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婚期,溫寧寧的屋里日日燈火通明,溫家男人輪番著去和她敘話。
“小姑姑,這兩萬兩銀票,是我和弟弟的一番心意,聊表寸心,請不要拒絕!睖毓鎺⑿,將一匣子銀票推到溫寧寧面前,語氣堅定。
“你們四個是商量好來比誰給的銀子多是嗎?”左玉、右郎前腳才出屋子,后腳就來了大房兩個侄子。
“有銀子傍身,沒人嫌少!
是的,世間有誰會嫌銀子少,只覺得不夠多、不夠使,不說幾個侄子和哥哥給的銀子,光溫寧寧自己就不差這些,說她財大氣粗也行,她自己的小私房加上步孤城的聘禮,她的嫁妝已然豐厚無比。
這么光明正大的給她塞錢,四個人加起來多達四萬兩,對這幾個侄子用銀錢表達祝福的心意,溫寧寧還真沒什么話好說。
至于那些個遠在州府的哥哥們,回京城最快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再說他們都是值守一方的重臣,沒有詔令無法輕易動彈,溫寧寧雖然也期待許久未見的哥哥們能回來參加她的婚禮,但也知道他們是趕不回來給她送嫁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那些哥哥嫂嫂雖然趕不回來,一個個都出手闊綽的送來一箱又一箱的豐厚添妝銀和添妝禮。
溫寧寧站在院子里看著那滿地的紫檀木包銅箱子,感動得眼眶泛紅,那里頭各種古董字畫、金石擺飾、綾羅綢緞、珍貴皮貨、香料藥材……各式各樣琳瑯滿目,手筆之大將整個長信侯府都震住了。
溫寧寧的風光徹底成為京中貴胄女眷們羨慕忌妒的對象。
試嫁衣、習禮儀都是一遍就過,拾曦郡主心里驕傲到不行,她是使出了看家的本領想把小姑教導成合格的貴女,溫寧寧也沒讓她失望,小半月過去,溫寧寧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自然中透著優雅,令她本來就絕美的容貌增添矜貴清冷的氣質,完全是更上層樓了。
嗯嗯,好吧,就算有那么些臨時抱佛腳,成績還算不賴。
貴女出嫁,添妝日一片喜氣洋洋,到處掛滿紅綢彩帶。
長信侯府大門敞開,來往的客人多不勝數,衛家的、苻國公府的、與長信侯府交好的,最令人意外的是葉家居然也來了人。
正廳里,拾曦郡主帶著貼身大丫頭一起招呼身分貴重的女眷,自家親戚則交給得臉的管事嬤嬤招待。
韶華院里,來的都是溫寧寧的同輩姊妹或是閨中好友,她一身胭脂紅并蒂蓮緙絲長裙,頭上斜插一支琺瑯嵌寶石蝴蝶垂蘇簪子,鑲東珠耳擋,宛如耀眼明珠,光鮮明媚,綺麗無雙。
只是溫寧寧哪來的閨中好友,談得上關系好的也只有葉曼曼和苻月光兩人。
苻月光之前已經來給她添過妝,一套精致的祖母綠頭面,剛送走她沒多久,浣花就高興的來稟報,“小姐,葉小姐來給您添妝了!
“快請她進來!睖貙帉幤鹕砭鸵鋈。
今日的葉曼曼穿了一襲鵝黃的羅裙,看起來端莊秀麗,溫婉妍麗,帶著的兩個婢女其中一個捧著精致的匣子。
“寧寧,我來給你添妝了!
看著氣色極好的葉曼曼,溫寧寧招呼她坐下,綠雀泡了一壺好茶送上來,葉曼曼喝了一口,隨即讓婢女將匣子遞過來!斑@是我給你的添妝禮,里面的東西是我娘親留給我的一套金飾,談不上貴重,希望你莫要嫌棄才好!
溫寧寧鄭重的接過那匣子,真心實意的道謝!斑@么貴重的東西我哪里敢嫌棄,何況你能來,哪怕只送個荷包我都高興!
葉曼曼滿眼都是笑意,她渾身散發著溫柔和善的氣息,自皇覺寺比試至今不到一月,身上那憂郁可憐的氣息早已消失不見,就好像蒙塵的珠玉拂去塵埃,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彩。
比起以前,現在的她美麗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你最近過得可是舒心?”
“這陣子上門提親的人多得嚇人,我那繼母正忙著替我篩選,總算沒什么時間磋磨我了。”葉曼曼微笑的抿了口茶,“我想除了你一直給我當靠山,太子那天的行徑也震攝了我那繼母!
