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穆韌扯扯嘴角,說道:“你放心,今兒個是我陪王妃上的街。”
柳氏聽見他的話,掩不住訝異,愣了許久才請罪告退離開。
這天晚上,齊穆韌宿在書房,而柳氏一夜難眠最后有了盤算,隔天,她讓人找來花匠,待開春,在清風苑種上新植栽。
離開鋪子,齊穆笙坐上馬車一路趕往王府,心底滿溢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他的嫂子讓他興奮了?這話講出去,不讓皇上扭了他的耳朵,罰他在御書房外跪上三天三夜才有鬼。
不過,他的確抑不住滿腹喜悅,為了那兩個蘿卜雕,也為了……那六只他想都想不到的茶壺。
怎會有人把天天使用的茶壺變成藝品,還只只不同,只只帶著趣味性,制壺的人,可知道這是個多大的商機?
他發誓定要說服嫂子,把那位制壺高手給交出來,倘若能與對方合作,不是他打誑語,給他兩年時間,他定可以拓展出名壺市場,把這個制壺家的身價上炒百萬黃金。
他進了王府,啥話都不說,直接往清風苑走去。
守門的婆子要進屋稟報,讓他先一步攔了下來,他快步往主屋走,長驅直入,一路上沒遇見什么人。
曉陽、曉初、月季和琉芳待在屋里,沒發覺有外人進清風苑,她們一面在鍋子底下添柴火,一面攪動鍋里的顏料替繡線上色。
主子幫她們畫了不少新奇花樣,怎么看都比外頭的強,主子還提出意見,說坊間的刺繡雖有分色,卻少有深淺之別,比如綠葉,便是一個規制的綠,如果她們能將幾色繡線合股,變成深綠、淺綠、蘋果綠……不同的綠繡在同一葉片,肯定能讓繡品更栩栩如生。
她們試過,也要求繡品店的老板能夠多配出些顏色,卻發覺結果不盡如人意,于是主子花錢聘了個染絲線的大娘進清風苑,教導她們如何替絲線染色,這幾天她們就是在忙這個。
跟在主子身邊不過短短兩、三個月,她們益發樂意試著搗弄新玩意兒,就算是琉芳,也同大家玩得不亦樂乎。
主屋里靜悄悄地,阿觀在桌上橫擺交叉、放上兩枝新梅。
她沒有2B鉛筆,只好將墨削成長條,充當鉛筆使用,勾勒成形后,再拿出水墨畫的顏料,一層層上色,她對這時代的顏料很不滿意,但個性疏懶,不像那幾個丫頭,興匆匆地學師,成天埋首染絲線。
反正對她來說,畫畫只是玩玩,毋須太講究,倒是那幾把茶壺……那是她將來養家的本事,希望能有識貨人懂得欣賞。
她心底清楚,藝術文化這東西需要在民生富裕的時代下才能興盛,她今天第一次出家門,身后還跟著幾個不停催促她返家的奴仆,根本無暇細觀百姓民生經濟,只能飛快地把要采購的東西給備齊。
她不確定齊焱王朝的經濟發展,如果百姓窮得連飯都吃不起,誰會花大把銀子去買一個泡茶工具,反正一兩可以買三把壺,何必花二百兩買把一不小心就會碰壞的藝術品?
她雖然有幾分擔心,卻還是寬慰自己,反正還要在這里待上三、五年,直到外界確定她下不了崽仔才能離開,既然如此她就當在這里提升自己的藝術天分好了。
阿觀背對著門,在訂制的畫架上作畫,她用彎成L形的繡花針將畫紙釘在畫板上,剛開始怎么看都怪,一不小心還會被針給劃傷掌心,后來用久了也就慢慢習慣,她本想畫個樣子讓人去訂制一批大頭釘,后來想想算了,反正只是玩玩。
細細勾勒著梅瓣,她一點一點慢慢添上色,努力做出色彩漸層,每次這種時候,她越發想念抽屜里的雄獅哥哥。
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阿觀以為是曉陽那個莽撞丫頭,笑了笑說:“已經弄好了嗎?先把線曬上,我待會兒再過去幫你們看看!
她允諾過若她們有本事染出深淺不同的灰,再加上前幾日的綠,她就幫她們描一幅熊貓戲竹圖給繡在帕子上。
她承諾,她們繡出來的東西,利潤多少她一概不抽,只不過東西要放在她陪嫁的鋪子里賣,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曉陽沒應聲,阿觀奇怪地放下筆、轉頭,卻狠狠嚇一大跳。
她搞不懂齊穆韌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他是來看她死了沒,還是來看她有沒有雌雄同體,硬是自體受孕,生下一個小王爺?又或者……媽的,他來跟她要新文章?!
