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洗完澡的鹿鳴心情百感交集地站在那張熟悉的大床前,曾經兩人在上頭抵死纏綿的景象歷歷在目。
她覺得自己臉頰有點熱得發燙,吞了口口水,最后還是從主臥那套意大利頂級系統家具櫻桃木衣柜中,拿出了一條大大的羽絨毯到客廳。
豪宅就是豪宅,客廳大到可以騎腳踏車來回繞也沒問題,居中是一組寬大舒適的進口長沙發。
雖然說,這長沙發上面也曾經被他們「滾」過……咳。
鹿鳴總覺得自己根本是在自欺欺人,擁著羽絨毯坐在幾乎快陷進去的柔軟沙發上,她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搖搖頭躺下來努力閉上眼睛睡覺去。
原以為今天一整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她會輾轉難眠,可沒想到幾乎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而周頌此刻卻不在城市另一端的unlimited極限運動公司內,而是在自家豪華酒店型大樓旁的一家五星級國際酒店頂樓總統套房中,隔著大片的落地窗,含笑溫柔地眺望著自己居住的那一層。
他住的地方自然是安全又隱蔽性高,絕不會有那種輕易被窺見的可能,但光是看著那棟大樓,想著他心愛的女人此刻就住在他的家里,這種滿足與驕傲感是賺多少錢都得不來的。
「晚安,我的寶貝兒!顾叽笸Π蔚纳碥|佇立良久,最后才甘心去梳洗上床。
依稀彷佛,周頌隱約感覺到自己正在做夢,可不知為何,眼前的一切卻真實得令他全身戰栗……
大雪紛飛,瘋狂地撲得人滿頭滿臉,每一次呼吸,胸肺間俱是痛徹心扉的刺骨冰寒。
年輕的鮮卑王策馬狂奔,黑色的獸皮大氅在身后獵獵翻騰,三千精兵隨著他追星趕月地趕往朝歌。
報信的鷹隼長空盤旋,哀哀長嘯……
稟主上:周王姬昨夜歿。
短短九字,令神駒之上的年輕鮮卑王只一想起又生生嘔出了大口鮮血,面色慘白勝雪,黑眸幽深凄絕,滿滿悔恨滔天。
「呦呦……呦呦……」他胸口絞痛欲死,牙關狠咬得格格作響,雙眼赤紅。
「你怎敢失約?你……答應過哥哥的……」
不,他不相信……
距他親送呦呦回朝歌,一別不過三月,縱使周王山陵崩,周代王繼位,一個小小的王姬根本對其皇叔起不了任何威脅,自然也不該遭遇任何危險。
況且臨別前,他更是特意嚴詞提點過代王,要代王護好呦呦這位未來的鮮卑王后,鮮卑日后自當與大周互結兄弟之盟,助大周安據天下。
周代王明明以帛書鄭重應諾過的……
彷佛,那個小團子猶軟軟地蹲在他跟前,粉嫩小胖手有著可愛的小肉窩,摸摸自己的臉——「哥哥沒了胡子真好看噠!」
「哥哥,怎么辦,阿娘好像生呦呦氣了……」
「一定記得回來看呦呦呀……」
又是一口血箭飆出,他呼吸混濁重重咳著,大手緊緊攥握韁繩,深陷入肉鮮血淋漓……
——小團子,他的呦呦!
周頌猛地驚醒過來,大汗淋漓濕透后背,面上猶存扭曲驚怒深深痛苦之色,胸口緊絞得透不過氣來。
他半晌后才顫抖著大手抹了抹臉,喃喃:「呦呦……」
——為什么他會做這樣的夢?
真實的,像是他親身經歷過的苦痛、破碎與失去……
電光石火間,周頌沒來由地想起了前些時日曾做過的凌亂夢境,彷佛一出錯漏了集數,卻深深刻劃了在誰的骨子里的古裝電視劇,不時就竄出來播放。
「難道,是我的前世?」他自言自語,隨即又搖搖頭失笑了!刚媸巧盗恕贿^就是夢而已!
但這樣痛苦的夢,往后最好還是不要再做了。
周頌全然不知,自己的臉色蒼白得難看至極。
翌日——周頌套著件駝色長風衣,黑色套頭衫和舊色牛仔褲跟美式軍靴,一大早就回到自家門口按門鈴。
他當然知道自己家的大門密碼,但卻想享受一下回家有人為他開門——正確的來說,是鹿鳴開門迎接他回家的幸福感。
鹿鳴穿著秋香色的短皮衣外套,厚厚的長褲,一身利落打扮,顯然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周頌見狀臉上笑容消失無蹤,目光有絲黯然!改悻F在就想回花蓮了?」
「嗯!顾胍琰c回去找姬搖阿姨。
當然,如果姬搖阿姨愿意的話,當然能隨時隨地出現在她身邊,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姬搖阿姨好像是特意留在花蓮……等她。
「你想不想跟我小媽和妹妹碰個面?」他心有點慌,忍不住急病亂投醫的脫口而出,「你們都是女孩子,一定喜歡一起逛街血拼喝咖啡什么的吧?帶上我的卡吧,想買什么盡管買……」
鹿鳴有點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謝了,但我沒有那樣的嗜好。」
他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真的出了記昏招——昨晚她才被老頭子臨時突擊,今天怎么可能會再愿意和他小媽、妹妹碰面?
