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天開始,丁樂樂一日三回的去幫楊苓珊把脈開藥方,由于她總是一派輕松,開的藥方也都是以食療為主,讓魏漁向很有意見,但他提出的藥方也了無新意,與過往那些大夫開的雷同,梁侑聰自然是搖頭的。
時間一下子過了十天,楊苓珊的情況不好不壞,期間,太子還過來探視過兩次,丁樂樂大言不慚的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她的脈象一日比一日好!
此時,冠柏院的書齋內。
朱晉棠坐在桌案后方,梁侑聰坐在一側,孟均跟聿寬站在一旁,杜嬤嬤則站在左側。
梁侑聰向朱晉棠呈報這十天來,楊苓珊的病情沒有太多變化,也提及丁樂樂這幾日的治療藥方、用藥方式。
杜嬤嬤則報告丁樂樂主仆這幾日來沒有什么特別要求,兩人皆好相處,作息也正常。
聿寬負責入夜后禁區一帶的安全,這幾日也無異狀。
朱晉棠點點頭,讓杜嬤嬤先行離開后,看著梁侑聰,“梁老太醫怎么看丁大夫?如果覺得她不適合,那就別浪費時間,讓她離開,本王討厭這種沒有進度的治療!
在場的其他人都明白朱晉棠的話,連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都覺得這病情棘手,其他太醫們也說楊苓珊的病情詭譎難醫,偏偏年紀輕輕的丁樂樂卻一副不難治的模樣,到底哪來的自信?
“老臣覺得,與其他遲遲交不出藥方的大夫們相比,她確如初生之犢,自信十足,或許可以再給她一些時間!绷嘿斣緦λ灿兴蓱,怕她看出什么,但看她現在這樣漫不經心的治療,他反而放下心中大石。
“能如初生之犢,是因為沒有任何靠山或背景,所以反而能一派輕松的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就像以前葛大夫說的。”孟均忍不住開口。
他對丁樂樂甚有好感,可惜的是,第一次見面后,主子就不曾再踏進碧水閣,他也就沒有機會再欣賞丁樂樂的伶牙俐齒。
“葛大夫的不告而別確實遺憾,老臣一直認為她可以治好楊姑娘!绷嘿數拖骂^,握在袖內的手微微顫抖。
“葛大夫不肯,本王如何強留?”朱晉棠的語氣很淡,但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對她有很深的期待,卻又讓這份期待落了空。
梁侑聰想到自己做的壞事,再想到王爺對自己的信任,他面露愧疚,忍不住直言,“王爺,其實楊姑娘身上的毒遲遲無法解,一半以上也是心病所致,如果王爺愿意天天去探視她,給她更多想望,老臣相信她會很快好起來的。”
“梁老太醫是要本王什么事都不做,天天陪著她,甚至給她承諾,讓她當上正妃,她身上的毒就解了?”朱晉棠冷冷的瞇眼道。
他心頭一驚,急忙拱手行禮,“老臣不是這意思,只是心病亦是——”
“夠了,本王欠她的是她自以為是的為本王試毒的債,本王會還她一個健康身體,補償黃金萬兩,日后,她與太子成親,位居國母,應該也債清了。”
梁侑聰心中一沉,卻不得不斗膽再道:“可是楊姑娘的心不在太子身上。”
“本王的心也不在她身上!”
朱晉棠眸子里冷芒射出,看得梁侑聰背脊一寒,頭再度垂低,心里卻嘆息,就是這解不開的結,才讓他們都陷于糾結的局面,偏偏楊苓珊又有恩于自己,他已是騎虎難下。
書齋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孟均走出去,再進來時,拱手看著朱晉棠道:“丁大夫請王爺過去碧水閣一趟,她有重要的事跟王爺談,而且,得在楊姑娘的面前談!
