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御的目光凝視著城墻上插滿的敵軍旗幟,忽然從馬上拿起弓箭,弓似滿月,箭如流星,一箭就將城墻上最大的一面旗子射穿,但他還沒有完,緊接著三箭齊發,硬生生將拳頭般粗的旗桿射斷!一面大旗連同著半截旗桿倒了下去。
城墻內倏然一陣騷亂,有人奔上城頭向下張望,接著大喊,“是龍疆的軍隊!”
宋遠征急忙護送龍御向后撒,“陛下,還是先走吧。”
但是龍御沒有移動分毫,他仰頭對著守軍大聲說道:“朕是龍疆王,叫你們的首將來見朕!
“是龍疆王!”
“是龍御!”
城頭上又是一陣騷動。
宋遠征大急道:“陛下,還是先撒吧,這個時候不便跟敵人對決!
龍御目光炯炯,只是注視著城頭,默默地等待。
等了許久,只見城墻上出現一面新旗晃動,那面旗上赫然寫著“裘”字。
龍御哈哈大笑道:“裘飄正,你只會讓旗子飄嗎?連個頭都不敢露給朕看?”城頭上飄下一個男人的聲音,“龍御,你的皇城都被我攻陷了,你居然還這么開心?別哄我上城頭,我知道你神箭無雙,我可不上當。要想見我,就先等我的大軍踩平你的殘軍!”
緊接著,城頭出現一排弓箭手,一人舉旗喝道:“放!”
幾十支箭羽如雨而下。
龍御看到弓箭手出現時立刻下令,“神盾營!擋!神駑營!射!”
他帶來的幾百精兵一得令,動作迅速,有一百多人手舉盾牌將龍疆兵馬護得嚴實,神駑營的幾十人即刻從盾牌中射出弩箭,咻咻咻射中城頭的幾名弓箭手。
頓時城外一陣歡呼,城頭又亂作一團。
龍御退到較安全的距離外,對著城頭朗聲大笑,“裘飄正!朕現在近在咫尺,你都擒不到,就等著做朕的階下囚吧——等朕奪回皇城之時,就是你的死期!”
“是嗎?”城頭上又飄下模糊不清的聲音,“龍御,你向來自大,就是皇城被我占了,也還這么驕傲。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要撕掉你這層驕傲的臉皮,讓你嘗嘗什么是羞辱的滋味!”
片刻后,一個女人被人推上城頭,因為距離太遠,龍御一時間看不大清楚她是誰。裘飄正就躲在那女人的身后,大叫著,“龍御,這位曾經是你寵愛過的女人,你萬萬想不到她會出賣你吧?若不是她告訴我你帶兵去攻打鮮于,我也不會發起這場進攻!
龍御凝眸細看,眉心高聳,終于認出那個人來。
“梅姬!”
“是啊,你的梅姬。她是我普魯圖國的人,可是你不知道,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這奪妻之恨,今天我總算是報了!哈哈哈,這個女人我睡過了,她的床上功夫比我想的要好,看來你調教得不錯嘛!”
城頭上和城頭下頓時一片死寂,宋遠征甚至不敢去看龍御的眼睛。
直到他的聲音一點點的從牙縫里擠出來,“把弩弓給朕!
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神駑營的人將手中的弩箭交給他。
他緩緩抬起手,弩箭瞄準城頭上的梅姬。
梅姬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了,她呆呆地看著城下被隱藏在眾人中的龍御,說不清此時的心中是悲痛、絕望,還是報復般的快感。
當艷姬失蹤的消息悄悄傳遍皇宮中時,她曾經想要看望陛下,希望借安慰他的機會重新奪回自己在他身邊的地位,但他根本就不見她,那種絕情讓她終于心如死灰。
原來,不管那個女人還在不在他的身邊,自己都已無立足之地。
陛下突然出宮攻打鮮于,所有人都不知道是為什么,只有她依稀猜到原因。那個艷姬一直被她懷疑是來自鮮于的舞娘,而陛下突然蠢起的滅鮮于之戰又是在艷姬失蹤之后,那么,是艷姬燃起他心中的怒火,讓他為她發起這場戰爭嘍?
一個女人,不求自己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但總希望世上肯有個男人愛自己愛到不惜傾國傾城。
她做不到,艷姬做到了。
她一直默默地守在陛下的身邊,全心全意地愛他,但這份愛,被他無視,被他丟在身后,踩在腳下。
既然他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要為那個女人傾國傾城,那么,就讓他付出所應付出的代價吧!
