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當空,皎潔如雪。
戒備森嚴的攝政王府內,到處是巡夜的守衛。
在月光下忽隱忽現的黑影,動作敏捷,迅速地避開守衛巡視,靈活地尋空進入攝政王的書房內。
此人正是曾經夜訪慕府之人──顧硯津,一身黑衣的他,露出那雙在黑夜中炯亮的眸子,藉著月光,他正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攝政王書桌上的文書,這些只是普通的奏章,沒有他想要的訊息。
他蹲下身,拉開抽屜,熟練地打開抽屜里的夾層,其中有幾個燙金的信封,里面的信函竟是攝政王發予他國當權者的密件。
顧硯津匆匆地翻看了信函的內容,眼神變得深沉。迷鳥所說的果然是真的,這是攝政王的聯盟信函,決定聯合西之川沃國、南之畢瑄國、東之朝遠國一起攻打圣朝的上日國,他在信中提起四國圍攻的建議。
事關國家安危,他得盡快把這個情報發回上日國,否則,以上日國式微的國力,恐怕難以抵御四國進攻,圣朝之尊必將蕩然無存。
近看的黑影,引起了守衛的懷疑。
“誰在里面?”書房外突然響起大喝聲,一個守衛模樣的人背著月光,推門而入,一步步地往書桌移近。
糟糕!只顧著訝異信函的內容,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身影給暴露了!
顧硯津大驚,把信函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在守衛還未近身之前,破窗躍身而出。
“有刺客!”守衛放聲大叫,在一瞬間,整個攝政王府燈火通明,過半的守衛迅速地涌向書房的位置。
顧硯津飛身竄上書房屋頂,緊皺著眉頭,沒料到攝政王府的守衛效率會如此之高,行動如此之快,才一眨眼工夫,他已經被團團包圍。
一排訓練有素的弓箭手整齊地搭好弓箭,箭頭對準了他,讓他插翅也難飛。
完蛋,這下子怎么跑呢?
這些年,自從央啻國由攝政王當權之后,他曾多次進入此地,皆神不知鬼不覺,想不到這次卻被圍得水泄不通,來個甕中捉鱉。
夜路走多,果然遇到鬼了。不過,也不見得就真的無路可退。
顧硯津斜眼望向東邊的圍墻,如果他動作夠快的話,應該能在放箭的一剎那飛離屋頂,從東墻突圍而出。
“放箭!”
見黑衣人無束手就擒的意向,攝政王府的當權者也懶得折騰,一聲令下,眾箭齊發。
“嗖!”
一整排的箭,齊射向顧硯津。
他蹬腿用力,從屋頂飛向東墻,千鈞一發間避開了萬箭穿心的危機,險險地踩在墻頭。
他還沒來得及穩住身、緩口氣,第二波箭雨轉向東墻,再次瞄準了顧硯津而去,哧的一聲,白羽利箭直直地穿透他的肩膀,猛烈的沖力把他往墻外甩去,身后隨即落下一大把未擊中目標的箭。
東墻內,傳來了無情的命令,“就算是尸體,也要扛回來!”
擅自闖入攝政王府,非死即廢!
顧硯津無力地趴在地上,嘔出了一口鮮血。
那把箭,讓身體一下子變得沉重,但他得馬上離開這里,不能被抓到,也不能就這樣死掉。
迷冬……
他無法放開,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絕不能就此結束!
***
整個晚上,千乘迷冬的眼皮子一直上竄下跳,害她心神不寧,甚至失手打壞一壇壇準備明早送往酒樓的陳年“滴落”,滿地醇厚濃烈的酒香,讓她清醒了許多,但胸口的心仍然七上八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紅喜見她心不在焉的,于是勸她早點休息,送往各酒樓的酒就由他們負責張羅裝車。
千乘迷冬被紅喜趕出了酒窖,可不安的感覺像漣漪般彌漫開,讓她心煩意躁,只好提著酒壺,準備一個人到后院喝酒解悶。
十五的圓月,光華照人。
如水一樣的月光靜靜地傾瀉在后院的涼亭上,銀色的光芒在海棠花上跳躍,今天的月夜靜謐而美麗,讓她因此緩了緩胸口的緊窒感。
她剛把酒壺放在亭中石桌上,耳邊就傳來風吹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響,好像是從后門那邊發出的。
奇怪,是什么聲音呢?
她狐疑地靠近后門,一股清晰的血腥味透過門縫撲鼻而來。
外面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自主地顫抖兩下,不知自己要不要開門探個究竟,腦中不自覺地蹦出哥哥的話,說因為要打仗的緣故,局勢會動蕩,治安也會亂的,她若開門,可能會有危險,但不開的話,她又無法安心。
最后還是壓不下好奇心,千乘迷冬輕輕地打開一道門縫,視線偷瞄了出去,卻見狹小的門縫外,明亮的月光下,是一張熟悉卻慘白的臉。
天哪,怎么會是硯津呢?!
