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被丟向馬背的成語雁驚慌得快哭了,她兩手緊捉著馬頸兩側的鬃毛不敢放,閉著眼睛趴在馬上,只求不掉下去。
驀地,她感覺到馬背上沉了一下,有人上馬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發現沒有性命之虞,這才緩緩地睜開眼,驚奇又惶恐的看著馬兒邁開長腿走,居高臨下的她看到不少平?床坏降挠腥で榫,譬如要踮起腳尖才能抽出的糖葫蘆變得很矮,賣豬肉的頭上插的不是木簪而是豬骨頭,賣胭脂的小販頭頂有兩個發旋,街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小了一號……
真的很稀奇,她從沒想過騎馬是一件這么有趣的事。
可是她也很困擾,坐在身后的人為何要把一只手橫過她的腰,輕輕攬住,不是要用兩手拉韁繩嗎,他這種危險的行為是不是不太合宜?她一條小命可擱在他手里,輕忽不得啊。
噯!好怪,她的身子怎么一直莫名的熱起來,好像七月掛枝的桂圓,熱得快要裂果了。
“不要動來動去,你還太小,我不想現在就辦了你!睗右粼谥︻^成熟,直到又香又甜才摘下來。
辦了你是什么意思?她忽然很膽小,不敢問。
成語雁瑟縮了一下肩頭,一會兒她又好奇的東瞧西瞅,捉著馬鬃的手松開,看什么都感興趣,甜甜的嘴角彎起,襯得她明亮雙眸又大又圓,水汪汪地有如最純凈的墨玉。
在牟長嵩刻意的嬌養下,她一頭烏絲變得又黑又亮,朱唇也水亮水亮地,泛著桃紅色澤,膚白雖未勝雪卻也很是皙白,圓圓的小臉有如蒸熟的饅頭,軟嫩軟嫩的好掐,彈性十足。
半年前的她只是姿容清秀,干干凈凈,帶著一絲未長開的稚氣,呆呆傻傻地,任誰見了都想欺負。
誰知每天湯湯水水的滋補后,她真如蝴蝶般破蛹而出,小臉兒已有女子的嬌色,臉色也越來越紅潤,水水嫩嫩地,越長越好看,越有美人的資質。
她變美了,相信每個認識她的人都不會否認。
大概只有她自己毫無所覺,還以為一切如舊,別人回頭多看她一眼便以為是自己簪子插歪了,或是腰帶沒系好,完全沒想到自己也有可供他人矚目的姿色,并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們到底要到哪里去,已經走了很久了!边沒到嗎,她的腿磨得好痛,說不定破皮了。
沒騎過馬的成語雁僵直著身子,貼著馬腹的大腿內側隱隱抽痛,只是位于這個隱密之處,她沒好意思開口。
“快到了!
快到了?好吧!再忍耐一下。
這個“快”又過了半個時辰,坐在馬背上的成語雁根本沒料到有人會這么不要臉,臉皮厚度三寸,為了多享受一下暖玉溫香在懷的滋味,居然帶著她兜圈子,穿街走巷繞了一大圈,其實目標就在不遠的前方。
直到她發現一絲不對勁!斑!這里我們是不是走過了?”
牟長嵩睜眼說瞎話的拍拍她的頭!叭擞邢嗨疲酚邢嗤,往前走走就到了。”
“可是再走就是林家鬼屋了,既然順道,我們去瞧瞧小七、可兒他們好不好?入冬了,他們的被縟也不知夠不夠暖和,我之前準備的存糧還有沒有……”她實在放心不下。
聽著她對乞兒們的關心,他面上始終是淡淡淺笑,像是聽慣了她家長里短的嘮叨,沒有半絲不耐煩!傲旨夜砦蒉D手賣人了!
“什么時候的事,為何我毫不知情,小七這幾個小鬼也沒知會我一聲,他們有地方落腳嗎?
都快過年了還鬧上這一攤,叫人怎么活……”她急著下馬,奔到林家鬼屋,看看是誰買了宅子,住在里頭的小家伙們被趕到哪去了?