朱晉棠抿抿唇,“那便過去一趟。”
事關楊苓珊,朱晉棠讓梁侑聰也一起陪同,孟均自然不想錯過,有聿寬守著書齋,他也愉快的跟著走。
一行人到達碧水閣,直接來到內室,就見魏漁向也在,但他臉色青白,目光冒火,顯然已經跟丁樂樂唇槍舌劍一番,結果慘敗。
丁樂樂的表情很復雜,有點光火,也有點不屑,在她身邊,還有一名陌生的清秀臉孔,手里拿著藥箱,孟均與聿寬同是負責王府安全的人,自然知道她是丁樂樂的隨侍丫鬟曉妍,便低聲向朱晉棠稟報。
曉妍一見這大陣仗進來,表情微微一驚,但隨即低頭行禮。
床上的楊苓珊一見到思念多日的朱晉棠,眼眶頓時泛紅閃淚光,而在床旁侍候的兩名丫鬟在行禮后,表情看來不悅,眼神充滿控訴的瞪著意思意思行個禮后,就直勾勾的看著他的丁樂樂。
氣氛詭異,孟均好奇的目光在屋內幾人間打轉。
朱晉棠漠然的黑眸盯視著丁樂樂,“本王時間寶貴!
聞言,丁樂樂一雙清澈明眸中,一抹犀利銳光閃過。時間寶貴?也是,這十日未見他來關切過,所以說,八卦永遠是八卦,什么虐戀情史,看來都是瞎編的。
“王爺,我藥療楊姑娘十日,把脈后,要求看看楊姑娘身上紅疹有何變化,但楊姑娘死活不肯。老實說,她有的我也都有,我真不明白,她為什么不肯?了不起我也光溜溜的讓她看,這很公平的。”
朱晉棠眼睛頓地抽搐了一下,蹙眉看著她。
其他人一聽也呆住,這還是個姑娘家嗎?雖然大夫眼中沒有男女之別,但她這話還是讓人頗不自在。
楊苓珊一臉羞窘又委屈的表情。丁樂樂這女人也太不知羞恥了,當著她跟魏漁向的面說那樣的話已經夠驚世駭俗,沒想到在王爺跟梁老太醫、孟均面前又說,真是寡廉鮮恥!
“王爺,丁大夫哪里像大夫?這屋里多少男子,她自己不要臉就算了,還當著我們家小姐說如此粗俗的話,是要讓我們家小姐嚇到病更重嗎?!”在床邊侍候的丫鬟突然氣呼呼的開口。
朱晉棠冷冷的睨她一眼,她頓時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會兒哪有說話的分兒,連忙跪下,顫聲道:“小喜錯了、小喜錯了!
她邊說邊自掌嘴巴,啪啪啪的聲音在房內清晰無比。
“王爺別怪小喜,小喜是為了我……”楊苓珊連忙要另一個丫鬟百合去拉住小喜掌摑的手,又淚眼汪汪的仰頭看著朱晉棠,委屈的說,“一想到上回丁大夫看到我的手臂覺得惡心,苓珊就難過不已,可丁大夫現在竟然又要求……”她哽咽一聲,泫然欲泣。
丁樂樂替楊苓珊看了十天的病,聰敏又善于觀察的她,早看出這位相府千金是個虛偽的討厭鬼,師父有云,當大夫要有耐心,但對爛病人則免之。
“王爺,恕我直言,我覺得楊姑娘一點都不想治好自己的病,她在這里白吃白住,偶而還有太子來看病,最重要的是有王爺這么帥氣的男人可以就近養眼,日子過得很爽快哪!倍窐冯p手環胸,說得理直氣壯。
殊不知這一席話,讓不少人聽得心驚膽顫。
但孟均突然覺得仙女下凡來了,太厲害了!他跟主子可是直至葛大夫來到王府,看了近三個月的病后,才從她隱諱暗示的話語中,發覺楊姑娘的余毒未解是有問題的,但丁樂樂才來幾天……果然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一旁,朱晉棠看著丁樂樂的目光頓時變得深幽。
梁侑聰心頭一震,額發冷汗,魏漁向則氣憤不平的道:“你太過分了,誰愿意躺在床上,只能偶而下床走幾步的過上一年?!”
