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問曰:刺節(jié)言解惑者,盡知調諸陰陽,補瀉有余不足相傾移也,何以解之?岐伯對曰:大風在身,血脈偏虛,虛者不足,實者有余,輕重不得,傾側宛狀,不知東西南北,乍上乍下,反復顛倒無常,甚于迷惑。補其不足,瀉其有余,陰陽平復。
晉 皇甫謐《針灸甲乙經(jīng) 陽受病發(fā)風》
短短數(shù)日,大燕后宮經(jīng)歷了一波天翻地覆的巨大動蕩,原被眾人視為勁敵的崔氏貴女崔麗華迅速被打入冷宮;珍妃禁足一月,罰俸半年;竇貴妃受申斥,所掌宮權暫移交風貴姬。凡于此事中想趁機落井下石的沈嬪、姚美人、陳婕妤等各降一等,罰抄“女誡”百卷。
后宮至此,人人噤若寒蟬。
孟弱卻是一舉躍升受晉為妃,封號為“惜”字,是為惜妃,并遷至慕容獷寢殿最左近的“如意殿”,正式成為一宮之主。
她本就是后宮眾姝的眼中釘、肉中刺,此際高升為妃,又得慕容獷親口賜這一“惜”字,越發(fā)令嬪妃們恨得牙癢癢。
可是慕容獷一力護寵她的姿態(tài)強勢霸道,短時間之內(nèi)是沒有哪個不要命、不長眼的,敢明著同孟弱過不去了。
至于暗地里的動作總是有人因妒成狂,自掘墳墓而不自知吧。
而素來體弱的孟弱歷經(jīng)那場“驚嚇”后,自然是又病上了十數(shù)日,惹得慕容獷好一陣心疼。
這日午后,下朝便匆匆趕到如意殿陪小人兒用膳的慕容獷盯著她那幾小口貓食,越看越心堵。
“孤可得拿什么喂你才養(yǎng)得胖你呢?”
孟弱傻愣愣地抬起頭來,小得可憐的臉蛋兒滿是迷惑之色。
“不管,你得把這幾盅都給喝了,否則孤不讓你下榻!彼挥煞终f地將鑲金嵌玉長案上的血燕、雞湯、鹿肉羹,全數(shù)堆到她面前的紫檀木小矮案上,要她統(tǒng)統(tǒng)都吃了。
“可、可是臣妾吃不下了。”她一張小臉好不苦悶。“方才才飲了一碗養(yǎng)血潤肺的藥湯,又服了幾丸人參養(yǎng)榮丸,緊接著便進了一盅暖胃的五榖馎龍魚糜……我、臣妾很撐了!
慕容獷看著她面前吃殘了的那一小盅魚糜,濃眉緊皺成結!皣K,這點子就是給孤塞牙縫都不夠,哪里就撐了?不成,最少也得再喝兩碗雞湯,還有這黃花魚酢蒸的糕米也是極好的,孤幫你盛一缽!
她看著他在自己面前越堆棧越多的吃食,一時也不知該感到心暖感動還是懊惱生煩的好。
堂堂慕容大君幾時變得這般婆媽嘮叨?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男人還是那張俊美冷艷的臉,還是那副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霸道模樣,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中邪,抑或是給什么附身了?
強忍下伸手摸他額頭的沖動,她眸光流轉,淺淺一笑,小聲問道:“大君,您用過膳了嗎?”
他心頭一熱,滿滿的喜悅在胸口鼓蕩著,眼神柔軟了下來!靶“⑷跄獡,孤自然是用過了,不會餓著的;倒是你,別盡記掛著旁人了,好生的養(yǎng)好身子,萬事都有孤在呢!
“嗯!彼凉饷艿镍f色長睫毛輕垂,柔弱美好得令人心顫。
慕容獷心里又是甜又是酸又是灼熱沸騰,下腹隱隱騷動難抑,呼吸不禁有些急促紊亂起來。
小人兒病是好了,可也不知能不能禁受得住侍寢?
她那么小,偏生自己又天賦異稟、精壯強大,萬一弄壞這粉團兒似的小玉人可怎么好?