“別慌,看仔細了再說!彼龓讜r成了急性子。
下了一半的身子又被拉回,她不快的回頭一瞪!斑看什么,人家買了宅子準要大肆翻修一番,誰會顧及幾個小乞兒的死活,要是不趕快找到人,他們餓了、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這人真是沒心沒肺,火燒眉毛了還見死不救,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冷眼看著孩子們一個個流離失所。
不過想想他也沒錯,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誰會管見過沒幾次面的小乞兒,商人重利,沒好處的事絕對不做,她怎能強迫別人和她一樣救危扶弱,畢竟他并不似她家破人亡,不會懂她的感受。
“小雁子,不要太早對我蓋棺論定,我還沒三壞黃土入土為安呢!我讓你看的是朱漆大門的右側!彼@人藏不住秘密,心里想什么全寫在臉上。
“右側有什么,不就釘在墻柱上的石牌……咦!上面有字,回……回雁園……有個雁字,和我的名字一樣呢!笨吹侥莻“雁”字好親切,感覺回到了家。
“‘回雁園’就是南雁回歸的意思,以后這里就當是你的娘家,大雁歸來!蹦查L嵩輕笑地將她越張越大的下巴推回原處。
“你、你……是你……這里……你買……”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語無倫次。
“是的,我買下林家鬼屋,高不高興?”他輕輕擰了一下她的鼻頭,指腹滑過柔軟如花瓣的唇片。
“你……為什么買下它……”她久久無法回神,腦子里有如一團亂麻,扯不出線頭。
“因為你在意,所以我買了!辈贿^是一間三進院,花費不了多少銀子,但是她會希望孩子們擁有它。
沒有家的孤兒最渴望的是一個家,不管它有多破舊,只要能遮風蔽雨,那就有令人眷戀的溫暖。
“你是為了我……你怎么可以對我這么好……”成語雁雙手捂著臉,滾滾淚珠從指縫間流出。
“唉!還有一年多……”真漫長。
“一年多?”難道是要小七他們搬走才感動,馬上來了個青天霹靂,她背脊一僵。
“離你及笄的日子!焙茈y熬。
她腦海中忽地閃過什么,不由自主的面紅耳熱。“我三月就滿十四歲了。”
“還是太小了!蔽疑瓷,君生我已老。他都二十一了,而她年華正盛,如花朵般初綻。
“小……小什么,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彼麨樗I下林家鬼屋,她好像知道了他的心意。
牟長嵩收緊長臂,讓她往后倒更貼近他。“你一及笄我們就成親,一日也不許多等!
“啊!”她倏地雙頰飛紅,紅得耳根都成了寶石顏色,“你不是和……和唐家小姐定有婚事?”
洗玉姊姊、琢玉姊姊不住在她耳邊耳提面命,夸著唐小姐有多美、多賢慧,秀麗清妍,是天仙般的人兒,她們做丫頭的連她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人家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來。
而且三小姐也不時脫口喊嫂子,一副已經認定新嫂子是表姊的樣子,只差花轎迎過門而已。
“別聽府里的八婆胡說,我的親事我做主,誰也左右不了!彼嫒菀幻C,語氣堅定。
“三小姐和洗玉姊姊她們是八婆?”這……若是被當事人聽見該有多傷心,她們明明貌美如花。
一聽到洗玉,牟長嵩的眼底飄過一絲冷凝!皫讉玉年紀都不小了,該為她們打算打算了。”
“你是說要讓她們嫁人?”未免太快了,她才剛跟她們漸漸熟稔,好不容易有個能閑聊的對象,雖然說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們在對她冷嘲熱諷啦,不過總會慢慢變好的吧。
“開春后就讓她們嫁了吧,省得一個個心大!焙藜奘前桑撬统扇齻儯豢跉饧蕹鏊拿笱绢^。
愛碎嘴,自做主張,嘴巴不牢,連他的私事也想管。
“不好吧,都嫁了誰侍候你,我挺喜歡掬玉姊姊的!彪m然沒對她特別關照,但是卻是少數沒趁機欺負她的人。
洗玉表面上對成語雁很好,但卻是口蜜腹劍,看似關心的話里多有擠對,給她送來的日用品總是缺角或突然壞了,衣服、鞋子有蟲子蛀過的痕跡,甚至袖子是一邊長、一邊短,鞋底一高一低,皂角里有死蟑螂。
碎玉則是跟著琢玉,兩人明著給她臉色看,言語上多有不屑的譏誚諷刺,但也只是在口頭上傷人,倒不敢真的太過火,踩她兩腳便痛快了,得意不已的揚長而去。
“不是還有你!彼麜o掬玉找好一點的夫婿,就鋪子上的管事吧!