呃,她又爆粗口了,《古文觀止》,為什么走到哪里都不放過她?夭壽,她不是已經受罰,來歷練一遭古代歷史文化了嗎?
阿觀勉強起身、勉強委屈自己膝下的小黃金,向他福身。
“王爺!
王爺?齊穆笙猛然瞠大雙眼,那表情像被一顆雞蛋黃卡在喉嚨口,發愣了一會兒才閉上嘴巴,換下驚恐,擺出笑容,只不過……他笑得很像野貓潛進廚房,有兩分奸詐、三分陰險、四點曖昧。
低下頭,阿觀不解,齊穆韌怎么會笑成那樣,他有嚴重的人格分裂癥,還是他的另一個名字叫黑白郎君?
上回,他一身冰冷,連眼神語氣都帶著冷冽寒意,很像剛從北極圈探勘回來,走近他身邊,她會不自覺發抖,連吸進肺里的空氣都仿佛降低十度C.
現在,雖然他陰險的笑臉讓人起雞皮疙瘩,但她不能否認,他的笑是暖的、表情是暖的,連眼神都帶著幾分暖意。
是怎樣,解凍了嗎?
有前頭的妻妾包圍,天天熱情搖滾,騎馬舞騎到熱血沸騰,所以……冰山融化?
唉,隨便啦,她不介意他融化不融化,比較介意他的冰山會不會撞上她的鐵達尼號。
她在審視他,他一樣盯著她看,果然如傳說中般美麗,柳眉紅唇,五官細致、肌膚光滑柔嫩,聰慧不必明言,光那樣一雙飽含智慧的大眼睛就可看出。
人人都說葉府出美女,哪個有身分的男子不想求上一個,而這位通房丫頭所生的七小姐,更是美得驚艷絕倫。
當時皇帝賜婚,還有人酸溜溜地說這位七小姐從小沒有嫡母教導,性情粗鄙,手段殘暴,連大字都認不了幾個,娶了無才無德的她,如同家里多了個官窯花瓶,養眼成,于王爺的前途怕是沒有大幫助。
大字不認得幾個?他想起壺身上的詩詞,“寒夜客來茶當酒……”這樣的女子無才,他倒不曉得怎樣的女子算有才。
阿觀深感訝異,原來同樣的眼鼻唇、同樣五官,只要換上不一樣的表情,就會相差那么多。
不過,她比較喜歡眼前這個,因為熟悉因此放松,這樣的他,和她的好兄弟大姜更像了。
仿佛她可以拍著他的肩膀,笑問:“兄弟,上回那個錢,不應該五五分吧,沒七三、至少也來個六四分帳!
然后兩人討價還價,再然后,他硬拗她再續約三把。那個時候的自己……日子過得多開心。
“爺過來看看,王妃閑來無事都在做什么,畫畫?”
齊穆笙裝模作樣地走到畫架后頭,細看畫架構造,不錯嘛,這樣畫圖頭就不會低得難受,下回弄一把給愛畫圖的皇帝試試。
阿觀橫他一眼。阿不然咧,畫架、圖紙、顏料……通通在,難不成她用它們跳肚皮舞?
她很清楚對方是王爺,雖然不爽自己被關在王府里面,但表面上的客氣還是得維持住的,她皮笑肉不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溫柔婉約。雖然她很想回答:“錯!不是畫圖,兄弟,我在種梅花,待會兒澆兩盆水下去,它就會結出滿枝大梅子!
但她還是低眉斂眼裝乖巧。
“稟報王爺,是的!
“誰教你作的畫?京城里的畫師本王幾乎都認識!彼朔钳B畫紙,越看越有興趣,這可不是普通女子能畫出來的東西,尤其在他看見以琉芳為模特兒,用墨條勾勒出來的素描,他一眼就認出這個丫頭是誰。
阿觀當機了,沒有回應。
齊穆笙抬眼,等著她的回答,他的眼睛里寫著:別胡扯,我要拆穿你的謊話比拆禮物還容易。
阿觀無奈,自己怎么就引發他的興趣呢?好吧,再裝一回天才,反正下流和無恥沒有太大分別,她連大牌的文章都能盜用了,她的羞恥心早就找個深洞去休眠。
“稟王爺,妾身無師自通!
換句話說就是:本人就是天生智慧啦,能文會畫,連微積分都難不倒她,沒事還可以撂兩句英文來聽聽,只要別讓她彈琴跳舞,到男人面前獻媚,或是沒事在背后搞妻妾相爭,原則上,還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難倒她。
無師自通?他看著她的眼睛更加閃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