可是不想還好,光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嬌喘連連、淚眼汪汪的楚楚可憐模樣兒,他下腹的火更加狂竄沸滾過胸膛、腦際,只差沒燒紅了眼,理智盡失地當場將小人兒壓倒在榻上,大干一場——
“大君,您熱嗎?”
怎么面紅耳赤還一頭汗?
“嗯?什么?”慕容獷猛然回過神來,臉色古怪地瞪著她,大手悄悄地拉過玄色龍袍下擺,掩住了某個已然雄糾糾氣昂昂的部位。
小阿弱神情茫然地望著自己,蒼白的臉頰宛若吹彈可破的花瓣兒,豐潤的小嘴微張,如果要她含吃住自己也不知——停停停!
他猛地蹦了起來,登時嚇了孟弱好一大跳。
“那個,孤還有事咳,你、你乖乖的,好好吃飯,孤那個忙完了再來看你……”
慕容獷結結巴巴地說完,她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他轉頭就跑,還真有那么一點抱頭鼠竄的味道。
孟弱頓時傻眼了。
“我方才,沒說什么呀?”她蹙額顰眉,小手支著臉蛋,仔細回想了半天,依然摸不著頭緒。
而大步?jīng)_出如意殿,好似后頭有惡鬼追趕的慕容獷在奔至一株桃樹下后,僵硬的身軀總算稍稍松懈了些許,大手撐著粗糙的樹干,一手摩挲著下巴,紅通通的俊臉在逐漸冷靜下來后,浮起一抹思索之色。
“唔,肯定是孤最近憋得狠了!彼匝宰哉Z,“對,阿弱身子弱還禁不住,孤大可先去找旁的嬪妃紆解一二也就是了,慌什么呢?”
雖然這幾日被那群蠢不可言的女人鬧得頭疼,半點興致也無,可后宮美人如云,嬌艷的、鮮嫩的、溫柔的應有盡有,還怕找不到幾個對胃口的嗎?
“黑子!”他忽略心下隱隱莫名的不安感,揚聲問道:“后宮還有哪幾個是安分干凈的?”
緊緊跟隨而至的黑子一愣,立刻恭敬回道:“回君上,“紫鳶院”韻貴人、“韶華院”趙容華、李美人等,都是安分的!
“就韻貴人吧,今晚侍寢!彼S口道。
“諾!焙谧用,對后頭的一名侍人使了使眼色。
那侍人自然趕緊去紫鳶院傳這個君恩宣寵的好消息去了。
慕容獷話聲甫落,覺得胸口沒來由悶悶的,隱約有種發(fā)慌的感覺,濃眉緊皺沉思了片刻,理不清那亂糟糟的心緒是什么,也就隨手撂開了。
他自是不知,自己今晚召韻貴人侍寢之舉,立刻被有心人迅速地傳到了如意殿,進到了孟弱的耳里。
“主子,那韻貴人能在這風尖浪口之際承寵,可見得是個厲害的,不可不防。 比迮畱n慮心急地道,“主子,需不需要奴去打探……”
“這事本宮知道了。”她平靜地看著儒女,“不過這些事不是我們該管的,往后莫再議論,否則教人拿住了把柄,連本宮都救不得你們!
“奴明白了,”儒女一顫,登時冷汗如漿!斑請主子責罰降罪!
“本宮知道你是一心為我,本宮素來取的也是你這份忠心,只是遇事不能總憑著一腔熱血往前沖,得用用腦子分辨一二,否則好心辦了壞事,便是害人害己。”
孟弱語氣淡然地訓誡著,“儒女,本宮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可若是往后仍是這般行事,足證你不適合這如意殿大侍女的位置……”
“求主子娘娘別不要奴,奴會改,奴一定努力學,絕不會讓您失望的!”儒女猛然跪下,淚漣漣地懇求道。
幾次三番讓主子遇險受難,儒女早已自責得要死,大君本來的意思也是要將他們這群服侍不力的侍女宮人全打殺了,是主子開口求情救了他們,儒女從那日起,便發(fā)誓要用這條命好好護衛(wèi)主子,就是將來有刀山箭雨,她也會擋在主子前面的!