這么多年,她與普魯圖的故人沒有失去過聯系,雖然裘飄正曾派人送信來述說對她舊情難忘,但是她所有的愛都投注在陛下的身上,再沒有多余的心思去關注他。或者說,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裘飄正對她不停地傳遞這樣的言論,其實只是為了利用她。所以她都不假辭色,沉默以對。
當報復龍御的念頭如毒蛇般在心底盤臥時,她第一個想到可以聯盟的人就是裘飄正。
所以她秘密出宮回到普魯圖境內,派人聯絡他。沒想到他也一直在暗中聯絡周邊小國,企圖尋找機會對龍疆進行反撲。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連手制造了龍疆這一次的陷落。
當裘飄正帶軍攻入皇宮,并向她索愛時,她要求將地點放在極樂宮。
在極樂宮中,陛下和艷姬的歡愛曾讓包括她在內的無數后宮女人傷透了心。因此,她要在極樂宮中,以最為世人所不容的方式背叛自己的丈夫,羞辱陛下的帝王尊嚴。
可當縱情的歡愉結束,裘飄正心滿意足地躺在那張龍鳳床上呼呼大睡時,她卻有無窮的后悔。
直到今天,遙遙看到陛下的身影,知道他正在用弓弩指向自己,她才明白那份后悔源自于她還愛他。她愛他,但他卻要殺她。梅姬默默地閉上眼,等待著死亡到來的那一刻。
四周,安靜得讓人微感窒息,空氣像凝結一般。
只是誰也不知道,除了城頭上下的兩派人馬之外,還有第三方的人藏身在城外的一小片密林中。
他們就是乘風和冷艷。
他們快馬奔來,正巧撞見龍御帶兵窺伺城內動向,也聽到裘飄正對龍御的一番得意揚揚的言論。
乘風的表情此刻有難以掩藏的興奮,他暗暗一握拳頭,笑道:“這個裘飄正,真是厲害!
冷艷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是你的女人被別的男人霸占,你也會這么開心嗎?”
他赫然臉色一變,“艷兒,你知道我為你的事有多心痛。這是老天替我報復龍御,我要感謝裘飄正!
“你們男人永遠把女人當作可以炫耀的祭品,從來都不在乎我們心中的感受。”冷艷的語氣非常沉重。而乘風正悄悄從馬鞍上摘下弓箭。
她一驚,急問道:“你干什么?”
“這是殺龍御的最好時機!”
乘風所在位置在龍御的側后方,神盾營的守備并未顧及到這一死角,而龍御全心全意都在用弩箭指著城頭上的梅姬,看得出他還有許多的猶豫,所以這一箭遲遲沒有發出。
“不行!”冷艷低呼著用手按住他的箭尖,但是乘風動作極快,一箭如電,已經射出。
騎在馬上的龍御驀然被這一箭射中后心,他持著弩箭的手向下一垂,整個人翻身墜馬。
“陛下!”宋遠征嚇得魂飛魄散,緊忙翻身跳下馬,搶在他落地前接住他。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如幽靈般奔到他的身邊,出手快捷利落將龍御后心的箭拔下,然后扯開他的鏡甲點穴敷藥,同時止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宋遠征驚呆地看著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絕色女子。而龍御的目光居然比剛才更加清亮,甚至綻放出驚異的光彩,他緊緊盯著她,一字字逼出唇縫,“艷兒,是你嗎?”
她不回答,只是對宋遠征急促地吩咐,“趕快撒軍!要帶陛下回去治傷,這一箭可能有毒!
“好!”幸好宋遠征準備充份,還帶著一輛馬車同行,他趕快命人將龍御抬上馬車,而龍御的手死死拽住冷艷的手,一點都不肯松開。
直到車廂門關上,馬車急速地向玉龍澗飛奔,龍御依舊不肯闔眼地盯著她。
“如果這是夢,我希望不要醒來。如果這是箭尖毒藥讓我產生的幻覺,我希望就這樣死去!
他喃喃地輕語,終于讓一直沉默以對的冷艷開了口。
“陛下,是我,我回來了!
“艷兒……”他艱難地伸出一臂,觸摸到她的面頰。面頰上清冷柔軟的觸感讓他終于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于是他將手伸到她的頸后,狠狠一拉,將她拉倒在懷中。
“陛下,你的傷……”她驚呼著要站起,但是他的臂力驚人,最后她的全身都密密貼合在他的胸膛上!斑@點疼,比不了你逃跑對朕造成的重創!彼醋∷暮竽X,謹慎著,渴求著,又極為珍視著,將她的唇印上自己的。
乍一碰觸,他就再也不掩飾自己內心的貪婪,吸吮住她的舌尖,也震醒兩個人的靈魂。
只是分別不過一個月,卻好像分別了一百年。
她,在他最輝煌的時候離去,為了重創他驕傲的王者霸氣。
她,又在他遭遇四面楚歌的時候回來,為了靈魂深處不能背叛的渴望。
“艷兒…你是我的,怎么可以離開我?”他痛苦而壓抑的聲音在彼此的唇舌間反覆低吟!叭绻@是你殺我的方式,那么你得逞了。因為平生第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喘息著,或者說是嘆息著,“可是,我以為我殺死的其實是自己。”
離開他的那一夜,她的心隨之死去。
她并沒有做到讓他痛苦,直到重見到他的那一刻。
因為她用所有的痛苦埋葬了自己的心。她才發現——原來,她還活著;原來她是為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