但丁樂樂直接略過他的話,連看他一眼都懶,只是盯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淚如雨下的楊苓珊。
楊苓珊卻想不通,為什么一個十五、六歲的粗野少女可以如此輕易的看穿她的偽裝?!她是重生一回的人,老天爺給了她第二回人生,她自認她的戲演得極好,成功騙過了一個又一個,偏偏殺出了程咬金——前世,她的生命中根本不曾出現過丁樂樂!
“丁、丁大夫,嗚嗚……你怎么可以……我怎么會想要這樣過日子呢?嗚嗚嗚——”楊苓珊抽抽噎噎,最后干脆痛哭出聲。
見狀,丁樂樂忍不住直接拍額翻白眼,這個毫不矯情的動作,讓屋內其他人表情各異,孟均卻是崇拜極了。
“你不想?那我給你治病,要求看看病癥變化如何,你怎么不給看?我愿意看是你的榮幸,不然我直接放棄,你再沒機會治好,那是你的損失。”丁樂樂不屑的撇撇嘴,“更何況你渾身紅疹,我還得忍耐著看,我都沒哭了,你哭什么?”
楊苓珊努力維持虛軟的疲態,持續假哭,可是這丫頭說話太惡毒,令她幾乎快忍不下去,但為顧全大局,這筆帳她也只能記下。
“好,為了向王爺證明我想被治好,我讓你看!比虤馔搪曄,她還是強裝出堅強,淚眼蒙朧的看向面無表情的朱晉棠。
但他只是點個頭,轉身就走。
然而丁樂樂又開口了,“王爺,你們全退到花廳就好了,中間還有珠簾隔著,也還有床上的紗簾罩著,大家無須介懷,我也只看一眼,確診即可!闭f白了,她也不太想單獨應付楊苓珊。
但朱晉棠等一干男眷還是一致的退到院子外,最后,曉妍也讓丁樂樂揮揮手給支退,還說了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難看的畫面,我看就好!
曉妍跟著一干人等,顯得很不自在,尤其朱晉棠的神情沉冷,梁侑聰跟魏漁向的臉色也難看,還有一個拚命忍著笑意的高大男子時不時的瞅著她笑。
“喂,你說說,有沒有發生過病人還沒給你家主子醫治,就先被她的話給活活氣死的?”孟均憋住笑意的向她低聲問。
曉妍愣了愣,還真的點點頭。
這讓孟均忍不住抱著肚子,更努力的憋笑了。
而一旁的朱晉棠聽了竟然也想笑。天知道,他從小就因為皇宮中的權勢斗爭而變得早熟,沉穩內斂的他即便是笑,也總是淡淡的,而這一年多來,就連那樣的淺笑都沒了。
可此刻,一想到丁樂樂那古靈精怪的模樣,他突然很想知道是怎樣的大夫才能教出她這樣的徒弟?
思及此,一抬頭,就見丁樂樂像后頭有鬼在追似的跑了出來,而那張嬌俏的臉蛋上絲毫不掩飾她的不適。
丁樂樂“咚咚咚”的直跑到朱晉棠面前,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后,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朱晉棠那張帥翻天的容顏。
他不解,蹙眉正想開口——
丁樂樂忙不迭的搖搖頭,撫撫胸口,“王爺別說話,讓我的視覺先舒服點,不然那畫面太可怕了,我怕我待會兒吐在王爺身上!
“丁樂樂,你到底是不是大夫?”魏漁向頓時怒了。
她立刻斜眼看他,“大夫不是人?看到一個美人全身變得跟癩蝦蟆一樣,皺皺凸凸的一大片,你不會想吐啊?鯛魚兄!
他氣得牙癢癢的,“什么鯛魚兄?!我叫魏漁向!”
