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馬車好不容易從泥溝里爬了出來。
大爺跳下車,笑著遞給她一個饅頭,“快吃個饅頭墊墊肚子,小伙子要去哪里?”
“我……”她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過饅頭咬了兩口,“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那就跟著我干吧,我要去龍城送貨,路上正缺個幫手,你會算帳寫字嗎?”
“會,可是龍城……”她猛然想到那里是司空曜的管轄之地,現在她正要逃開他,又怎么能去到他的勢力范圍?
“龍城那里可沒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贝鬆斪灶欁缘卣f著,“以前的龍城是寸草不生的荒地,不過自從三皇子去了之后,已經開墾出不少良田,日子越來越好,我幾個兒子都在那邊做買賣,生意不錯。不過最近三皇子又被皇上關了起來,希望皇上不會再把他罰到更荒涼的地方去了。”
“三皇子被關?”她這些天到處躲避,一點也不知道宮里的消息,一聽這話,心都亂了!盀槭裁搓P他?”
“你不知道嗎?”大爺低聲說:“宮里丟了一位公主,就是那位挽花公主,她和三皇子向來關系不好,大家都說她可能已經被三皇子害死,所以皇上一怒之下就把三皇子關起來了。”
“不!”她低呼一聲,有種恨不得立刻回宮說出真相的沖動。六年前他無端背下黑鍋被放逐,六年后她怎么又會給他帶來這樣的罪名?
“聽說太子力保三皇子清白,皇上也沒有什么真正的證據,所以三皇子應該不會太受罪!贝鬆斆毿Φ溃骸拔矣幸粋兒子負責御膳房的采辦,這些消息不會錯的。上車吧!”
落夕還在猶豫,忽然看見旁邊有一頂轎子經過,轎簾掀起,坐在里面的居然是葉嘯云,她慌得急忙跳上車,就聽大爺笑說:“這就對了!”然后一揚馬鞭,叫了聲“駕”,馬車就慢悠悠地向前行進。
葉嘯云以為自己看錯了。剛才有個爬上破馬車的小伙子,背影為什么看起來有些像落夕公主?他曾經見過她女扮男裝,對她的身影還有印象,但是聽說現在宮里宮外翻天覆地的在找她,她會把自己打扮得臟兮兮的逃跑嗎?
自從那日被司空曜擰斷了胳膊之后,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從他的話里,他已經聞到了很不尋常的味道,這兩個人,外面傳聞是對頭死敵,難道其實在私底下,他儼藏著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尤其司空曜那張揚而霸道的宣告,不像是對仇人做出的定論,但他們是兄妹身份,還能有什么越軌之舉?
葉嘯云越想越覺得事情實在有趣,跺了跺腳,讓人停下轎子,然后對跟隨的小廝交代,“悄悄跟上過去的那輛馬車,不要驚動,想辦法查清車上那個小伙子和老頭是什么關系!
挽花公主,如果真的是她,他就要立下大功一件了,但是這斷臂之仇,該如何報呢?
。
宮里的司空曜要發瘋了,上百名的禁衛軍將他關在一個小跨院里,使他寸步難行,他本想干脆殺出去,但是太子托人帶話給他,要他必須死等,以免再招惹更大的禍端。
他想不明白,落夕為什么會突然失蹤?是宮外有人來害她嗎?因為都傳說她是國家的祥瑞,所以鄰國己心憚,派人暗殺?
還是宮內有人對她懷恨,一直隱忍不發,現在故意害她,并嫁禍到他身上?
他越想越覺得恐懼,即使在戰場上面對千罩萬馬,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悸狂躁。
終于,他再也坐不住了,直沖到門口。
侍衛長攔在那里,低聲下氣的懇求,“三皇子,請別讓屬下為難!
“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他被宣召入宮時沒有帶任何兵器,此時的他赤手空拳,卻如熊熊燃燒的烈火一樣讓人不敢近身。
侍衛長只好陪笑,“三皇子,萬歲說了,如果您跑了,就要屬下全家人的性命抵償,三皇子大仁大義,不會這樣害屬下吧?”
司空曜怒得幾乎瞪裂了雙目,恰好此時太子終于來了,一見到這種情況,司空政沉聲道:“老三,不要發瘋,先進去,我有話問你!
“有什么可問的?”他大聲吼,“我又沒有殺人!放我出去,我一定把她找出來!”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嗎?你要怎樣找?”司空政一抖他的肩膀,“有一個守西宮門的隊長密報說,前幾天晚上,宮門要關閉的時候,有個宮女打扮的女孩曾經拿著落夕寢宮中的腰牌,說是奉她之命出宮,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落夕自己。這或許說明她并非被人綁架,而是自己離開,如今大內侍衛和全城的官兵都出動了,搜索了兩天兩夜都沒有她的半點消息,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與他們不一樣!”司空曜啞聲吼道:“大哥,你不信我嗎?”
