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的夏季潮濕悶熱,午后的一場雨讓人昏昏欲睡,威廉古堡仍舊是燃著幾盞搖晃的燭光,陰森詭魅,真有濃厚的鬧鬼氣氛。
喀啦,輕微的開門聲仍驚醒了正在午寐的好命美少年。頹廢的他徐緩地自沙發上起身,攏順微微紊亂的褐發,慵懶地雙臂抱胸靠在玄關,凝視著剛入門的疲憊臉蛋。
緩緩抬起疲憊的臉,小伊微愣,有些閃躲地避開威廉瞇起的邃眸。她知道他是透過眼神想瞧出她近日為何有許多異樣的舉動。
威廉半挑著眉,將一臉心虛的小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冷冷地問:“你去哪兒了?”
有鬼,絕對有鬼,漂亮小子近來三天兩頭頂著一雙黑眼圈早出晚歸。質疑的目光挪移到她手里提著的黑色皮袋,懷疑的眸光又加深了些。
小伊發覺他凝視的焦點,不安地將雙手藏到身后,黑色皮袋也甩到膝窩后頭,意圖以寬松的牛仔褲腳將它遮擋住。
因為太過緊張,她頻頻撥弄后腦利落的短發,支吾其詞,“我、我去散步,因為對這里不熟……”
威廉輕嗤,“住了將近兩個半月,你說對這里不熟?”
想騙鬼啊,連他這種方向感不怎么樣的家伙,當初逃離法國的家躲匿在臺灣時,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這個小不拉幾的島弄得熟到都快焦了,何況是區區這附近。
“我……”她語塞地抿抿唇,頻頻眨動的雙睫透露了她的焦慮!拔抑皇侨ジ浇@繞,你想太多了!
威廉喔了一聲,臉上擺明了不信,又瞟了眼她藏在身后的黑色皮袋。
他俊美的臉龐高高仰起,睥睨地瞅著她。“那好,姑且不管你究竟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見人影是在搞什么鬼,我問你,你為什么每天都將房門反鎖?”
“我需要隱私!彼怪樞÷暤卣f,順勢掩去眸中的驚悸,蒼白的臉淡淡的浮現一抹悒郁。
“你以為你是扭扭捏捏的女人嗎,隱私?”威廉冷笑。“你該不會是哪種從小體弱多病,父母擔心你會夭折,所以將你當成女孩子養,搞到長大后變成陰陽怪氣的怪咖吧?”他故意說重話想激怒小伊,因為他深諳唯有動怒時人才會不經意吐露實話。
可惜她根本毋需動怒,因為她本來就是女的呀。
為了不被看破偽裝,小伊故作微怒地仰頭瞪著他!拔摇⑽夷挠嘘庩柟謿,你胡說!”
“那你告訴我,你家究竟在哪里?為什么在這里住了這么久,你連提都沒有提起過?”
說穿了,威廉是開始對小伊的來歷起疑。好吧,他承認,也許多少是因為這小子依然不肯對他敞開心懷,始終隔著一道隱形保護罩的緣故而不悅,所以想乘機展開更猛烈的攻勢,逼小伊說出實情。
他知道事情有些脫序,但他對這個漂亮小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除去一些古怪的臆測與遐想外。
小伊當然猜不透威廉詭譎的心思,認真地辯駁,“你也不曾提起過關于你自己的私事,我為什么要向你提我個人的私事?”
威廉不悅地瞇起眼,矜傲地俯瞪著她,“你現在是在嗆我?”好啊,就算他再怎么喜歡漂亮小子,說什么也不容許有人敢公然向他嗆聲。
“我沒有。”小伊垂下僵硬的雙肩!澳悴粦撨^問關于我的事!