掬玉不曉得因成語雁的一句喜歡,日后她嫁了個不錯的丈夫,夫君性情溫和,對妻子情深意重,有自己的宅子,還有丫頭、婆子侍候,夫妻和樂,從不紅臉。
但是其他三個玉就沒有她的好運了,一個嫁了田里的莊頭,一個和莊子上管事的兒子湊成一對,另一個給了鋪子掌柜的次子,因為都不肯認命,心中有怨,而過得相當不快樂。
“我不行,我不會侍候人,端水會打翻面盆,巾子擰得不干不濕,穿衣系帶手會抖,泡茶我是門外漢,折衣折被還行,鋪床老是鋪不平……”她扳著指頭數起自己的不足之處,越數頭越低,感到難堪。
她是個不合格的丫頭,無一長處。
“小雁子!彼真有趣。
“什么?”她蚊子叫似的一應。
“侍候丈夫總會吧!”她紅臉的樣子真可愛。
成語雁的面頰再度染紅。
“你不用做丫頭的活,只要當我的妻子就好,我們一起學怎么做夫妻。”他哪舍得讓她鋪床折衣,走了四個大丫頭再挑幾個,由她去挑順眼的,慢慢教總能教出得用的。不好就換,府里府外還愁挑不到好丫頭嗎?
“……好!
她回答得很小聲,卻讓牟長嵩聽得很樂,對著她的小嘴兒一親,不過癮又吻得更深了。
好在林家鬼屋……不,是回雁園門口有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樹干很粗,樹葉茂盛,遮住大多數人的目光,不然以兩人無視禮教的行為,臭雞蛋、爛菜葉早就砸過來了。
“語雁姊姊,你在干什么,為什么到了門口還不進去,騎在馬上很好玩嗎?”馬好高,馬腿好長。
紅得不能再紅的小臉都要滴出血了,成語雁把頭埋在牟長嵩懷里,死也不肯抬起來見人。
但是一陣陣的低笑聲從一起一伏的胸腔傳來,她羞惱地往未來夫婿的腰腹上一擰,氣惱他看她出丑。
“你語雁姊姊腳疼了,她沒騎過馬,不習慣!睘榉驗槟阊陲,別再害羞得像只小蟲子了。
“喔!那我們等她不疼了再進門!焙每蓱z,騎馬也沒有想象中的有趣,那么高,摔下來一定很疼。
還要等她?那不如將她埋入土里算了,覺得丟臉的成語雁在心里呻吟,撫著香木鐲子讓自己平靜。
牟長嵩看著眼前的孩子遲疑道:“你是……可兒?”
“嗯!我是可兒,她是小米,我剛下工,所以去學堂接小米回家!彼麄冇屑伊,再不用擔心會被趕走。
“下工?學堂?”成語雁訝然的一回頭。
“要不要先下馬,到了園里再說,這里可不算談話的好地方!蹦查L嵩提醒她還在人來人往的門口。
“下馬呀……”她看了看馬背離地面的距離,心頭有點驚慌,她不知道哪只腳該先下地,沒踩好會不會跌個鼻青臉腫。
看她猶豫不決,一臉擔心,牟長嵩大笑地一手勾住她的腰,將她帶下馬。“日后我教你騎馬!
“哈!哈!哈!語雁姊真沒用,瞧你雙腳都踩到地上了還抖個不停,你要再練練膽子啦!”