她猛地打開門,靠著門的顧硯津瞬間倒進她的懷里,他雙眼緊閉,面色蒼白,黑色面罩滑到頸項處,右肩被一枝箭刺穿,鮮血一直往下淌,流到了她的手上,冰冰冷冷、黏黏稠稠的觸感,嚇得她魂飛魄散。
“硯津!”
千乘迷冬驚呼,不敢置信地伸出顫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得隨時都可能消失……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硯津會變成這樣?
盡管嚇得身體發軟,她一回過神,馬上蹲下身咬著牙把他背進自己的臥室,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硯津絕對不能死!
沒有她的允許,他不能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在她面前,她不準!
雖然怕引人注目,但顧硯津的箭傷她無法處理,所以只好讓紅喜偷偷地去請以前教過她制作藥酒的大夫,讓他秘密地為顧硯津治療,拔出那枝刺穿他身體的箭。
傷口處理好之后,他因為失血過多,仍然昏迷不醒。
千乘迷冬整晚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看著他蒼白如紙的俊臉,她的心被驚恐緊緊攥住,呼吸都變得沉重。
大夫說那枝箭刺穿了他的右肩,傷到血管,造成他大量出血,才導致昏迷不醒,近三天仍是危險期。
危險期──就代表著硯津隨時都有生命之憂!
“硯津,不要突然離開我!”她魂驚膽顫地握緊他的手,臉色蒼白得和他有得拚,她失措地喃喃低語,“為什么你老是受傷呢?”
上次他為了她,夜闖慕府受了傷,已經嚇得她心驚膽寒了。
這一次,他又是為了什么被人當箭靶而命懸一線呢?
在央啻國,硯津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書鋪老板,為什么他還會有這樣致命的危險?
看著自己喜歡的人痛苦,她卻無能為力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倒在自己面前,不安與惶恐壓得她幾乎要承受不住了。
“硯津,你一定要活著,我才能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這是硯津最期待的事情。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從美麗的丹鳳眼涌出,沿著潔白的臉頰滑落,伴隨著她的低泣聲!澳阋欢ㄒ具^來,既然讓我愛你,就不準這樣離開我!”
慕希圣突如其來的親事傷透了她的心,硯津是知道的,所以,他絕對不可以用這種讓她防不勝防的方式離開她,這樣她會崩潰的。
望著床上面無血色、昏迷不醒的顧硯津,過往的一切驀地在腦海里閃現,那個一見面就輕薄她的可恥一杯倒,喜歡冷不防地偷吻她,卻又突然向她示好,變成她“特例”的朋友,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想起自己和他認識的點點滴滴,她后知后覺地發現一個事實──早在硯津向她表白前,她就已經喜歡上這個酒量奇差的男人。所以她才會在他的懷里哭倒,不由自主地依賴他,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而她也情不自禁地為他的遭遇心疼,恨不得自己當時能夠在他身邊守護他,給他很多很多的喜歡……她早就喜歡上他了,卻遲鈍得到現在才懂。
但又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前幾天迷鳥說要為他們主持婚禮的時候,她心里一點都不排斥,還以為不久之后,也許她就能和硯津順理成章地共結連理。
可現在……硯津為何滿身是血昏倒在她家后門?
到底是誰對他下這么重的毒手呢?
難道……這和他之前所說的“宿命”有關嗎?
***
天微微亮,房內的燭火也已燃盡,千乘迷冬疲憊地趴在床邊淺眠。
床上的顧硯津終于抬起了沉重的眼瞼,一轉頭就看到她,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昨晚被攝政王府的守衛一路追趕,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人,他已經筋疲力盡,流血過多讓他意識變得恍惚,身子變得虛浮,每喘一口氣都像要耗盡全身的氣力。
他以為自己快不行了,生命在他身上流失得太快,而他只剩下滿心的恐慌和遺憾,想到不久前和迷冬的親密,他無法就這樣放手離開……就算死,他也要見到迷冬最后一面,他不要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消失,他想見迷冬,迫切地想看到那張熱情洋溢的美顏。
當他好不容易熬到千乘酒莊的后門,一陣天旋地轉奪走了殘存的意識。
他以為自己死了,可當他再次睜開眼,看到了迷冬,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就算此刻死去,他也無憾了。
這一生,他唯一放不下就是迷冬。
感覺到他的注視,千乘迷冬猛地驚醒,瞪大眼睛望著不知何時蘇醒的顧硯津,懸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低了下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硯津!”她驚喜地握著他的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大夫應該還在,我馬上讓他過來看一看!彼愿懒说紫碌娜耍诔幗蜻沒有清醒前,將大夫留在酒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