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她天外飛來的一句,問守陽無法聽懂她話里的涵義,但他沒有出聲,大掌順撫著她的發絲,心疼她此刻不堪一擊的脆弱,同時也心痛著他們沒有緣分謀面的親生骨肉!
沈晚芽不想看他沉痛的表情,閉上雙眼,放空自己全身的力氣依靠著他,狀似恍惚虛弱,但是她的思考卻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她知道自己會不擇手段。
為了要保護捍衛這一畝用了她全心全意養出來的花田,在必要時候,她很清楚地知道,即便是要了她的命,她都會在所不惜!
從那一天之后,“宸虎園”沒再聽過“范柔紅”這幾個字,而京城也都在盛傳著,范厚原本回京述職,理應仕途順遂,卻沒想到前幾日讓人給參了一本,說范厚在外地當官時,為官不甚清廉,幾天之后,朝廷就降下一道旨意,降他官位,再派駐京外,好好的反省思過。
“義父,你找我嗎?”
沈晚芽走進“蘋秀院”的小廳里,見到東福坐在一張靠椅上,雖然他的健康狀況依然十分虛弱,但是他逼迫自己正坐著,不想露出一絲毫病態。
“對,芽兒,你過來!睎|福對她招了招手。
“嗯!鄙蛲硌奎c點頭,走到長輩的身邊。
“這兩天,你的身子好些了嗎?應該沒有大礙了吧?”他抬頭看著她,一臉的關切,“女人家小產傷身,該吃的補品,你一樣一樣可都要吃下去,千萬不要挑嘴啊!”
“是,我知道。”她點點頭。
“爺待你好嗎?”
“這幾天,挺好的!鄙蛲硌肯氲搅藛柺仃栠@幾天的呵護備至,足可見他的內心有多自責后悔。
“義父指的不是這幾天,是一直以來,爺待你好嗎?”東福的目光忽然沉了一沉,“回答義父,如果爺待你好的話,為什么你要吃藥呢?”
“義父?”她臉色微微泛白,“芽兒不懂你在說什么藥?”
“姬大夫今天來見我,他把你一直在吃避妊藥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東福嘆了口氣,“他怕吃藥傷你的身,要你將藥給停了,可是你不聽他的勸,所以他只好找上我,要我跟著一起勸你。”
沈晚芽咬唇不語,沒想到姬千日會出賣她,但聽她義父的口氣,姬千日究竟沒有徹底出賣她。
“芽兒,告訴義父,爺待你不好嗎?”
她搖搖頭,泛著淺淡的笑,“不是他待我好不好,而是我不想要生他的孩子,義父,我自個兒心里有數,您就不要勸我了!
“為什么不要孩子?是因為上次小產的關系嗎?那要是有個萬一,你現在已經懷上爺的孩子,那你怎么辦?”
“不生。”這個回答她說得沒有半點猶豫。
“你說什么?”
“要是真懷上孩子,我不會把他生下來。”
“你的意思是說,倘若你現在肚子里已經有咱們爺的骨肉……”
“對,我會把孩子給墮掉,當他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你敢!”問守陽的嗓音冷不防在他們身后揚起,宛如猛獸的咆哮,絲毫不掩飾被惹怒的心情。
他特地過來找她,卻沒想到會聽見他們這一番話!
沈晚芽與東福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見他閻王般陰沉的臉色,被他銳利的眸光緊盯住,她一瞬間心口微窒,說不出話來。
在問守陽的眼里,只能看見她略微蒼白的臉蛋,他走進屋里,高大的身軀欺近她,將她硬生生逼退了兩步,抵靠到桌邊。
“所以,不是范柔紅,是你下的毒手嗎?那個孩子……我們那個夭折的孩子……是你嗎?”
“不,自始至終那個孩子就不曾存在過!彼Z出驚人地說道。
“你說什么?”
“我說,自始至終,我們就不曾有過孩子!避妊的湯藥我一直都在喝,我們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沈晚芽,你到底在胡說什么?”他忍不住咆哮,如果她未曾有過身孕,那日的小產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的崩血,其實是我正逢癸潮,然后在事前吃了幾顆藥丸子,那藥性會讓癸血下得又急又猛,看起來就像是小產一樣,所以,根本就沒有孩子,你聽清楚了嗎?沒有,那孩子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而正是因為她吃了那些會傷身的藥丸子,所以姬千日不愿再給她避孕的藥帖,就怕再繼續服用下去,將會傷害她身體的根本,但她不肯聽他的話,才會讓他找上她的義父,把她吃藥的事實說出來。
這一瞬間,問守陽不寒而栗,不敢置信自己親耳所聞,但他卻很快的就知道,當日的小產是她要對付范柔紅,在這一刻,他思緒清楚得連自己都要覺得不可思議,幾乎要痛恨了起來。
原來,都是假的,那日,她的哭喊崩潰,不過都是一場虛偽的戲碼。
但他對她的心痛,卻是真實無比!
