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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食郡主(上) 第九章 嫁妝鋪子該管管(1)
作者:陳毓華
   
  初夏,上京正是色蕉分綠上窗紗的時節(jié)。

  一早的姒水院,丫鬟、婆子們?yōu)叩臑、漿洗的漿洗,喂雀兒的、生爐子煮茶的,各司其服,謹守規(guī)矩,忙而不亂,行事有分寸。

  平時不常來女兒院子的寧馨長公主與舒談,見到大女兒管理下人的方式,都點頭稱是。兩個從二等提上來的丫鬟日曖和春寒,經(jīng)過潘嬤嬤的訓練后,送到舒婆娑身邊侍侯,這些日子的表現(xiàn)倒也中規(guī)中矩舒婆娑阼晚睡遲了,晨起自然也晚。

  日曖和春寒本分地侍候著她,一旁盯著的玉玦和玉珪都暗自點了頭。

  她們不敢揣測舒婆娑的意思,不過照她們看,日曖和春寒這些日子的表現(xiàn),留在姒水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待舒婆娑洗漱完畢,玉玦便接過日曖手上的活兒,替她梳了個俏皮的發(fā)髻,然后從首飾盒中挑了一支富貴花開的瑪瑙流蘇釵,簪上她的發(fā)。

  見她打了個哈欠,玉玦問:“郡主是不是昨晚遺走婢子后,又看了一宿的小報?”

  舒婆娑笑了笑,“只看了半宿!

  “郡主明明答應婢子看完手上那份就睡,早知道郡主只是打發(fā)婢子,那些個小報、邸報的,婢子就不去找了。”

  “是是是,我的好玉玦,是我說話不算話,你就原諒我這一回!

  “半宿也是熬夜,瞧郡主的眼眶都是青的,郡主不要仗著年輕,不把身體當回事,等有了年紀就知道苦了!庇瘾i苦口婆心,立志要把舒婆娑念得抬不起頭來。

  一旁的日曖和春寒掩著嘴笑。

  她們以前雖然是娘水院的人,但只是二等丫鬟,縱使知道郡主人很好,也沒機會多接近。這些天在郡主身邊待候,她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郡主就是呈個有求必應的主子,當然,只要你不犯了她的底線。

  舒婆娑噗嗤一聲,笑得打跌,打趣道:“說得你好像多大年紀似的,要不要讓你搬去和潘嬤嬤住一塊?再說,日曖和春寒都在這兒,好姊姊也替我留點顏面,不然往后我怎么在她們面前擺譜?”

  玉玦看了看那兩個站在角落、低眉順眼的丫頭,“婢子們要是還不知道郡主是個好侍候的主子,這些年歲也白活了!

  郡主看著性子冷清,但是對待下人絕對沒有話說,吃穿用度和月錢,都是四個小主子由給得最憂渥的,其他院子的姊妹只要一提到能在延安郡王跟前當差,沒有不羨慕的。

  想到舒婆娑剛剛的話,玉玦壓下聲音,悄悄地求著她,“婢子可不可以不要和潘嬤嬤住一塊?和她同一室的小丫頭總跟婢子嘀咕,說嬤嬤睡覺老是打呼,擾得她整夜睡不好覺。”

  “我去同嬤嬤說你嫌她會打呼……”

  “郡主,使好壞!”

  兩人笑鬧了一下,舒婆娑便道:“趕緊叫玉珪布置早飯,一會兒我要出門!

  她還有正事要辦。

  玉玦問:“郡主是想去東王府看世子爺嗎?”

  東伏羲臥病的事,昨日東王妃來過后,長公主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覺得我去看他,適合嗎?”舒婆娑淡聲問道。

  玉玦被這一句話問得啞口無言,心下懊惱,郡主要用什么身分與理由上門?就連她都知道不適合,怎么就沒過過腦子,笨得問出這樣的話?

