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招的慧娘每天做生意都要做到三更半夜才能喘口氣,對于這些花錢買樂的爺們,她是表面捧,心中罵。
好不容易忙到了半夜,客人們休息的休息,回家的回家,她揉著臉低聲地嘀咕著,“腮幫子都笑酸了,這些爺們居然還是這么吝嗇!還是三皇子大方,可惜這幾天也不知道為什么不來了?”
“宮里出了大事,所以三皇子才一直沒來;勰锬愣疾恢绬?”紅梅湊過來說道。
“出了大事?出什么大事了?”她也立刻湊得更近一點,好奇地問。
“昨天我那個相好的從宮里來找我,說是有位公主丟了。”紅梅的相好是宮里的一位侍衛長,她說的消息必然是千真萬確的。
但是,公主丟了?這怎么可能?
“該不會是和什么情郎私奔了吧?”慧娘捂著嘴低笑。
“應該不會,因為失蹤的是……”紅梅將嘴唇完全貼到她的耳根子旁,“挽花公主!
“挽花公主?”慧娘頗為吃驚!疤炷模侨f歲該急死了吧?”
“是啊,據說皇上非常震怒又非常擔心,所以命令京城內外,無論是禁衛罩或是大內侍衛,都務必要全城搜索。你看這些天,客人不是都比以前少了一些嗎?就是因為那些當官的老爺們,不敢趁機溜出來尋歡作樂,怕被皇上知道了,遷怒于他們。”
“那又關三皇子什么事?”
紅梅嘆了聲,“三皇子和挽花公主向來有仇,據說公主失蹤前,他們曾經在皇上面前有過一次大爭執,而六年前三皇子就曾經將挽花公主推到荷花池里,這一次大家就忙是……反正連荷花池庭幾乎都快被翻了一遍!
“天哪!”慧娘用手捂著嘴,“他們以為是三皇子殺了挽花公主?可我看三皇子不是那樣的人!
“反正三皇子在邊關殺敵無數,心狠手辣的事情我相信他做得出,所以萬歲才將他關在宮內,據說還要會同刑部對他拷問,但是三皇子發了狂,拿項上人頭擔保說自己沒有做過,還主動要求去找人,到底最后萬歲怎樣決定,就不清楚了。”
“宮里的事情真夠亂的。”慧娘搖搖頭。
這時守門的門房跑進來,笑著輕聲說:“慧娘,有人要見你!
“有人?什么人?客人?”她用手絹打了一下門房的頭,“臭小子,干么神神秘秘的,難道是天王老子不成?”
外面飄著小雨,一個單薄的身子抱著一卷東西站在門房前的房檐下,瑟瑟發抖。
“洛公子?”藉著房檐上的燈籠,慧娘看清了那個人的臉,驚喜不已地伸手去拉,“這么晚,你怎么過來了?”看她全身濕透,她急忙將人往屋里拉,“走走,進去換件衣服。”
隨便進了一間房,她一邊翻動著屋角的衣箱一邊說明。
“這是我的房間,你可以放心,不會有那些臭男人進來!
“慧娘,謝謝你。”燭光搖曳下,落夕的小臉泛著淡淡的青黃,她從懷中拿出一個油布包,“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么事?”
“這里是我的一些簪環首飾,但不便拿到當鋪去當,想在你這里換些銀子!
“不是偷來的吧?”慧娘笑著隨手撿起一件,眼神立刻變了。“天啊,這么上好的翡翠簪子,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天!還有這個紅玉戒指,幾乎可以買下我的整個紅袖招了!洛公子,這、這真的是你的?”
“是。所以你可以想像,如果我把它們拿到外面的當鋪去,只怕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慧娘狐疑地看著她,“你是離家出逃的吧?”
“是。”她毫不諱言。
“那你把這些東西給我……豈不是也在給我惹麻煩?”慧娘猶豫著,又甩頭一笑道:“罷了,這些年你也給我樓里的姑娘做了不少好東西,單是你帶來的那些繡口品,送到外面去賣,哪一件不是賣個百金千金?你卻是十幾兩銀子就賣給她們,可見你是真心疼惜大家,那我又豈能不疼惜你呢?東西留下,算是我替你保管,銀子就當是我借你的,你要多少?五百兩夠不夠?”
“應該夠了吧!甭湎φ诡佉恍Γ盎勰,謝謝你,我就知道來找你不會找錯人!
“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離家出走?”她難隱好奇之心!半y道你父母要將你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不是。”她垂下眼睫。
“唉,你可千萬別對我做這種表情。”慧娘抬起她的下巴,“我一看你這種表情,就知道一定是藏了天大的秘密在心里,偏偏我這種人就是喜歡聽別人的秘密,不聽到會連覺都睡不著的!
