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闕殿外,大雨滂沱,金闕殿內,氛圍凝滯。
高位上,巳九蓮面色寒鷙地瞪著亢烈,亢烈倒是死死地瞪著一同跪在殿前的潘急道和夏取憐。
半晌,巳九蓮才問:“殿下何人?”
夏取憐愣了下,等意會是在問自己,她趕忙抬臉,“民婦夏……世憐,是潘家當家的!
“垂臉!”潘急道低喊道。
夏取憐趕忙垂下臉,這才想到皇上沒要她抬臉,這動作恐怕有所冒犯。
剛才進宮的路上,他們已經知道是衛凡去請來圣旨,而皇上之所以沒有主持大審,那是因為皇后動了胎氣,皇上一直守在她身旁。
看著兩人的互動,巳九蓮略有興味地揚眉問:“亢卿,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速審速判,是沒把朕給看在眼里了?”
亢烈立刻雙膝跪下!盎噬纤∽,微臣之所以速審速判,是因為潘太尉犯的是通敵之罪,何況潘太尉也已認罪,否則微臣豈敢造次!
“潘太尉,亢卿所言屬實?”
潘急道嘴動了動,夏取憐已經快一步搶白!盎噬希藶樽犹摓跤,潘大人是被逼得認罪,還請皇上重審!”
“住口!”潘急道沉聲喝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眼前的是皇上,可不是什么閑雜人等,一個大不敬之罪扣下來,他也保不住她。
巳九蓮表情教人讀不出思緒,半晌才問:“若說子虛烏有,可有證據?”
“皇上,潘家貨物在前往屠云縣的路上就已被劫,莫名回歸后又被栽贓里頭藏了黃金和鐵砂,請皇上圣裁!蓖耆珱]了先前的脆弱無助,夏取憐眸色堅定,氣勢懾人,恢復她以往在法庭上的犀利作風,只要有翻案的機會她就不放棄。
“大膽刁婦,那貨單上有你和潘太尉的落款,還想狡辯?”亢烈手一伸,一旁的禁衛立刻遞上貨單。“還有這一張,三個月前的潘家貨物,同樣前往齊月,卻因里頭藏有鹽茶等物而被扣在邊關,你還有什么話說?”
話落,還氣得將兩張貨單丟向她。
拾起兩張紙,夏取憐仔細看過,淡淡漾起笑意!案覇柎笕,三個月前的事為何直到眼下才被揭發?”
“那是因為邊關有潘太尉的友人,刻意壓下此事!笨毫液吡寺。
“那如今又怎會曝了光?”
聽她循序漸進的探問,潘急道不禁無聲失笑。
看樣子她已經恢復冷靜,才能口條分明、沉著以對。偷偷朝上望了一眼,見皇上似有興味地托著腮,他暗松口氣。
“那是因為上個月前往齊月的貨被攔,溯往追查才揭露另一樁!”
夏取憐點著頭!凹仁侨绱,難道潘家的人都是傻子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不解,唯有潘急道理解她,因為他見識過她的能耐。
她不疾不徐道:“三個月前貨物被扣押,潘家人會不知道嗎?肯定是知道的,那又怎會傻得在三個月后再犯同樣的錯誤?”
亢烈神色變了變,撇嘴道:“也許是潘家人太過自負!
“不對呀,大人方才說過,邊關有潘太尉的友人壓下此事,代表潘太尉的友人只能壓下此事,卻無法打通關,那潘家人為何還要冒險再試一回?”
他愣了下,咬牙道:“也許是要賄賂邊關守將,以為可以借此通行!
“大人,這更不對了,潘太尉的友人如果能壓下此事,代表他位高權重,想要賄賂,也該是找他!毕娜z神色淡定!暗颂局阎荒軐⑹聣合拢瑓s無所助益,潘家要賄賂又該找誰?”
“天曉得呢?這得問潘太尉!”亢烈悻悻然道,從沒想過世憐這丫頭是如此伶牙俐齒,幾乎逼得他節節敗退。“總之,那貨物確實是由潘家所出,而且有人可以作證。”他抬眼看向巳九蓮,“皇上,證人就在殿外等候宣召。”
巳九蓮哦了一聲,“那就請證人進殿吧!
潘急道和夏取憐望去,瞧見牧慧娘低頭入殿,兩人面色不變,壓根不意外。
“皇上,她為已逝潘老爺的側室,她可以證明貨單的真假!笨毫夜Ь捶A報。
“是嗎?從實說來!
“皇上,那貨單確實是老身親眼看見世憐蓋上手印的!蹦粱勰镎f起話來顫聲連連!笆缿z靠著老爺寵愛,在府里作威作福,總會插手買賣,三個月前的貨單,老身察覺有異,可老爺卻是不聽,甚至慘死在世憐手中,沒想到潘大人還縱容她找了替死鬼!
潘急道也不怒,老神在在的。
夏取憐高舉兩張貨單!盎噬希駤D既然識字,為何要蓋指?”