  舒婆娑對此并不介意,其實這事不用她打聽,爹已經(jīng)偷偷派人來給她遞過話,說東伏羲是因為之前的病沒好,又染上風邪,燒在肺腑,加上情緒煩郁,心火旺盛影響了身體,這才倒下去的,而且怕是病得不輕。

  基于兩人往日的情分與親戚關系,于情干理,她都該去探望。

  她沒什么好怕的,夫婿被搶一事人盡皆知,而她被劫走一事,雖然爹娘盡力掩飾,可扯上婚事,到底有些風聲傳了出去,長公主府的名聲已然墜地,還能壞到哪只是,去了之后能說什么?不如硬起心腸,不去也罷。

  東伏羲是什么人?他是東王妃和東王爺?shù)拿,這兩位是不可能讓東伏羲有個什么萬一的。再說,東伏羲那樣活蹦亂跳的人,她不相信他會因為小病一病不起,他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她有信心。

  舒婆娑不再想那事,而是專注于今天要處理的大事上。

  從小屯山回家后,她便回到以前那大家閨秀的生活,以前她樂意這樣過,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想找點事情做,況且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必須未雨綢繆。

  說她想太多?長公主府是個大招牌不錯,可她娘是個不受寵的,就算背后有個皇家靠山又如何?那座山愿不愿意給他們靠,實在說不準,說不準的事就別妄想。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回來后,她差其名歇息的這幾日,腦子卻像輪子般飛快地轉著。

  當初東伏羲來提親,她沒有經(jīng)過太多考慮就允了,因為對她來說,東伏羲雖然不是好丈夫的人選,有許多缺點,卻有一個最大的憂點,那就是他無限包容她的脾氣,而且無論是她想要的東西,還是她不想要的,只要他想得到,就會想盡辦法送到她面前。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像東伏羲對她這么好的男人了。

  曾經(jīng),她以為自己即將屏開相夫教子的生活,她的人生會邁入一個新階段,哪里知道劇情急轉直下,變成了今日這模樣。

  如今她平白,呃,也不算平白的得到那些嫁妝,雖然親事擱淺了,但那些黃白之物和產(chǎn)業(yè)仍落入她的口袋。

  這些東西擱在庫房里就是一些死物,她該怎么讓這些黃白之物發(fā)揮最大的效用?

  她研究了下,娘給她的兩處鋪子都有營生,只是娘不善打理,也不靠鋪子糊口,從來是管事說什么就是什么,讓鐲子保持著不虧也賺不了太多銀子的狀況。

  她今天想出門,為的就是要親眼去瞧瞧這兩家鋪子的經(jīng)營狀況,再作決定。

  她這偽古人,從來是走一步看十步,沒看準十步,絕不肯邁第一步。

  對即將要做的是這樣,對感情也是如舒婆娑準備好后,就前去稟明寧馨長公主。

  寧馨長公主公主起初并不贊同,“未婚女子隨意拋頭露臉有礙聲譽,易招來指指點點,何況你這會兒還站在風口浪尖上,有什么要緊的事非要出門不可?”

  舒婆娑反駁著,“娘,女兒以前從不隨意拋頭露面的,可一次遭難就壞了名聲,如今女兒不出門,名聲就能變好?”

  她的光輝形象早就丟到了爪哇國去,現(xiàn)在想挽回也沒用。

  寧馨長公主氣道:“哼,是哪個婆子、丫鬟膽敢在你面前亂嚼舌根?瞧我不翦了她的舌頭!”她可是下了嚴令不準泄漏出去的,是哪個不要命的無視她的命令?

  寧馨長公主的底線就是兒女,誰敢觸及,典雅大方的長公主會立即變身護犄的母牛。

  “娘,沒有誰在女兒面前多舌,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罷了。”

  “娘不讓你出門,這不是想讓你避避風頭,等你和你妹妹的事情過去一些再出去見人,到時候風頭過了,再過個幾年,誰還會記得今天的事?”

  京城是什么地方?八圭卜緋聞集散地。王侯將相,誰家沒幾樁槽心事?前三天是這府正房打小妾,過三天又是那家嫡女與庶女當街打架,一件事蓋過一件,都是那些平頭百姓茶余飽后的談資,熱度就那幾天,不多久風向就會轉向別處了。

  舒婆娑默默垂首,一頭青絲微微地傾瀉下來,遮住她那珍珠般白凈的小臉。

  她對母親的說法不其茍同,八卦一樁接一樁,她的事很快就會被淡忘,況且她只是無辜被牽連的人,沒道理要她縮頭縮腳地藏在家中不敢見人。

  她知道三人成虎的厲害,但越是躲藏,越能激起別人的好奇,她不如大大方方的,想出門就出門,想留在家里就留在家里,為什么要因為些不相干的言語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連日子都過不了了?