落夕無奈一笑。“是為了逃開一個人。”
慧娘一喜!澳愕那槔桑俊
“不是!
“又不是?”她皺眉,“不是情郎,那你為什么要逃?”
“因為……他是我的一個仇人,不,我是他的仇人,他恨我。”
“他恨你?男女之間的恨與愛向來是分不開、說不清的!被勰镆桓边^來人的口吻,“你那個仇家厲害不厲害?萬一他找到這里來,不會一氣之下拆了我的紅袖招吧?”
落夕忍不住笑出了聲,“搞不好呢,他的脾氣的確很差。”
也許因為并非真正的皇家血統,所以她天生就對平民百姓有特別的親近戚,自從六年前大病初愈,她獨自出宮散心,無意中聽說了紅袖招,并看到這里的燈紅酒綠之后,便沒來由的對那里的姊妹生出一份同情之心。
她與她們身份地位懸殊,吃穿用度懸殊,卻總覺得與這些女孩子有著許多千絲萬縷的相似之處,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們的命運都不由自己做主。
所以,她假扮成小宮女,藉著暮色或晨曦,買通守門的一個隊長,悄悄溜出宮門,走近紅袖招的女孩子們,盡自己所能想給與幫助,而她別無所長,唯有一雙手可以繡出讓那些女孩子們綻開笑顏的東西,如今她走投無路,第一個想到可以投奔的,居然也是這里。
她能想到宮里為了她的突然失蹤會有怎樣天翻地覆的一番動蕩,但是除了逃,她別無選擇。
六年前,她掉入湖中,司空曜領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罪被迫離開京城,她沒有想過逃,但是六年后,他在她面前,親口叫出她的名字,她卻慌亂得不知所措。
她從不懂他,就像他也肯定從不懂她一樣。
自小,他就是那樣明明白白地對所有人表露他厭惡她的情緒,而她總是默默承受,并以旁人都不知道的心情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其實她與所有的兄弟姊妹一樣,滿心崇拜著這位過于飛揚跋扈的三皇子,喜歡看到他騎在馬背上時桀驁不馴的笑容,喜歡聽到他肆無忌憚地狂放笑聲,甚至是他故意的冷言冷語,有時候也讓她覺得像是小孩子發脾氣那樣可笑又可愛。
當年她為他繡護甲,并不是因為父皇的命令,而是她心甘情愿要為他親手做一套讓他喜歡的東西。
她以為,只要她做了一件讓他喜歡的東西,他們之間的關系便不會繼續劍拔弩張,但是,為什么事情最終竟會完全脫離她的想像?
她墜入湖中雖然與他有關,卻不是他親手推落,他為什么要擔下那個奇怪的罪名?但他甘愿領罪遠走,她也就三緘其口,從沒有說出過事實的真相。
人前,她延續著他們的恩怨,人后,她期待著每年他回來的日子。
這就像一個永遠要被隱藏的秘密,她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被迫面對秘密被揭穿的時刻會怎樣,所以,當他喚出她名字時,她才決定——逃離。
他們的身份是兄妹,即使沒有血緣之親,但無論是父皇群臣,還是兄弟姊妹,天下人的悠悠眾口都不可能容得下他們的逆倫之情。
而司空曜向來是任性做事的,但她下能,如果任由他將一切揭破,到最后他的前程似錦都會變成惡名昭彰,平靜的生活會因為她的妥協而變成狂濤巨浪。
所以,逃,只有逃跑,但是要逃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應該會有她可去的地方吧?
帶著從慧娘那里得到的錢財,她重新購買了一身行頭,不再是青衣長衫,這身衣服顯得更破舊一些,臉上的妝容也不再是清清秀秀、干干凈凈,而是抹了點灰塵,將頭發抓亂了一些,看起來和街上蹦蹦跳跳的小伙子們沒什么區別。
將包裹隨意扛在肩上,她低著頭,行色匆匆地走在大街上,往來的兵卒中雖然有一些是來尋找她的密探,但是誰也沒有留意這個外表太過普通,又有些臟兮兮的男孩子。
“小伙子,來來,幫忙推推車!”有位正在趕車的大爺對著她大聲招呼。
她遲疑了一下,跑上前,發現車子陷在一條泥溝中,她將包裹向后背了背,雙手使勁推在車的后面,但是推了半天,車子都沒有動的痕跡。
“這小伙子家里是不是不給飯吃的?這么瘦弱又沒力氣!贝鬆攪@著氣,吆喝著使勁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