“為什么?”他咬著牙問。
“不為什么!彼従彽負u頭。
“你恨我嗎?恨我是用那種手段得到你的,所以才不生我的孩子嗎?”
“不,不是這個原因,我就只是……不想生你的孩子,我不想要孩子,這輩子,我都不想要。”
在一旁的東福怔愣地看著他們,對于他們所說的每一字一句,都感到心驚不已,究竟當年納妾的事,沈晚芽有多少真相是瞞住他們沒說的?
“為、什、么?”問守陽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見他堅持要個交代,她數度張唇欲語,最后卻只是淡淡地說道:“如果,想做是我恨你,會讓你好過一點,那你就這樣想法吧!”
她的說法,讓問守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原來,你真的恨我,你終于肯說實話了!好,不生就不生,但是,對于一個不想生我孩子的女人,我問守陽也不稀罕,沈晚芽,從今天起,你我再無瓜葛了!
這瞬間,沈晚芽的臉色慘白至了極點,她覺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糾扯著心口的痛楚,讓她覺得就算下一刻就會死掉也不奇怪。
就一句話……他就用一句話,將他們之間的所有給一筆勾消了!
她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在期待什么,難道,她是在期待著他對待她的態度能有什么不同嗎?
沈晚芽沒奢望過他能諒解她的想法,但……就一句話?
她左手緊握成拳,讓指甲陷進了柔軟的掌心間,借由那深刻的疼痛,讓自己忍住幾乎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與他夫妻一場,卻原來,有些事情不曾改變過!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在他的眼里,她仍舊是那個只能乖乖看他臉色辦事的小丫頭!
問守陽看著她受傷的表情,心里覺得諷刺又好笑,她憑什么覺得受傷?這一切不過都是她自找的!
她深吸了口氣,用了好大的力氣才稍稍撫平從心口泛出的疼痛,再開口時,嗓音已經恢復了柔軟平靜。
“那請爺信守當日的承諾,我要留在‘宸虎園’!
好半晌,問守陽沒有反應,只是冷冷地瞅視著她,驀然,他泛起了冷笑,在那抹笑里充滿了對她的譏諷。
“我真沒想到,你這個人比我料想中的更沒骨氣,在這種情況之下,一般人應該就要識趣走人才對,沒想到你竟然要死皮賴臉地待下來。”
“請爺不要忘記自己的承諾。”她淡淡地提醒道。
“我沒忘,更沒忘記你當初以死相逼的骨氣。”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不似夸獎,倒有著濃濃的諷刺意味,“放心,我不會毀棄自己的承諾,即便是對你,但是,別讓我再見到你!
最后一句話,他說得既輕又慢,語氣中的冰冷就像是鬼爪般,輕輕刮過沈晚芽的心房,令她感覺整個人打從心里泛涼了起來。
“是,爺的吩咐,奴婢聽得再清楚不過了!
聽見她自稱“奴婢”,那溫順的謙稱教他聽了刺耳。
“你當自己還是‘宸虎園’的下人嗎?不,從現在開始,你沈晚芽的存在比空氣還不如,什么也不是了!”說完,他冷瞅了眼她慘白到極點的臉色,淡聲地對東福說道:“東叔,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多奉陪了!
話聲一落,他像是要離開他嫌惡的東西般,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這時,東福急忙忙地捉住義女的手,“芽兒,你這是在做什么呢?只要你肯軟語求他幾句,爺會饒你的,快點追上去,跟他說你知錯了,以后不敢再有半句妄言,快去!
“我當然可以去求他,也可以不再多說半句惹他生氣的話,但是,我的想法卻絕對不會改變,我不會生他的孩子,我不讓那孩子與我有一樣的命運!蓖鴨柺仃栂麤]在門墻之后的背影,沈晚芽的嗓音淡淡的,就像是一陣泛過湖上的微風,而她的心里有多痛,只有她自個兒知曉。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晚芽抿起淺笑,搖了搖頭,沒打算開口回答。
“芽兒!”東福喝道,忍不住微微動了怒。
見義父臉色氣得透出慘青,她一時心急,連忙在他面前跪了下來,“義父息怒,芽兒不是存心要惹您生氣,您身子不好,請多保重。”
“氣你?怎么會是生氣呢?我是擔心。∧恪愕降自撛趺崔k才好?事到如今,該怎么辦才好呢?”東福嘆了口氣,把她給扶起來。
“請義父不必替芽兒擔心,只要能夠繼續留在‘宸虎園’,留在義父身邊,對芽兒就已經十分足夠了!”
“這不像你,芽兒,義父知道你是個骨氣比誰都硬的丫頭,怎么肯在這時候留下來看人臉色呢?這不像你啊!不像你。 睎|福臥進了椅靠之間,嘆息著說道,卻已經不想再追究下去。
沈晚芽仍舊只是笑著不回答,對于這問題的答案,她心里早就有數,但就像是此刻揪在心口的疼痛般,她不想對任何人爭辯,也不想向任何人解釋,只有她自個兒明白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