“為什么?”哼,看吧,總算要露出馬腳了。
“因為對你沒有好處!毙∫羵}皇的悄聲說完,旋即橫過身從威廉肩側閃身而過,快步欲奔上樓梯。
“慢著。”威廉懶懶地喊住她。
小伊抹去額上的汗珠,鎮定地偏首回望著他。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威廉很照顧她,盡管是出于某種不太“正當”的私心,但她仍不希望在離開這里之前讓威廉知道關于她的一切。
威廉忽地揚起微笑,“我準備了下午茶,你‘散步’散了一整天,應該也餓了吧,總要填飽肚子才能再去‘散步’。”
他雖帶著笑容,但視線太過尖銳,看得她頭皮發麻,可是她仍遲疑地點點頭,折了回來。
威廉瞥了她一眼,故意握住她纖瘦的皓腕。小伊不敢輕舉妄動,怕惹得威廉更加起疑,硬著頭皮尾隨他走進飯廳。
歐式長桌上,傳統的英式下午茶餐點相當豐盛,三明治、奶油餐包、培根火腿、精致的瓷制茶具,讓人彷佛置身于異國。
因為知悉威廉的背景,所以小伊對于他奢侈鋪張的習性并未有太大的訝異,他是聞名的殺手家族羅蘭家的一分子,又是繼承人,生活自然不虞匱乏。
威廉紅潤的薄唇噙著抹詭譎的淺笑,掌心使勁按下小伊的肩頭。小伊跌坐在椅子上,望著滿桌精致的餐點,忽然覺得這像一場暗濤洶涌的鴻門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威廉就坐在她身旁,一雙幽邃漂亮的眼睛猛盯著她的表情瞧,她得拿出極大的自制力才能要自己別在意。
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霎時,她輕蹙起細眉,飛快地瞄過每一樣糕點和茶飲,呼吸開始短促。
威廉發覺了她的異狀,唇畔的弧度更為上揚。他裝作沒瞧見,徑自隨手端起微涼的紅茶,遞近她嘴邊。
“先喝茶吧,都快涼了!焙撸筒恍胚@小子敢喝。
小伊發顫地接過紅茶。茶很香,色澤也很漂亮,但問題是……
威廉一瞬也不瞬地睇著她,笑容倏然收起,俊美臉龐冷峻得不像往常的他。
“你是不想喝,還是不敢喝?”他早看穿她眼底的恐懼與排斥。
小伊臉色發白地搖頭,“不……”
“好,不喝茶,那你試試這塊蛋糕!蓖U橫地搶下紅茶,端來一塊布朗尼蛋糕,送到她嘴邊。
她發抖的雙手緊緊交握,疊放在腿上,拚命壓制住想以手掩住口鼻的渴望。
威廉冷笑,重重地扔下瓷盤。終于讓他抓到了吧,這個小騙子!他可是費了很大的工夫來準備這個局。
羅蘭家規第一條:不管你喜歡的家伙是人、是鬼、是妖還是魔,先決條件是得弄清楚這個人的來歷背景。
“看來,你不餓也不渴!蓖瓢羶炑诺仄鹕砝@到她身后,傾身在她耳邊低語,“還是說,你不敢喝也不敢吃,因為你聞得出來,這杯紅茶被滴了碘酒,蛋糕抹了松香!
霎時,小伊渾身戰栗,急著想起身,卻一把讓威廉壓制住。他迅速扣住她的肩頭,扭過她身子,逼她與他面對面。
“威廉……”她急得快哭出來。
威廉才不吃這一套,“你別用那種女人最會的招式來耍我,我觀察你很久了,你連飯里加了三顆鹽都聞得出來,更何況是紅茶里的半滴碘酒!
聽完,小伊一愣,這才赫然發覺,原來威廉早就偷偷測試過她,而她還傻傻的完全不知道。
威廉湊近她失神的臉,一改平時的漫不經心,專注冷峻的眸中有抹驚人的執著!拔也挥憛捘,也不排斥你住在威廉古堡,可是,我得弄清楚你的背景!