面對她的直言,巳九蓮也不以為意,示意貼身太監將貨單取來。
牧慧娘怔愣了下,忙道:“說不定是你以為這么做,可以死無對證!
“牧氏,每個人的指印都不同,蓋下指印就等同落款!迸思钡赖靥嵝。
牧慧娘心一緊,望向亢烈,亢烈卻是撇開臉不睬她。
“牧氏,三個月前的貨單,出貨日正是六月初二,那時我人在牢里,代表這指印是在那之前不久押下的!毕娜z平靜地望向她!拔乙袃,還要出貨,會不會太過忙碌?再者,我已經恢復記憶,我清楚記得,那日是你把我從拱廊上推下,再拉起我的手蓋上指印的!
牧慧娘信誓旦旦說親眼看她蓋上指印,那就代表是她來到這王朝之前的事。在到來之前的事,她自然是不知情,但她可以猜、可以栽贓牧慧娘!
見牧慧娘臉色瞬間慘白,夏取憐不禁搖頭苦笑。她不過是隨便說說,想不到還真是如此。
“你胡說!推你跌下拱廊的是心屏!”
“你為何知道?”
“因為我……”她突然噤聲。
“事發當時,你若在現場,為何不阻止,又為何等著心屏離開,蓋了我的指?”夏取憐連珠炮般地追問。
牧慧娘登時亂了心神,不知如何應對。
“皇上,潘老爺之死,乃是出自牧氏之手,她得知老爺欲將家業交給民婦之子,所以企圖行兇嫁禍,再將那批貨物賣往齊月,要是出不了關,大不了把罪推給當時以為死亡的民婦身上。”對于牧慧娘的所作所為,她早就聽急道說過,如此推算,合情合理。“三個月前那批貨,乃是牧氏主導,還請皇上圣裁。”
巳九蓮心下激賞,唇角隱隱浮現笑意。“牧氏之案送府衙一審,來人,將牧氏押下。”
“遵旨!”殿外侍衛立刻入內。
牧慧娘嚇得雙腿無力,嘴上不住地喊道:“大人,救我……”
亢烈瞧也不瞧她一眼,任憑她被拖出殿外,暗罵一聲之后,再道:“就算如此,上個月的貨單總可以證明是你所為!
“這個嘛……”想了下,夏取憐不卑不亢的請求,“皇上,民婦可否請證人入殿?”
“準!”
殿外,碧落抱著哭喪著臉的潘無量,夏取憐朝小家伙笑了笑安撫,再看向站在前頭的喻和弦。
喻和弦進殿,掀袍雙膝跪下。“草民喻和弦,叩見皇上圣安。”
“免禮!
“皇上,草民乃一民間商賈,亢大人所提的貨單,乃是由草民牽線所做的買賣,而貨物中會藏了黃金和鐵砂,其實是……”他看向不明就里的亢烈,揚聲道:“亢大人指使草民所為,請皇上恕罪。”
亢烈臉色大變!澳愫f什么。喻和弦!”
“皇上,亢大人確實和喻老板有幾分交情,要不怎會直呼喻老板之名?”夏取憐不慌不忙的表示。
“你休想栽贓本官!皇上雙眼清明,不會被你的歪理給迷惑!”
“那么,這個呢?”喻和弦從懷里取出賬冊,高舉過肩!盎噬希瑢m中幾回修繕,皆是由工部介入將作監,工部咦低價購材修繕,再向戶部高價報賬,草民民不與官斗,迫于無奈同他合作,可如今他連潘太尉如此有為的官員都想栽贓,甚至速審速判,草民只有舍命揭穿他的惡行,請皇上明察!”
貼身太監快快將賬冊呈上,巳九蓮快速翻閱,再想起工部的報價,怒聲斥道:“亢卿,你做何解釋?”
“皇上,這分明是嫁禍栽贓,請皇上明察!笨毫夜蚍诘亍
喻和弦竟將他最后嫁禍的法寶都掀了底,甚至還反咬他一口!
“朕會好生查明真相,若是冤枉,朕會還你清白,若是屬實,”巳九蓮深吸口氣!翱呵,別怪朕無情!”
亢烈渾身一顫,就連心都快要從胸口跳出;噬系腔詠恚C貪官向來是雷厲風行,如今他罪證確鑿,想逃出生天斷不可能,既然如此……
“潘太尉無罪釋放,來人啊,押下亢烈和沐氏!”
亢烈猛地抬頭,怒指著潘急道和夏取憐!盎噬希思钡烙凶!他和父親側室茍合私通,乃是十惡不赦之罪,皇上不能輕饒!”要死,他也要拖這兩人陪葬。
像是沒想到會被他來了一記回馬槍,夏取憐和潘急道一怔。
巳九蓮微瞇起眼,望向兩人。
潘急道沉默不語,夏取憐亦然,都不愿為自己脫罪而撒謊,甚至抹滅兩人的感情。
他們是相愛的,只是身分特別了點。
他們相視而笑,不管是生是死,都已決定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