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下來,人們經(jīng)過一天的疲憊后,早早就躺上床慰藉自己的困倦。慕容逸晨就沒這么好運(yùn)了,他被他爹下令今晚得在祠堂里跪一夜。
這感覺還真是該死的熟悉!慕容逸晨想起以前自己不知道被爹罰跪在這祠堂中多少次了,沒想到他都已經(jīng)離家五年了,這一回來,就跑到這里來「憶舊」了。
他背上皆是條條傷痕,現(xiàn)在血痕凝住,早已麻木了。他也懶得去管,干脆將蒲團(tuán)并排放起來,將就著做床,趴在上面閉目養(yǎng)神。
爹也真狠,他傷成這樣,也不讓人請大夫來瞧瞧。對了,不知道有沒有派大夫去看看她?想起來他又不由得氣惱起來,明明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居然還逞能幫他挨鞭子。剛想著,慕容逸晨就聽到了腳步聲,還沒睜開眼,就感受到了一個人輕手輕腳地進(jìn)了祠堂,然后猶豫了一下才朝他身邊走來。
在鼻尖嗅到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馨香后,慕容逸晨就不急著睜眼了。
惜月在床上輾轉(zhuǎn),久久無法入睡。一方面是因?yàn)楸成系谋迋谔,另一方面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那個一身傷,還被罰跪在祠堂的男人。
惜月知道她公公的脾氣,即使再心下不忍,在這氣頭上也絕抹不開面子讓人找大夫給慕容逸晨看傷的。她才挨了一鞭都覺得疼痛難忍,何況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他。于是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拿起一旁的傷藥,趁著夜深人靜來了祠堂。
惜月看到慕容逸晨趴在蒲團(tuán)之上,呼吸沉穩(wěn),似已入睡了的模樣,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若他醒著,她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他睡著了,倒方便了她幫他上藥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身上的衣衫解開,與其說是衣衫,此時更像是沾了血的破布條。
其實(shí)要不是慕容逸晨故意仍由她擺弄,她豈能褪下他的衣衫?不得不說,此刻的慕容逸晨是不舍得睜開眼,他甚至有些懷念這種感覺。記得那年他為了她第一次與人打架受傷,她也是這樣瞞著眾人來祠堂偷偷幫他上藥。只是那時候,他對她的舉動是滿滿的感動,皮時卻是心情復(fù)雜。
費(fèi)了一番工夫,惜月才將他身上的衣衫褪下,雖然她也疑惑為什么他沒有醒來,但聽著他始終平穩(wěn)的呼吸聲,感到了些許的安心。只是剛安下的心,在瞧見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時,頓時揪成了一團(tuán)。
慕容逸晨感受著她的氣息,隱隱聽見她死死壓抑在喉間的嗚咽聲。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轉(zhuǎn)身睜眼看她怎么了的時候,他感覺到了自己背上滴落的一顆顆水珠。片刻,他才反應(yīng)過來。
她在哭?是因?yàn)樗砩系哪切﹤烤拖裎迥昵澳菢,因(yàn)樾奶鬯鵀樗錅I了嗎?要不是慕容逸晨的自制力好,此刻他的心里早有道聲音誘使著他將人帶入懷中安撫了。
須臾,他聽見她強(qiáng)忍著抽泣的聲音,也感受到了她以十分輕柔的力度,在為他的每道傷口細(xì)細(xì)地上藥。
雖然閉著眼,慕容逸晨還是從她上藥的小心翼翼上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不舍和心疼。一時之間,慕容逸晨突然不那么確信自己心中對她的否認(rèn)和厭惡是否有那么深了。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么?他是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盤,就像爹說的那樣,他或許真的不知道她的為人到底是怎樣的……
慕容逸晨到后來是真的睡著了的,就連惜月什么時候離開的,他也不知道。等到他睜眼時,眼前映入的是沈青的面龐,他心里滿滿的失落感著實(shí)嚇了他自己一跳。
沈青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模樣,「聽說昨天你被你老爹打了?欸,給我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逸晨懶得理她,「想聽?wèi)虿粫喜铇侨グ??br />
沈青噗嗤一聲笑了,「這戲啊,我可早在你們家下人的嘴里聽到了。聽說,慕容少爺昨天演了一出美人救狗熊的戲碼?哈哈,堂堂的隱軍師也有這一天,真是笑死我了!
慕容逸晨難得的有些面子掛不住,伸出手便開始向沈青的腰側(cè)進(jìn)攻。那可是沈青的死穴,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一件事,癢。
最近也是太縱容這丫頭了,都敢嘲笑起他來,「你不是愛笑嗎?我就讓你笑個夠!