小鳴只怕巴不得離他們周家越遠越好……他心一酸,滿口苦澀了起來。
鹿鳴奇怪著他怎么忽然一臉大受打擊心灰意冷了無生趣,不過也知道家伙最近也不知哪里長出來一顆玻璃心,動不動就搞憂郁走頹廢風。
以前只有她才會這樣患得患失,腦子里常常上演小劇場,沒想到現在風水輪流轉了,嘖嘖嘖。
她嘴角不禁一抿,忍住了一抹好笑的沖動,清清喉嚨道:「如果你還有事要忙的話,我自己搭車回花蓮就可以了。」
「休想甩掉我。」周頌迅速回過神來,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傲嬌哼道:「這輩子,我都跟定你了!」
她眼底明亮笑意一閃而逝,忙轉過身去拎起了背包,再回頭時已經恢復淡定從容!膏,那走吧!」
花蓮某老舊旅館內。
「林妲」雖然瘦骨嶙峋,可臉色在短短一日一夜間卻好了許多,隱約帶有一絲血色。
她坐在鏡臺前抬起手,不滿意地緩緩游走撫摸著身體四周,眼露厭惡!高@身子……及不上本夫人的萬分之一媚美……」
可恨相融的軀殼也不是那般好找的,在未找到下一個適合的容器之前,她也只能勉強自己寄生在此。
不過,這間經營了幾十年的老舊旅館倒是令她斬獲良多。
昨夜,她罕見地吃了個飽……
體內彷佛還有昨夜吞噬入腹的孤魂野鬼在掙扎哭泣哀求,「林妲」舔舔唇瓣,彷佛在回味著那些魂魄的能量與滋味。
「管娃。」姬搖王后靜靜出現在她身后,目光冰冷而威嚴,隱帶憤怒以及更晦暗復雜幽深的情緒!改阍撌帐至。」
「林妲」——管夫人——霍然回頭,頭顱因頸項斷折而歪斜,狂怒尖厲地叫了一聲。
「賤人!又是你想壞我大事——你又有何面目出現在我面前?」
「這話該是我問你,」姬搖王后冷冷道:「你如何還敢來?」
「我為的是什么?你不是比誰還要更清楚嗎?」管夫人怨氣蒸騰,手中十指暴長,狀似山魈,鬼氣森森地指向姬搖王后,怨毒深深!改銚屃宋业拇笸,搶了原該屬于我的位置和風光,你甚至還奪走了我的一切——姬搖!我管娃這一生凄涼苦楚,皆拜你所賜!」
姬搖王后微微一笑,諷刺而寂寥!肝以俨粏柲銓Ξ斈曛率欠窈蠡冢蛭抑滥悴粫汕暌堰^,你如今落得了什么?便是連安分做只鬼都不能,難道你當真要待到天雷轟頂,魂飛魄散,這才甘愿罷休?」
「悔?我有什么好悔的?」管夫人恨溢滿胸!肝抑缓蕻敵鯖]有一杯鳩酒毒死你!若非有你攔路,大王早扶我為正——」
「你從來不聽人言!辜u王后搖了搖頭,目光幽幽!溉舸笸跤幸庠S妻位予你,當初便不會親至搖地迎我為后,亦不能兩年后方許你入宮。只可惜,你向來自詡為大王之紅粉知己,卻不知他的雄心壯志,他的心志如鐵……」
「是嗎?」滿目凄厲怨恨的管夫人一頓,忽然妖媚入骨喋蝶地笑了!敢矊,他雖不能許我妻位,可到后來,我卻是能朝朝暮暮伴他左右……說到底,你這位王后,不過是他用來穩定朝歌的一只器物,而他最愛的女子終究是我!
聞言,姬搖王后眸底有止不住翻騰如海的悲傷,然而她依然身姿挺秀、雍容穩重,只大袖隱隱抖動,透出一絲哀意。
「你收手吧!棺詈,姬搖王后輕輕道:「莫再自傷傷人,你親手造的孽……還不夠嗎?」
管夫人諷刺至極地反唇相稽。「若論執念,你又有何顏面說我?你怎地不死心魂飛魄散去也?便是假仁假義矯作高貴如你,還不是流離千年死不瞑目?」
姬搖王后眼底悲色更濃了,低聲喃喃如自語!肝掖饝^,我會等他!
……大王真切地緊緊牢握住她的手,要她等他回來的。
一生和三千年都一樣,不管是活著抑或死去,是輪回投胎轉世為人,還是上天入地幽冥八方,他要她等,她就會等。
管夫人被這一幕狠狠刺激著了,面色猙獰七竅流血,「你這賤人!大王是我的,他永遠是我的——哈哈哈哈!你想等他?咱們就來看看,究竟誰最后才能得到大王,我會不惜嚙盡千鬼萬魂,吞噬天地,逼也要將他逼出來相見,讓這賊老天把他還給我——可你呢?你憑著一腔心念,還能支撐多久?嗯?你三魂盡消,七魄也漸漸淡了吧?」
「——你趁早收手,且莫再出現在鹿鳴面前,莫擾她今世清寧!辜u王后神情平靜,周身氣勢卻是淵濘岳峙,正氣凜冽,深含警戒!阜駝t本宮便是三魂盡消,七魂將散,也還有余力與你同歸于盡!」
管夫人像是猛地挨了一記冷鞭,眼底閃過狼狽難堪毒恨之色,面上黑氣大盛!改阏虅葜裁瓷矸謥硗{我?莫忘了,你不過是個有名無寵的空頭王后——本夫人要做甚,從來就由不得你挾制!」
「這是本宮的最后通牒!辜u王后聲音極淡,卻挾帶滾滾雷霆之威。
眨眼間,姬搖王后已然消失無蹤……
良久良久后,管夫人緩緩舉出僵硬的手,再度在鏡臺前慢慢地扶正自己的頭顱,描眉,最后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一抹陰氣森森的笑來。
「便瞧著吧!糾纏千年耗盡氣力又如何?咱們「三個」注定捆在一起腐爛毀滅,誰都別想解脫!」
這都是你姬搖和……那個小孽種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