不遠處走來一位還算稱頭的少年,擠眉弄眼的嘲笑,他穿著一身小伙計的衣裳,腳上的新鞋沒有破洞。
“臭小七,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把你打成豬頭!闭媸菐滋觳淮,上房揭瓦了,連她也敢奚落。
“好呀!來追我,趕上任你打……哎呀!原來我長高了,你的腿變短了,難怪追不上……”
洪小七甩著頭,故作不屑的神情,邊跑邊回頭取笑,模樣甚為張狂。
“臭小子,你別囂張,等我逮到你就知道我擰人有多痛了!辈恢阑畹募一,皮猴子上樹就忘了下來。
被洪小七激到氣得不行的成語雁拉起裙擺就要去追人,她還跑不到一半,一只手臂橫空伸出,將她攔腰抱起,離地一尺,溫熱的呼息朝她頸后一吹,整個皓頸一片顫栗。
“你擰我就好,我皮厚!彼刹幌胱约簡渭兊男∑拮优c別的男子有“肌膚之親”,即使對方現在只是半大不小的少年。
“你……你干什么,放我下來……”一群孩子們看著,他都不害臊嗎?
“你瞧瞧這宅子,可還滿意!彼鹚淦饒@子,指著新蓋的圍墻和涼亭,以及修補好的屋頂。
經他一說,成語雁才仔細打量原本陰氣森森的林家鬼屋,屋子全上了新漆,抹了墻面,雜亂不堪的雜草不見了,鋪上細細的碎石,搬了幾塊廢石砌成假山,假山上有泉水流出,底下是曲橋經過的半月形池塘。
屋子整個煥然一新了,完全看不見以往的敗落和腐朽,四處有欣欣向榮的朝氣,修剪過的林木灑下點點金光。
“我把回雁園當成扶幼院,收留無家可歸和雙親俱亡的孤兒,雇了兩名名聲不錯的寡婦煮食三餐,再讓無兒無女盡孝的半百老人當門房,顧著門口的來往交際,有個等門的人,孩子們也安心!崩先嗽裸y很便宜,他說給他口飯,替他送終就行。
“你……”她不知該稱呼他什么,眼神局促。
“叫我長嵩,或是嵩哥哥!彼容^喜歡后者。
“嵩哥哥,你讓我不曉得該說什么才好,我心里歡喜得想大哭……”他做到她想做的事,實現了她一個心愿。
“那就哭吧!我的懷抱是你的!彼鄣资⒅σ猓瑵M滿全是對她的疼惜,因為她,他才知有個人來寵的滋味。
嗚嗚嗚地,她真的趴在他胸口哭起來,但哭聲不大,像小貓剛出生的嗚咽!靶∶、可兒口中的上工、學堂是什么,你又做了什么……嗚——嗚——”
“我想整天待在園子里對他們也不好,因此詢問了他們各自的意見,有的去學點手藝,有的到鋪子幫工,有的接點繡活在家里做,有的便去讀書,小七現在是我玉石行的小伙計,一個月有半兩銀子月俸,以后干活用心升小管事,甚至是大掌柜都不是問題,他的腦子相當靈活,我很看好他。
“那個叫小和的說想學玉石雕刻,我讓他跟著老師傅當學徒,從洗石頭開始學起;可兒要當廚娘,我把她送到天香酒樓,目前在學切菜、洗菜,還有……”
“不用說了,我相信你,你對我太好了,又買宅子,又替他們找活做,讓他們上學堂,我……我無以為報。”她心口滿是幸福感,千言萬語不及他一個溫情眼神。
“以身相許好了。”他笑著以鼻蹭她。
“嗄?”
“你哭完了嗎?”牟長嵩眼中閃著幽光。
淚水掛在眼角,她紅著眼眶點頭。“嗯!”
“那我要親你了,商人不做虧本的生意!彼麃碛懤⒘。
“啊!”她睜圓水眸。
他說親就親,俯下身,含住染上緋色的唇瓣。
“哎呀!教壞小孩,教壞小孩,我不敢看,月亮還沒出來怎么就花前月下了,未免太好拐了……”
“……臭小七,你別跑,這次我一定要逮到你……”成語雁紅著臉咬著下唇,氣紅的。
“來呀!來呀!小短腿,快來追我——”洪小七歡快地往屁股一拍,神情相當挑釁。
園子里四處飄散笑聲,在這冬日里仍讓人滿心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