“如果是這樣,那我愿意現在就離開。”她絕望地閉上雙眼。
看她這副像被全世界遺棄似的落寞神情,威廉從來不知同情是什么玩意兒的心竟然狠狠地被重擊,他甚至開始有些后悔使出這樣的手段來逼她。
情況實在太糟了,就算這小子真是他的理想對象,可是他并沒有打算陷得那么快,或許白雪和梅杜莎說得對,他根本還沒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矛盾的思緒形成兩道力量在他心中拉鋸著,讓他覺得心情暴躁悶郁。
威廉煩躁地緊皺眉頭,“你寧愿選擇離開,也不愿意對我說實話?”
小伊露出苦澀的淺笑,幽幽地說:“我不能也不想!
他難得壓低嗓音咆哮,“你在說什么鬼話,難不成你是十大通緝要犯,還是恐怖分子?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不吃這一套!
小伊別開臉不發一語,似乎已很習慣面對這種情形,或者,該說她已很習慣面對威嚇脅迫甚至是拷問。
“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見她不肯回答,威廉干脆將目標轉移到他懷疑很久的黑色皮袋上。
“不。”她搖頭道。
“我的耐性有限!蓖娴夭[起銳眸。
小伊仍堅決地搖頭,踩在黑色皮袋上的腳暗暗加重力道,說什么也不肯將腿移開。她絕不能讓他看見袋子里的東西!
威廉徐緩地露出奪人心魂的俊美笑容。敢跟他比氣魄?真好笑,他狄威廉從來就不知道氣魄這種東西能用來干嘛,不過是充充場面罷了。
“很好,那我只好弄臟自己的手!
語畢,他的長腿毫不留情地掃過她的小腿,瘦弱的身軀根本禁不起這樣的重擊,她痛喊一聲,反射性縮起腿。
她的腿離開皮袋的同一刻,威廉伸出右臂撈起目標物,左掌飛快的拿起抹奶油的小餐刀,加重腕力割破皮袋。
雪白的粉末漫天飛舞,宛如細細的霜雪墜落飄散,威廉愣住,以拇指沾了些粉末放在嘴前伸舌舔舐,嘗著味道,下一秒,他反胃地干嘔,抓起另一杯正常未加料的紅茶猛灌。
小伊愣愣地流著淚,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她轉身直奔二樓,以肩撞開反鎖的房門,淚流兩頰,木然地收拾起行李。她彷佛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雙手卻像早已習慣這樣的收拾動作,相當流暢利落。
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喜歡住在威廉古堡的安全感,縱使得被錯認為男孩,縱使陰陽怪氣的威廉老喜歡對她毛手毛腳,因為認定她是男生而喜歡她,她卻無法討厭威廉。
因為,他常常在她被惡夢驚醒的時候陪伴她,他俊美陰柔的臉龐天天看也不會生膩,時時刻刻害怕著被他發現真實性別雖然很驚險,可是竟然也成了一種生活樂趣,她有時甚至會傻傻地幻想著,當威廉知道她其實是女人后,會不會就此放棄當假性同性戀。
冰冷蒼白的唇瓣揚起一抹苦笑,小伊傻氣地甩甩頭,不再去想那些已無所謂的事。
她轉身欲離開,威廉俊秀的臉龐卻不期然的映入她模糊的淚眼中。僵硬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微微苦笑著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敢告訴你的原因了吧。”
威廉顯然已經氣壞了,更準確一點的說法是,他從來沒有這么憤怒過,一雙漂亮得無可挑剔的眼猛瞪著她,氣急敗壞地怒吼,“你有病啊!還是哪條神經接錯線了,竟然碰這種玩意──”
話還沒吼完,噴火的俊眸驟然瞥向已經反鎖了好些日子的房間,里頭凌亂不堪,量杯、燒杯傾倒一地,地面上仍有包裝時不慎掉落的一些粉屑,濃烈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令他反胃。
威廉毫不留情地將她拽近,臉色陰沉,凜冽憤怒地吼道:“媽的!你居然把威廉古堡變成了低俗的制毒工廠?”
