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真這么覺得?」已經站在眾人身后好一陣子的晁寂,把幾個女人的對話都聽了去,這才施施然走出來。
「爺!冠w蘭芝和湯氏異口同聲道。
趙蘭芝反應快,把乳母抱著的叡哥兒接過來,好言好語地催促他喊人。
叡哥兒怯怯地看了晁寂一眼,最后被趙蘭芝逼得沒辦法,好半天才聲若蚊購地喊了聲爹。
晁寂蹙了下眉頭沒作聲,因為他沒反應,本來膽子就不大的孩子干脆把頭埋進他娘親的懷里,做鶴鶉了。
蘊月光對晁寂的做法投去不贊同的一眼,不過也沒說什么,那不是她的孩子,他想怎么教都是他的事,她沒有批評的立場。
對于晁寂的問句,她無法像對待兩個妾室愛理不理的,「這府邸平常人想住都住不上,有的人窮其一生尚無片瓦安頓所在,妾身比起那些人已是很有福,很滿足了。」
對于不準備長住的地方,她有什么好挑剔的,「而且我覺得很多美好的事物,不在于它有多貴重,哪怕是草屋茅舍,能叫人安頓身心就是好宅子!
「想不到妾身隨口兩句話也能叫王妃說出一番人生道理來,往后妾身要向王妃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盼姊姊多教教我。」趙蘭芝楚楚可憐。
「多謝趙側妃夸獎!顾龖B度大方,沒有半句敷衍,「你年紀比我還大上兩歲,不敢當起姊姊這兩個字,往后還是請你稱呼我王妃就好了!
想惡心人,她偏不想如她的意,可蘊月光沒想到自己捅了馬蜂窩。
趙蘭芝吞下委屈,強裝笑臉,可眼眶掛著要掉不掉的淚珠,可憐兮兮的模樣全落入晁寂和下人的眼底,「妾身知道王妃不喜歡婢妾,于你而言,是我分了爺對你的喜愛,但是我愛爺的心,半點不輸姊姊你。
真是好一出正妻欺凌妾室的好戲,相信很快府中就會謠言四起,一個是委屈求全的側妃,一個是目中無人的正妃,同情弱者向來是人的本能,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站在趙蘭芝那邊吧。
旁人要怎么想她不管,可晁寂……她覷了這男人一眼,他的神情果然有些波動。
要認真說,這趙蘭芝還不算是妾,側妃的身分也是由皇帝冊封,屬于誥命夫人,她不是奴、不是婢,生死不由她這主母做決定的,想打殺,她蘊月光也沒那權力。
她后悔了,在現代的時候只忙著和她的姊妹淘到處游玩吃美食,無暇多追一些宮斗劇大菜,以致于到了大咸朝后半點武力值也沒有,只是這樣你慰過來我慰過去,有意思嗎?沒有自己的人生理想目標,只想倚靠男人的寵愛過一生。
無論如何,這都是個人的選擇,只是這么急著宣告自己會是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何必呢,等自己離開,這里的一切不都是她的了?
蘊月光冷冷笑了,在她眉目如畫的清麗容貌中添了幾分清冷,離去前,她朝趙蘭芝一瞥,看得趙蘭芝心跳加速,頭皮發麻,本來都不太當蘊月光是一回事了,如今又突然感覺到了危機。
「要沒有別的事,容妾身先退下了!剐±掀胚沒什么大動作,讓蘊月光就覺得累了,她朝晁寂福了福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帶著婆子丫頭遠去的背影,趙蘭芝沒忘記晁寂還在她不遠處,「不管妾身如何討好姊姊,姊姊就是討厭妾身,也不知道妾身到底哪里得罪了姊姊,叫她這般不喜……」適時的給男人上眼藥,是把他拉攏過來的不二法門。
聞言,晁寂的神情莫測,這一夜,他果然歇在趙蘭芝院子里。
對此蘊月光完全無感,在她眼里,晁寂本來就是個渣男,要求渣男偏向她這邊倒不如她拿剪刀把他喀嚓了還比較省事。
正院名字叫蘊香塢,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取名的人別有心思,恰恰合了蘊月光的姓氏,這座院子雖然不若京中王府那么大,卻也不小了。
換下累贅的禮服,痛快地洗了個澡,一掃趕路的疲憊,是的,就算她一直待在馬車里,外人的臉都見不著,但她身為正妃,還是得一絲不茍地打扮整齊,這是禮數。
那繁復的發型紮得久了,頭皮都痛,琉璃貼心的替蘊月光按摩頭皮,再替她梳了個簡單的凌虛髻,衣著也力求簡樸。
新的府邸新氣象,一幅雙面繡大屏風,金絲楠木的家具,宋明的大花觥,擺放在妝奩上的百寶格,蘊月光隨手擺弄了一下,箱蓋中有盒,盒中有套匣,套匣中又有屜,轉鈕便可以看見門,門的后面又另有一番天地,因此觀賞時常有尋尋覓覓,撲朔迷離的趣味。
蘊月光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百寶格。
令她意外的是,梳妝臺上的鏡子不是模糊不清的銅鏡,而是一面現代的玻璃鏡,雖然清晰度還不到百分之百,卻是一面確確實實用硝酸銀和還原劑混合涂到玻璃的鏡子。
原來雍州也有這么出類拔萃的匠人。
「我想進城去瞧瞧。」
既然已經沒有心要在王府住下去,這里的好壞都和她沒什么關系,她迫不急待地想去看看城里有沒有什么商機,不然坐在家里銀子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還有,要是可以,她也想順便看看有沒有適合棲身的地方,總不能出去后去露宿街頭吧?