沈青笑得四仰八叉,絲毫不顧自己的形象,邊笑邊求饒,「不笑了、不笑了,住……哈哈,住手……」
正當(dāng)兩人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聲盤子碎裂在地的聲音。兩人側(cè)目一看,就見惜月盯著他們兩人;呆若木雞地站在門口。慕容逸晨一把推開沈青,看到惜月失了血色的臉,鐵青著臉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誰知,惜月倒是先開口說道:「對不起,我來得不是時候!
不知為何,聽到她的道歉后,慕容逸晨反而更加氣悶,唇邊勾勒出冰涼的笑,「既然知道自己打擾到我們,沒事就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惜月像是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棍一般,顯得有些呆滯,片刻后才愣愣地出聲,「好,我明白了!苟笫衤淦堑剞D(zhuǎn)身離開了。
慕容逸晨死死地盯著地面上狼藉的飯菜,胸口燃起火氣,久久不能回神。
沈青看了看他的神色,有些狀況外地開口,「呃,這算不算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慕容逸晨收起情緒,冰冷的聲音傳來,「當(dāng)然算!
呃,既然算,那這一臉的煞氣又是什么?沈青聰明地選擇沒有將疑問問出口。
惜月逃離了祠堂后,回到自己房里,滿腦子卻還是慕容逸晨和那個沈姑娘嬉鬧的畫面。她很久很久都沒有看到他對她那樣笑過了。她似乎越來越不能勸服自己,他說沈姑娘是他的心上人的這件事,只是為了氣她的一個惡劣玩笑。
惜月,你的從容呢?你的淡然呢?別忘了你答應(yīng)過奶奶的事,即使再難過、再痛苦,你都不可以放棄,一定要撐下去。
心里傳來的聲音,讓惜月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所執(zhí)著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奶奶臨終的托付。她的自怨自艾也改變不了什么,他的氣、他的怨,這些都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五年前他離開的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不是嗎?
只是,她真的覺得好疼,心的位置像有一把鈍刀,來回地拉扯著傷口,讓她不知道到底該怎么止痛。
慕容逸晨百無聊賴地和沈青坐在水亭里,對送上來的茶點(diǎn)一點(diǎn)興致都沒有,任由沈青在一旁大快朵頤。
是的,他在生氣,在生一個不在眼前的人的氣。明明是他冷著臉說沒他允許,不許她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伤娴脑撍赖穆犜,已經(jīng)連著三日不曾在他面前出現(xiàn)過了。當(dāng)真的意識到她在刻意回避他的時候,他沒來由地?zé)┰昶饋怼?br />
突然慕容逸晨眼神一閃,有了神采。只見他故意拿起一塊糕點(diǎn),然后深情款款地遞到沈青的嘴邊,還不忘叮囑道:「慢點(diǎn)吃,沒人和你搶!
沈青暗自翻了一個白眼,知道又是演戲時間了,倒是很配合地張開了嘴。反正有人伺候吃喝,她又不吃虧,樂得享受。
但兩人演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過來。慕容逸晨忍不住回頭,哪還有惜月的身影。
沈青拉過他,小聲問著:「哪有人啊,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慕容逸晨不信,喚過一旁的小廝,「你說,方才少夫人是不是來了?」
小廝唯唯諾諾的,明顯是被自家少爺?shù)幕饸饨o嚇到了,「沒、沒有啊,少爺!
聽罷,慕容逸晨俊朗的面上滿是不爽。惜月那該死的女人,居然讓他產(chǎn)生了幻覺。
沈青倒是有些不解,「你很奇怪耶,不是你要她沒事不要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嗎?人家現(xiàn)在主動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不是正好順了你大少爺?shù)囊,你還在這鬧什么別扭?」
一言中的,恰恰是因?yàn)檫@樣,慕容逸晨才覺得生氣。
其實(shí),慕容逸晨也覺得自己出奇的矛盾。一方面想要刺激惜月,報復(fù)她,另一方面卻又生氣自己忍不住對她的在意。
所謂吃人嘴軟,沈青看在這一桌好吃的點(diǎn)心的分上,決定大發(fā)慈悲一次,打發(fā)走下人,道:「其實(shí)照我說,你真的要報復(fù)她,要她下堂,不應(yīng)該避著她,而是應(yīng)該主動出擊才對啊。」
慕容逸晨倒有了幾分興致,「哦?你倒說說看看我該怎么主動出擊?」難得的,一向以謀略著稱的隱軍師竟也有要別人出謀劃策的一天。
沈青一臉興奮,故作神秘的樣子,「本來嘛,你讓我假裝你心上人的目的,就是要讓惜月主動下堂求去不是嗎?我覺得我們不應(yīng)該避,應(yīng)該多多地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恩愛』的樣子,這樣我們才能達(dá)到目的啊!
慕容逸晨的心里卻一直有個聲音在反駭著這個提議,但神使鬼差的,他故作瀟灑地開口,「說得有幾分道理,就這么辦。」
沈青的嘴角偷偷藏匿著笑意。真的答應(yīng)了?這還是那個謀略勝人的軍師大人嗎?也太好唬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