“且看著吧。”孟弱輕輕喘咳了兩聲,小手按壓住絞疼悶痛的心口,低低吁了一口氣!叭暨是不能行,看在主仆一場,本宮也會先為你安排個好去處,不至于讓你沒了好下場的。”
前世今生,愿意待她好的人少之又少,眼前這個相貌清秀個性惇厚的儒女是一個,如果可以,她希望在自己結束這一切,閉上雙眼前,能將儒女贈以重金厚帛放出宮外去。
出宮以后,好好找個良人嫁了,一生平凡卻安寧和樂。
這是她前生進宮前的唯一愿望,只可惜,無論前世抑或今生,這個心愿是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了。
待儒女退下后,孟弱靜靜地凝望著窗外逐漸嬌艷的夏日麗景,看著枝頭花開燦爛,鶯雀啼聲婉轉,好一派繁華富貴如畫。
“慕容獷,我早該知道你是不會變的!彼曇糨p若囈語,眼神黯然中有一抹奇異的幽光。
彷佛是證實,又彷佛是想說服自己
寶貴妃的宮殿頭一次那么冷冷清清。
殿里殿外伺候的宮人們雖不至于如喪考妣,卻是精氣神都失損了大半,個個打理起宮殿來皆是垂頭喪氣。
自家貴妃這是落馬了吧?
“按理說,咱們貴妃可是大君的親表妹,無論怎么說,大君看在親緣情誼的份上,是不會給咱們貴妃沒臉的!
“唉,誰說不是這個理兒?可是人家偏不跟你講道理又怎的?說穿了大君是男人,男人喜新厭舊實乃天經(jīng)地義,尤其堂堂一國君王,還有誰人敢管到他頭上了不成?”
兩個侍人拿著掃帚躲在樹叢邊,交頭接耳竊竊低語,說到最后無不嘆氣連連。
身穿一襲淡月色華袍的竇貴妃默默佇立在樹叢后方,旁邊幾名侍女嚇得臉色都青白了,想喝斥卻又不敢,就怕惹得娘娘越發(fā)怒火滔天,到時候服侍的奴才誰也落不得好。
竇貴妃強忍著惱羞成怒的騰騰火氣,清麗的臉龐些微扭曲,半晌后,待兩名碎嘴的侍人去得遠了,這才開口。
“方才那兩個,報盜竊御賜之物。”
“諾,諾!笔膛畟円粋哆嗦,冷汗狂流。
盜竊御賜之物,送到慎刑司就是剁去手足流血至死,以為眾誡。
竇貴妃語氣輕柔地道:“若是今日之事有一字半句傳了出去——”
“奴不敢!”幾個侍女撲通下跪,猛磕頭,貴妃娘娘除去礙眼礙事之人的手段,她們都很清楚。
“別以為本宮暫時交出了宮權就處置不得你們了!彼齼(yōu)雅地端詳著自己雪白的纖纖十指上戴著的幾只碩大血紅寶石指環(huán),溫柔的微笑。“本宮再不濟,杖斃一宮的宮人還是做得了主的。”
侍女們聽得瑟瑟發(fā)抖,砰砰砰!頭磕得更急了。
盡管侍女們額頭都磕出鮮血來了,竇貴妃胸臆間那口郁氣仍然沒有半點宣泄之感,只撂下了一句“你們就跪著吧!”便自顧揚長而去。
眾侍女相顧失色,面容慘然若死。
竇貴妃看似優(yōu)雅地信步回到殿內(nèi),坐下來后卻始終無法控制自己氣怒得瑟瑟抖動的手,猛地抓起酒樽一仰而盡。
“娘娘,國公府來人遞帖求見!币幻膛膊蕉,跪在她面前恭敬地棄道。
竇貴妃眼睛一亮,“快傳!”
她就知道內(nèi)斂善忍的爹爹不會袖手旁觀的。
想那貝爾珠竟還在此風尖浪口之際欲拿她當槍使……哼,若非礙于爹爹與東藩郡王之間的協(xié)議,自己當初登上貴妃之位時,頭一個就是拿這蠢貨開刀,哪里容得她蹦達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