  母女倆陷入一種微妙的氛圍中,誰也不說話,盡顧著喝茶,彷佛那云霧茶有多好喝似的。

  自從那日母女倆深談過后,舒婆娑和寧馨長公主就陷入一種尷尬的低湖里,以前的親昵無間不見了,總覺得有道鴻溝在那里,寧馨長公主幾次試圖拉回彼此的母女感情,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往她房里送,但是感覺就像是豢頭打在棉花上,一點用都沒有。

  寧馨長公主決定退一步!耙,等娘忙完手里的事,再帶你去普陀寺進香禮佛,那普陀寺的景色是京城一絕,這時候上山去,避暑又散心,你不是喜歡搗鼓那些吃食?寺里的齋菜也不錯,可以請清田大師指點你些許!

  普陀寺是皇家佛寺,也是世家貴婦們最愛去的地方。

  舒婆娑喜歡寺廟的寧靜清心,普陀寺可以去,卻不是在這時候。

  “女兒只是心悶,想去瞧瞧娘給的那兩家鋪子,透透氣。”她的眼像黑夜中的星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寧馨長公主。

  也不知為什么,寧馨長公主被看一會兒便有些招架不住那眼神,無奈地道:“那就去吧,多帶幾個丫鬟和仆婦,侍衛(wèi)也一定要帶上。你不知道,聽到你要出門,娘就心驚膽顫,唯恐又發(fā)生像上回那樣的事。”

  “娘,如今妹妹被禁足,不會再發(fā)生上回的事了。只要妹妹沒被放出來,女兒的運勢又不差,安全應該是無虛的!币B連遭劫,這是得多倒楣楣?

  寧馨長公主的冷汗像瀑布般一股腦的往外冒,心里像吃了七、八只蒼蠅,吞不下吐不出來。

  這是在埋怨她嗎?寧馨長公主只覺得舒婆娑字字誅心,她似乎是在怪自己這為娘的偏心,怪自己一時心軟,禁不住小女兒撒嬌哭鬧,答應小女兒代嫁,事發(fā)后又沒有好好處置小女兒,也沒有怒力去尋找失蹤的她,對外更不曾替她解釋辯解過一個字。

  兩個丫頭都是她腹中出來的肉,她兩個都疼愛,可就算是十個手指也有長短之分,的確,她就算真的偏袒一些小女兒,又怎樣?

  要舒婆娑說,不怎么樣。

  她很早就明白,一個母親不可能對所有的兒女都一視同仁,她是長女,從小就被教育要有長姊的風范,上要孝敬父母,下要護持弟妹,那是她的本分。

  所以她有的東西,只要妹妹覬覦,她覺得可以的就會給。

  是不是因為給多了、給習慣了,所以連她的男人也得給出去?

  真是可笑!

  馬車揺揺晃晃地過了小半座城,過了牌坊就可以看見上京最繁華熱鬧的大街。

  上京是天子腳下的都城,市集貿易鼎盛,什么樣的事物沒有?在這上京城,只有你想不到的事物,沒有你買不到的事物寧馨長公主給舒婆娑的兩家鋪子位在華盛門附近,這里市集熱鬧,人潮眾多,十分繁盛,基本上做什么都能賺錢。

  這里之所以興盛,是因為內務府負責釆辦的太監(jiān)時常來這里釆買金銀玉器及珍玩,上京許多勛貴人家的管事也都會到這里來買新奇的事物討主人歡心,名聲傳開了,便越來越繁華。

  街上充滿著各色人種,這可多虧當今皇帝。

  永泰帝是個溫和的皇帝,太祖在位時,大泰國頻頻戰(zhàn)亂,烽煙四起,先帝那時貴為四皇子,自動請纓,率數(shù)十萬精兵把當時為患西北邊境的瓦刺打得潰不成軍,最后退縮領地五百里,上降書求和。