“不都有魚?不過,你比較適合叫鯛魚,但又不該是那個鯛字,而是刁難找碴的“刁”字!倍窐氛f完,又將目光轉回到另一張讓她舒服的俊臉上,“還是王爺比較賞心悅目,冷峻點更好,可以讓我激動作嘔的胃部慢慢冷卻下來。”
魏漁向氣悶惱怒卻又不知道該回什么,只見她笑咪咪的對著朱晉棠發花癡,而對方也沒多說什么,他也不好發難。
朱晉棠生平頭一回被人當成藥方來舒緩反胃癥狀,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倒是一旁的孟均肩頭拚命抖啊抖的,站在他右側的曉妍一臉擔心的看著他,就連她也對這主子感到無言。
丁樂樂吐了口長氣,亮晶晶的明眸轉啊轉,笑看著朱晉棠,“王爺,我需要一樣東西,有了它,我就能在三個月內醫治好楊姑娘的病!
“哼,口氣真大!蔽簼O向嗤之以鼻。
“鯛魚兄,請別妒嫉我的醫術比你強,謝謝!
他臉色難看,氣到都要吐血了。到底誰是鯛魚兄?!
“王爺,我在東院時,有拿到部分其他大夫們醫治楊姑娘的病歷,聽說這是王爺吩咐下來的,任何為楊姑娘看病的大夫的手寫病歷都得細心保存,好留給接手治療的大夫們作參考,得以加快治療速度,是吧?”她見朱晉棠點個頭,笑咪咪的又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師父說,她也是看中我這天賦才教我習醫的,只要給我所有的病歷,我有把握,肯定能治好楊姑娘!
“要真如你說的這般容易,那這一年來醫治楊姑娘的老太醫及其他大夫們全是豬嗎?”魏漁向就見不得她如此自傲,頓時口不擇言。
“天啊,鯛魚兄,你怎么敢說讓皇上倚重的老太醫是豬?!你敢說,我還真的不敢聽啊!倍窐冯p手摀住耳朵,一副你有熊心豹子膽,小女子是老鼠膽的姿態。
魏漁向氣得說不出話來,但又覺得自己著實說錯話了,不禁苦著臉低下頭。
丁樂樂嘿嘿一笑的看著朱晉棠,“其實,聽到鯛魚兄說出他的心里話,小女子也想說說幾句心里話。王爺,小女子雖出身平民小戶,但我醫術真的強,王爺雖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卻不會醫術,所以是王爺有需要我才過來,在供需理論上,小女子并未矮王爺一截——”
“王爺,你怎么能容忍她如此大放厥詞——”魏漁向聽不下去了,火冒三丈的打斷她的話,然而在看見朱晉棠那雙似冬雪般的冷眸時,他立即低頭,再次閉嘴。
朱晉棠直視著丁樂樂,竟瞧出她眸中有著崇拜,“繼續說。”
氣場好大!丁樂樂對于他一眼就能嚇退某人的氣勢感到嘆為觀止,她邊在心里贊嘆,邊回答,“既然小女子并未矮人一截,為何要被限制行動?”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眾人的側目,“放心,基本上我還是會盡量依著王爺的規矩,但我有個怪癖,就是在想藥方時會心不在焉的走動,所以,只要我沒什么不好的舉止,麻煩王爺下令讓任何人別攔阻我,免得斷了我的思緒,醫不好楊姑娘,那損失的還是王爺嘛!
她話語一歇,就聽見身邊冒出好幾聲的抽氣聲。
這是威脅?朱晉棠黑眸閃過一道冷光,卻不得不佩服她的膽識,敢這么跟他說話的女人,她算第一個。“行,只要你的行為沒有危及他人,不是當他人耳目,本王都允了!
此話一出,又是幾聲倒抽涼氣聲。王爺給她的自由也太大,真的讓她在王府橫著走了!
“太好了,跟聰明的人說話就是開心,”丁樂樂煞有其事的拍拍手,“王爺,放心吧,我覺得楊姑娘體內的毒不怎么難解,到時候……三個愿望的事?”
他神情平靜,“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她眼睛一亮。
見朱晉棠頷首,丁樂樂的心都要飛揚起來了。太好了!屆時三個愿望的第一個,就是要他無條件幫忙將她的師父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