真他媽的!他就知道這小子絕對有問題,但是從沒想過竟然會是這種俗濫又沒氣質兼惡心的事!這事無關乎道德,道德對他而言還比不上一片面膜,而是因為曾有過“痛苦回憶”,所以他極為厭惡這種東西。
看慣他平日無害又愛玩鬧的神情,小伊嚇愣了,臉色剎那間刷白,她知道只要是正常人都會厭惡、唾棄這種事,可是沒想到威廉的反應比她預料中還要強烈。
“對……對不起,我需要錢……所以……”她語句破碎地道歉,淚水含在眼眶中,就快流下。
“你又不是女人,哭什么哭!”威廉嫌惡的一吼,又將她的眼淚逼了回去。
她知道他很討厭女人的一切行為,所以總是努力不讓自己露出軟弱的一面。
濃烈的氣味使威廉感到極度惡心,他拖著她快步離開,不想再聞見毒品的嗆鼻氣味。
“對不起……”她不知所措地重復著道歉的話。
“我真不該鬼迷心竅收留你!”威廉劈頭給了她一掌,重拍她前額一記,她踉蹌倒退了幾步,險些摔下階梯。
“威廉……”
“出去!我不容許這種骯臟又污辱我格調的事情在這里發生!”威廉的俊臉此刻不顧形象地猙獰扭曲,怎么說也無法忍受她干出這種事。
她緊抿起泛白的唇瓣,“我本來就打算離開了……”
“那為什么還不滾!”威廉捂住臉,恨不得拿炸藥把這間房炸掉。
“因為……你和他有點像……”她虛弱的低語,徐緩地步下階梯。
威廉一愣,猛地轉身瞪著她。他沒聽錯吧?難不成這小子是將他當成某人的替身?
靠,這么爛的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吧!但瘋狂的是,他竟然因為這句話而一肚子火,而且是憤怒的妒火!
他一定是被這小子弄得神智不清了,都什么時候了,人也已經要離開,他竟然還有心情吃醋!
“喂,先給我回來說清楚,我到底跟誰有點像?”顧不得復雜混亂的心情,威廉仗著腿長的優勢快步追上她,在她步下最后一道階梯時使力地扳過她顫動的肩膀。
淚珠噙在小伊的眼角,淚痕凝結在她蒼白若雪的臉頰上,像朵凝露的白色山茶花般惹人憐愛。
威廉胸口一悶,竟無法動彈,只能直瞪著她瞧。這小子漂亮得不像話,不細看的話還真會懷疑他是女人……到底是男還是女啦!說實話,這個疑惑已經困擾他很久了!
小伊輕撥開壓放在她肩上的掌,幽幽地輕喃,“你和我的救星真的很像……”尾音驟逝,她抓緊來時的行囊奔向大門。
“喂!你……”什么鬼啊,那個莫名其妙的救星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丑男,竟敢跟史上最俊的吸血鬼王子搶人!
要是讓他知道漂亮小子喜歡的家伙是誰,他肯定要拆了那家伙!
喔,可惡,現在無暇想那些了。威廉迅速追上前,懊悔且恨恨地想著,他怎么能如此輕易地就把這么優的對象趕跑,這小子可是他萬中選一、盼了很久的最優質美少男,他都還沒染指成功呢!
小伊顫抖著手用力拉開門把,怎知外頭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巧也正要開門進來。來者身手矯捷,明顯訓練有素,先一步頓下步伐,才得以免去兩人撞在一塊兒的窘境。
黑影罩頂,小伊愣愣的仰頸,這一望,她恍惚地傻住了。
下一刻,她哭著撞進對方懷里,愣在后頭的威廉雙眉一擰,一把壓抑不了的無名火開始無邊無際的在心頭狂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