溫寧寧能明白江氏的做法,現在的葉曼曼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如果她是江氏,和葉曼曼交好都嫌來不及了!畢竟嫡女得了名聲,再攀上高枝,將來造福的可是整個葉家的女兒們,就算兒子要尋親家也有商談的本錢,所以她計較的是別的盤算,哪來的心思再去磋磨她。
“你和……那位?”如果她嫁過去也只能是個側妃,雖說東宮側妃的地位勝過高門正頭娘子,可她愿意嗎?
葉曼曼臉上飛過一抹不自在,“今兒個來是給你添妝,祝福你和步大將軍恩愛白頭,和和美美,不談我的事!
不談就不談吧,只是這逃避的語氣頗為可疑啊……
兩人又閑聊了些話,葉曼曼這才告辭。
溫寧寧送走葉曼曼,院子里相繼又來了幾房旁支的姊妹,各式各樣的添妝禮她都很高興的收下,這些無論貴重與否都是她們的心意和祝福。
出嫁這晚,拾曦郡主和蒙氏分別帶著一疊畫冊來找她,說是夫妻敦倫的畫冊,還說了許多嫁為人婦后該注意小心的事宜,等她們都離開后,溫寧寧翻看了那些露骨的畫冊,心里還頗為感慨。
這些春宮畫冊,她上輩子也看過,雖然沒有實際用到生活上,那時的她還真對夫妻間的房事有那么點好奇向往,但經歷一世,溫故知新,真有那個必要嗎?
八月初一,吉日,宜開工入厝嫁娶。
天才微微敞亮,韶華院的下人便開始穿梭忙碌,逐漸喧囂熱鬧起來。
溫寧寧早早被知琴喚醒,任由嬤嬤們給她開臉,然后沐浴更衣,再由喜娘梳頭上妝。
盛裝后的溫寧寧美得令人屏息,一雙美眸靈動清澈,目光流盼,光彩四溢,精致繁復的大紅嫁衣襯托得她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屋子里的人無不滿眼驚艷。
容色傾城,身姿絕美,她身上從頭到腳衣飾均是價值連城,這時候的她哪還有半點癡傻的痕跡。
大將軍大婚,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一路敲鑼打鼓喜樂聲不絕于耳,行經處令路人側目羨慕不已,街道兩旁的百姓滿是笑容,可見大將軍在百姓中的地位超然。
迎親隊伍在吉時之前抵達了溫家,長信侯府門前張燈結彩,在院子里聽著由遠而近的噴吶鑼鼓聲,溫寧寧由著喜娘蓋上紅蓋頭,拾曦郡主和蒙氏不舍的握住了新娘子的小手,雖然離情依依,但溫寧寧忍不住心跳加快,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一直繃著臉守在外頭的溫侯爺紅著一雙兔子眼走進來,屋里沒人敢去看他的眼睛,下意識讓開一條路。
溫紫簫大步走到床榻前對著溫寧寧半蹲下,聲音有些沙啞,“寧寧,大哥背你出去!
溫寧寧哪里聽不出來大哥嗓子里的那股哽咽,她壓抑住心酸道:“大哥,你莫難過,妹妹就算嫁了人,也會;貋砜茨愫蜕┳拥,我會好好的。”
“有什么事盡管回來說,那小子要是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剝了他的皮!”溫紫簫那個舍不得,除了熬得雙眼通紅,就連大營里那些士兵都被他更加嚴厲的訓練給鞭策得叫苦連天,將士們都在偷偷議論,幸好將軍就這么個妹子,要是多來幾個,他們還有命在嗎?
“我知道的。”她在喜娘的攙扶下趴到了溫紫簫的背上,由著他背出了院子。
溫寧寧趴在溫紫簫厚實的背上,耳邊傳來他沉穩的心跳呼吸聲,心里喜悅緊張交織,更多的是濃濃的不舍。
到了正院,所有親人都候在那里,溫寧寧行了拜別禮,在司儀的催促下溫紫簫將妹妹送進了花轎,滿心不舍的看著喜娘將轎簾子放下,遮去了所有人的視線。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云霄,只聽聞一人高喊,“起轎!
