。
“對不起……”她連忙將手放開,耳根倏地發燙。
“這樣就害羞了?”他驚訝地說,第一次見到什么叫“臉紅”,原先,她因跑得太快而泛白的臉頰,一下子撲上粉紅。
她捂起臉,皺起眉頭,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樣!
見她臉上微現慍色,他勾勾唇角,認為玩夠了,其實是發現自己太幼稚,看看時間也該離開了,于是將球遞給她。
她遲疑了下,看看他,又低下頭,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要還她球。
“球不要了?”
“要……”她半信半疑地再度伸出手去。
他卻在她伸出手的同時將球擺在地上,起身離開。
“厚……”
聽到背后傳來一聲惱怒,他忍不住大笑。
原來天使的真正功能是提供惡魔娛樂用的。
再三捉弄人家的墨行殊,打從心里認為自己還日行一善咧!至少他教會她——相信一個人之前先學會怎么分辨好人壞人吧!
*
墨行殊心情愉悅地步向醫院停車場,趕往今晚的飯局。
這個案子談了將近七個月,其實已經差不多了,只是被并購的公司員工總是擔心被遣散、被辭退,下游配合生產的廠商也緊張日后是否還能接到足夠發放薪資的訂單。今天的會面主要就是消弭這些疑慮。
抵達飯店,在酒精的助興下,大家更容易吐出心中的疑慮,省去許多試探的時間,經過墨行殊的說明,大家像終于放下心中大石,氣氛愈來愈輕松熱絡。
這并非仁慈,只是盡量減少并購初期的異動成本,沒有能力又心存僥幸的人,最終還是必須面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命運。
墨行殊把玩著酒杯,默默觀察同桌大口吃肉、把酒言歡的新合作伙伴,心想,這些人還真容易滿足于現狀;顧著小小公司的生計、足夠家里柴米油鹽的開支,這樣就放心了,以為長治久安了?
他不禁低頭檢視自己寬大的掌心和修長的手指,這雙手,翻覆之間操控著多少人的未來?而大部分的人竟也樂于、安于自己受人操控的人生。
這時,坐在他身邊的人事主任蘇子妃,在桌面下以高跟鞋輕敲他的鞋邊,塞了張紙條在他西裝口袋里,他看也沒看,只是不著痕跡地點個頭。
四年前墨行殊被父親從美國硬架回來,要他進入集團卡位。之后,他獨排眾議成立了并購部門,蘇子妃就是當時總公司安插在他部門的“眼線”。
四年過去,蘇子妃選擇了對自己未來有利的一方,成了墨行殊得力的左右手。
餐會結束后一個小時,墨行殊來到蘇子妃寫在紙條上的飯店,搭乘電梯到她訂好的房間。
前來開門的蘇子妃已經洗好澡,換上飯店的浴袍。
她為他脫下西裝外套,掛進衣柜里,隨口問起:“老董事長身體狀況還好嗎?”
“都是些老毛病,盡量控制。不過,到他這把年紀還耳聰目明,很難得了!
“又逼你結婚?”明知他不喜歡這個話題,她故意調侃。
“我猜這是他目前最大的人生樂趣!蹦惺庀肫馉敔斈盟敭a利誘他的狡猾表情就覺好笑!八F在不逼我結婚,帶個女朋友去就能交差了。”
“如果我是他的幕僚,會建議他先把你辭掉,等你沒工作好做,機會可能大些。”
“只要有一部能上網的電腦就能工作,你想我怕嗎?”他扯扯嘴角,很有不受人威脅的傲氣。
她為他解開襯衫,再出一個鬼點子!澳蔷桶涯愀畟美女流放到孤島!
“呵……這倒是比較實際的做法!彼咄∈,她也跟進去。
浴缸已經注滿熱水,墨行殊踏入浴池。
“要不,我干脆帶你去見他,這樣耳根可以清凈一段時間!彼_玩笑地說。
“千萬不要,我只想好好保住這份工作,別叫我蹚這渾水。”蘇子妃輕輕地按摩他僵硬的肩膀。
她很清楚墨家的權力斗爭,聰明地選擇明哲保身,不愿成為箭靶。
“你真不想結婚?”
其實,對墨行殊而言,枕邊人是誰根本無所謂,不要有人是最好,他沒有談情說愛的細胞,更沒耐性應付女人那些雞毛蒜皮的情緒,若只是要給爺爺一個交代,蘇子妃倒是不錯的考慮對象。
“對一個做了十年地下情婦的女人,你想,她還會相信婚姻嗎?”
蘇子妃有一雙總是泛水濕潤的桃花眼,尖細削瘦的臉蛋和纖薄的身板,很惹男人愛憐。她的感情世界豐富卻不順遂,總是不斷地重復相同的命運,愛上一個男人,最終成為男人的情婦。
“女人,有錢比有個丈夫還實際!背松淼男枨,她對愛情已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也不想再過那種只有漫長等待,充滿空虛寂寞的生活。
“沒錯,比起女人,工作對我來說,有趣太多!彼⒎钦嬗卸酂嶂允聵I,只是喜歡挑戰,證實自己的能耐。
他和蘇子妃在工作上是搭檔,私底下兩人并沒有太多交集,只因工作的關系,蘇子妃對他的了解,比起其他人多了許多。
短暫、間或的魚水之歡,一向都是她采取主動,此外,他和她都不想涉入感情,對對方也沒有任何企圖,純粹各取所需。
這也是為什么墨行殊愿意讓蘇子妃,唯一的一個女人,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