兩個丫頭互相遞了個無聲的小眼神,最后是玉璧開的口,語氣頗為幽怨,「這不好吧,箱籠都還沒歸置,府里許多事還要您拿主意,怎好挑這時間點出門去?不如王妃盯著咱們把事情理順些?再說了,王妃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夫人,哪能隨便出去拋頭露面!雇鯛斠侵獣粤,會先把她剝一層皮下來吧?
蘊月光把頭搖得像波浪鼓,拿到手的實惠才是真的,什么是實惠?銀子咩,手中無銀心中慌,有了銀子心不慌。
唯有讓自己的經濟獨立才有安全感,得有銀子她才能出得了王府的門。
「嗯,院子就交代你和琉璃督促下面的人整理了!乖靼咽毯虻娜苏{教得很好,這些瑣事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心急的是,覷著趙蘭芝今兒個的表現,是想先聲奪人呢,與其傻不愣登地在王府里窮耗,還是趕快找活路才是正事。
「夫人怎能輕易地出去拋頭露面?」還把她們姊妹留在府里,一個人都不帶?
蘊月光聽了噗哧一笑,「憑什么不許拋頭露面?我一不偷,二不搶,更不做什么傷天害理之事,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這府里不還有香緹姑姑和藍瑛姑姑在,你們有事盡管去問她們就是。」
原本留在咸京替她打理鋪子產業的藍瑛姑姑,日前風塵仆仆地回來了,也交接了鋪子、田莊一應的帳冊,鉅細靡遺地描述了她和那些掌柜碰頭后發生的事情,因為得了主母的吩咐,那些個別有心思的掌柜該撤的撤、該留的留,實施鋼鐵手腕大大的整頓過一番。
畢竟她們都知道往后天高皇帝遠,晁寂這一去封地,也不知道有沒有返京的一天,蘊月光手伸得再長,也沒辦法把陪嫁的鋪子、產業都收攏在手心,所以留下來的都是那些值得信任的家生子掌柜,暫時打理不了的,便全都賣了換成現銀。
總而言之,不負蘊月光托付就是了。
蘊月光自詡是個賞罰分明的人,辦好差事的人自然少不了賞賜,這也讓她看到藍瑛姑姑不輸男人的工作能力。
梳妝完畢,蘊月光戴上帷帽,繼續給兩個丫頭洗腦,「后院女人為什么會被男人吃定、吃死?原因很簡單,就因為自己無法獨立,不管是精神還是經濟都必須倚賴丈夫,可只要女人經濟能獨立,對男人別無所求,那男人在你跟前就是個屁。」
這話一出,琉璃、玉璧心里的沖擊之大,彷佛如遭雷擊幾乎腿軟,這……是她們認識的王妃嗎?不會被什么臟東西附身了吧?居然從她口中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來。
不行不行,這些話只能爛在她們的肚子里,絕對不能讓第三者聽了去,死都不能!
蘊月光也知道這話對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來說肯定難以接受,所以她也不勉強,轉了話頭,打哈哈過去了。
她覺得,改變不了別人就改變自己,都說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老來靠兒子,其實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老,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來得安心,她想要自由自在的人生,那么這一步首先便要邁出去。
拗不過兩個丫頭要是不帶上她們就死活不讓走的架式,蘊月光只能領著玉璧、琉璃和藍瑛姑姑,主仆四人低調地從王府角門出來,隨意的走上麒麟城的街道。
藍瑛姑姑對于蘊月光甫進王府就要出門的舉動非常不贊同,可她很快就發現這個主子不再像以前聽她的話,她再不贊同,一旦主子發話了,她們身為奴婢又能說什么?
說實話,蘊月光立馬就后悔了,泥土路的風沙特別大,一踏出門,迎面就是一陣風,裹塵挾沙,瞬間吹迷了她的雙眼,這還是她戴了帷帽的情況下。
王府周圍那段路,因著他們回府所以才灑過水,又是夯土筑路,除了臟了鞋底,別的問題都沒有,可一離開王府的主要干道,只要牛、馬、驢車過去,沒有不灰塵滿天的,到處洼洼坑坑,這能叫路嗎?
一旦下雨豈不是泥淳不堪,寸步難行了?玉璧是太傅家的家生子,可以說是陪著蘊月光長大的,所以就算是奴婢,日子過得也比小官家中的小姐不差什么;藍瑛姑姑雖然出身貧困,從小被賣進宮,從苦日子熬出來的,可被王爺派到王妃身邊侍候后,也是多年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她原以為王妃個性綿軟,那般金尊玉貴的人,哪里承受得起這樣的風沙,但是蘊月光一句抱怨也沒有,該怎么著就怎么著,以前王妃可不是這個樣,都說磨難能砥礪人的心智,也許經過小產和挨了一刀,性子也不一樣了。
她不由得高看了蘊月光一眼,心里生出一股「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
琉璃扶著蘊月光的手,一手捏著鼻子避過一輛載滿屎糞的驢車,一邊道:「早知道應該坐馬車出來的。」
「不親自出來走動走動,哪能看見這里的百姓都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有藍瑛姑姑在,蘊月光沒再把尋找商機這話題搬出來,而是換了個說法,她可不想被嘮叨堂堂一個王妃與民爭利什么的,能少一事是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