轎夫穩穩的抬起花轎,后頭跟著溫寧寧的婢女小廝,還有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
沿路,一大蘿筐一大籮筐的喜糖和喜錢漫天揮灑,襄京百姓們看著十里紅妝,沒有不歡欣鼓舞的,祝福聲浪直沖天際。
迎親隊伍繞著襄京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里大紅燈籠高高掛,到處都是垂掛的紅綢彩帶,紅色的錦緞彩球大大小小布滿每個角落,就連掛在廊上的百靈鳥籠子、看家的狗兒也都系上了,到處洋溢著喜慶熱鬧。
布置得喜氣洋洋的正院賓客滿座,朝廷一半的文官、八成的武將幾乎全都來了。
高坐在首位上的是自以為掩飾得當,卻滿眼忌妒的中山王妃錢氏和中山王步軒,看著一身錦緞大紅禮服,更顯英姿挺拔、氣宇非凡的步孤城,和站在他身邊的新娘,錢氏表面笑得嘴都要闔不攏了,但攏在大大袖子里的指甲卻硬生生扎疼了自己而不自知。
可不低頭不行,離了均王府的錢氏深深體會到什么叫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府中的花銷本來就大,爺兒仨沒一個有實權的,離開時她雖然帶走了不少銀兩,一開始還能應付,可家里沒一個省心的主,仍是大手大腳的花錢習慣,幾次跟她討要銀兩都被她推托了,可敷衍得了一兩次,能一直敷衍下去嗎?于是齟齬就多了,府里經常鬧得不可開交。
步孤城要大婚,下了帖子讓他們過來觀禮,他給了臺階,步軒第一時間就決定要過來,連徵詢一下她的意見都沒有。
而此時的步軒也是滿眼復雜。
他自從被眨成了二字王,與他素有往來的人家都避不見面了,腆著臉外出走動,再也不見有人來奉承他,鉆進耳里的盡是冷嘲熱諷,這段時日他才真正知道旁人是用什么眼光在看他,于是開始閉門不出,哪曉得竟接到了大兒要成婚的消息,他知道大兒這是看在他是親生父親的分上,請他過府高坐上位接受行禮。
不管他這是為著孝道還是真心想要他這爹的祝福,他都得抓緊機會露個臉。
對步孤城而言,就算兩府已經分開別住,可步軒仍是他的父親,兩人血脈相連,他可以不在意錢氏的死活,但是他要成親,于情于理于孝道于人倫,他爹是得出席接受新媳婦行禮的。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錢氏那毒婦居然厚著臉皮也跟著來了,大剌剌的和父親分坐左右主位。
他不動聲色,讓吳喬請來他生母的牌位立在案桌上,無視錢氏焦黑如炭的臉色,新郎、新娘只朝著步軒和孫氏的牌位叩拜,把錢氏成了空氣。
這事傳了出去,錢氏頓時成了京中最大的笑柄,許多陳年舊事都被翻出來重炒一遍,多有不堪。
拜了堂,溫寧寧被送回主院的新房,大紅的龍鳳雙燭和敞亮的夜明珠點亮一室,安靜坐在大紅喜床上的新娘子只聽得見紅燭燃燒的聲音。
綠雀和浣花一進來就趕緊給溫寧寧倒水,拿著兩小碟子的點心。“小姐,您先吃點點心墊墊肚子吧!
溫寧寧點頭說好,整日滴水未進,她喉嚨干得都要起火了。
頂著紅蓋頭將一碗茶水喝盡,又吃了半碟子的棗泥白玉糕,人終于不再餓得慌,感覺像是活了過來。
她剛填飽肚子,門外便傳來婢女請安的聲音,“大將軍!
回到新房的步孤城身上帶了絲酒氣,大概是懾于他的威嚴,居然沒人敢進來鬧洞房。
揭了蓋頭,看見連夜里作夢都想著的那張小臉,開過臉的少女在精心裝扮下更顯艷光四射,步孤城看呆了好一會兒都沒能說出話來。
溫寧寧抬起眼,睫毛輕顫,看著立在她面前的男子。
步孤城癡癡的望著明艷動人的新娘,嘴里只能干巴巴的說出一句,“你今天真好看。”
溫寧寧嫣然一笑。
步孤城挨著她坐下,笑意濃郁,大手覆住她柔嫩的小手,“咱們先喝交杯酒,喝完好讓你把這身行頭給換了!
兩只酒杯用紅絲線系在一起,倒上香醇美酒,兩人交換一飮而盡,合巹酒的儀式完成,步孤城笨拙的取下溫寧寧頭上的鳳冠,再除去她頭上的釵環,如云黑發披散而下,他分出一縷和自己的綁在一起,拿系了紅絲帶的剪子剪下結發,裝入早就準備好了的雕花匣子里。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步孤城去洗漱,讓婢女們伺候溫寧寧把一身厚重的喜服脫下來,接著沐浴更衣,待她再回到內室時,步孤城已經等在那里了。
屋里燒著暖暖的地龍,步孤城穿著中衣靜坐一旁,凝視著換上了家常粉色衣裳的溫寧寧。女人因為剛沐浴過,一雙眸子彷佛盛滿星光,少女的桃花臉緋紅一片,宛如盛開的大片桃花,美不勝收。
綠雀和院花看得都紅了臉,原來金童玉女般的璧人就像大將軍和夫人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