  這仗打下來,他立下赫赫戰(zhàn)功,亂旋歸來,可大泰國元氣大傷,兵卒將士損傷嚴重。

  一個國家如果都是老弱婦孺,肯定不成,永泰帝繼位后,下令全國休養(yǎng)生息,并鼓勵百姓多繁衍子孫,要是戶戶都子孫無數(shù),人丁興旺,兒孫滿堂,何愁國家不興盛?他也數(shù)度拋開世家箝制,大開恩科,為朝廷廣納賢能,且勸民農桑,自己每年到了衣忙時節(jié),也都會親自到田里參與耕種,這鄭重其事的親自抶犁儀式,群臣也為之仿效。

  就算皇帝不是真的甩開膀子下田耕種,但是出現(xiàn)在田邊,對臣下和百姓而言已經(jīng)是相當大的鼓勵。

  三十年來,皇帝勵精圖治,國泰民安,在他的治理下,大泰朝的人口恢復到太祖時期的數(shù)量,政治清平,民風開放,因此女子出門上酒樓、逛大街的比比皆是,店小二并不訝異。

  只是這個時代的年輕女子,凡稱得上大家閨秀的,大多遵循禮制,長處深閨,除非大節(jié)日才會名正言順地結伴外出或去燒香拜佛。那些熱衷交際的小姐,平日便輪流作東,賞花、游船、聯(lián)詩、吃個宴席什么的輪番來,雖說看似熱鬧,但是來來去去就是那一套。

  舒婆娑往常只要有這些激約,多是稱有事推拒不去,久而久之,貴女圈子里就絕了她的蹤跡。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只要出門,前腳去了誰家府中,后腳東伏羲一定到。

  他那脾氣就是個渾不吝,看不慣的就打,就算天王老子他也是照舊翻臉,誰的面子也不給,如此一回兩回,誰還敢請她去?

  下車后,舒婆娑在云客來酒樓坐定,帷帽未卸,隔著蓮紗往二褸的窗外望,能看見對面同樣是酒樓的自己的鋪子。

  不愧是生意好的酒樓,小二菜上得快,態(tài)度也殷勤。

  能在送往迎來的酒樓做事的,自然都是有眼色的人,他見舒婆娑穿著雖然簡單,可幾樣配飾卻是不俗,隨身的丫鬟、婆子更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富貴人家出來的,所以他哪敢息慢?

  舒婆娑慢慢挾起一筷子素鴨放進嘴里,能把素食做得好像真的鴨肉,幾樣招牌菜也做得道地,這云客來有個好廚子。

  等舒婆娑把菜肴都吃上一遍,從一進門就待在窗邊數(shù)人頭的春寒踱了過來,看著托著茶碗的她道:“郡主,您吃飯的這段時間,打咱們鋪子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呢,一共有二十六個人!

  這會兒還算不上正經(jīng)的吃飯時間,來客數(shù)不算少,就算不是都來用餐,只是閑坐著聊八卦,也起碼會叫個茶水、瓜子,一整天下來,生意應該不至于像帳上呈上來的那般平炎。

  “省得了,去結帳,咱們去另外一家。”

  如果只憑那么幾眼就判斷鋪子不賺錢是因為有人手腳不干凈,那有欠公允,所以舒婆娑臨走之前留了個小廝下來,吩咐他在云客來坐到自家鋪子打烊為止,最重要的是得把進進出出的人數(shù)記下。

  這是個笨法子,卻有效。

  小廝舒吉傻眼了,人那么多,他怎么記得?

  “正字會寫嗎?”舒婆娑問道。

  他點頭。

  “五個人就寫個正字,以此類推便是。”

  舒吉笑逐顏開,“小的怎么沒想到這樣的好辦法?”

  “你要是腦筋轉得快,早就是府里的管事了!比諘岵惠p不重地戳了他一句。

  她哪里知道自己這輕描淡寫兩句話,激發(fā)了這個她連名字都記不住的阿貓阿狗發(fā)憤圖強。幾年后,舒吉當上舒婆娑身邊最得力的管事,求娶日曖,成就一段姻緣,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舒婆娑瞥了日曖一眼,“拿五兩銀子給他,在這里的吃喝開銷都算我的。”

  “謝謝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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