司空政靜靜地凝視他,“我信你的本事,但是……這件事也讓我開始懷疑你的心!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凝眉質問。
輕輕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到距離人群更遠的角落,司空政才在弟弟的耳邊輕聲問:“你與落夕之間,是不是有著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司空曜的肩膀一抖,聲音有些小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或許你并不真正懂得自己的心,但是肯定懂我的意思。六年前,你為什么一口咬定是你推她入湖的?以我對你的了解,知道你根本做不出這種事。你對落夕本來也沒有恨到那個地步,但是父皇趕你出城你都毫無怨言,那時候的你,在逃避什么?”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老三,永遠記住一句話,旁觀者清!
司空曜狂躁的表情如暴雨驟然變晴,慢慢收斂。
司空政卻又忽然轉移了話題,“我已經向父皇再三做了保證,保你無罪,父皇也同意放你離開!
“好!”他喜形于色,幾乎要立刻沖出去,但太子又攔了他一下。
“有句話我還要告訴你,你我都未必真正了解落夕,但我認為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子,一旦她認定了什么事,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她的逃走,是否和你逼得太緊、操之過急有關?”
司空曜抬起下頷,一點也沒有愧色!翱上也皇邱R,向來我想抓到的東西沒有抓不到的!”
“她是人,不是什么東西!彼究照蛔忠活D,“你若是真想抓到她整個人,就必須要想明白這一點,否則,你抓住的只有怨恨和逃離!
司空曜似是一震,然后低下頭急急沖出宮門,再沒有回過頭了。
宮門口,和他一起回京的隨行護軍頭領也在那里焦急地等了兩天,意外看到他平安出來,大喜過望,迎了上來,“三皇子,您平安無事了……”
“把馬借我!彼话褗Z過屬下的馬韁,他的追風在他被禁錮時,也已被皇宮的馬苑關了起來,“把我的追風帶出來,然后到紅袖招門前找我!”
“紅袖招?”那位護軍頭領傻傻地聽著他的命令,目送他策馬狂奔而去。
三皇子是被關糊涂了,還是徹底自暴自棄,怎么剛從皇宮出來就直奔青樓?
。
紅袖招!
這是司空曜第一個想到可能會找到落夕的地方。她在宮中久居,外面沒有什么朋友,上次看她在紅袖招出現,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卻顯然和那里的老板娘交情不淺,若這一次是她故意主動離宮,那她可以投奔的人中必定有紅袖招的慧娘!
他的馬剛剛停在紅袖招門口,慧娘就得到消息跑了出來。
“三皇子,您沒事了?”
“消息傳得還真快!彼吡艘宦,但是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她來過嗎?”
“誰?”慧娘被問得一愣。
“那個……”他忽然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落夕。“就是那個上次在你這里,抱著個箱子,穿青色衣服,做男人打扮的丫頭。”
慧娘眼波閃爍,“她啊……三皇子怎么會認識她?”
“我問你,她來過沒有?”急切之下,居然一把扯起慧娘的衣襟,眼睛逼視到了寸厘之前。
慧娘咬咬唇,仍是不松口,“您要先告訴我,她和您是什么關系,我才好說實話,就是逼供,也該有個來龍去脈,前因后果吧?”
“別和我耍嘴皮子!”司空曜咬牙切齒,“我現在沒心思也沒工夫陪你調情!你可知道如果你窩藏了她,就是死路一條!不僅我會拆了你的紅袖招,還會把你賣到軍營去做一輩子苦力!”
他聲色俱厲的嚴肅樣子真的嚇到了慧娘,“那丫頭該不是逃犯吧?”
他再冷笑一聲,“差不多算是吧!
“天哪,這可真是坑死人了!”慧娘雙手一舉,匆匆忙忙跑回樓上,抱下那堆落夕帶給她保管的東西,“這是那丫頭送來給我贖當的,我沒有買,只是說好暫時替她保留,借了她點銀子,她就走了!
“她去哪里了?”司空曜的聲音微微發顫,那些首飾中有一些的確曾經配戴在落夕的身上。
“不知道……三皇子,您千萬要相信我這句話,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您面前撒謊!被勰锇┑,“她只是拿了銀子就走了!
“你借了她多少?”
“五、五百兩!
司空曜深蹙英眉,“你還真是大方。”
慧娘誠惶誠恐的解釋,“我知道這些珠寶的價值遠不只五百兩,可我一時也拿不出太多的銀子,畢竟這里不是銀鋪當鋪……”
“行了!”他大喝一聲,止住她后面的話。五百兩,這個數字真是不小了,尋常人家如果吃穿勤儉,五百兩都可以過上好幾年日子,落夕向來又是個能忍的人,吃穿也不講究,如果她安心用這筆錢將自己隱藏起來,要找到她實在如大海撈針一般艱難。
“記住!”他臨走前再次囑咐,“如果她回來找你,務必將她先安撫住,然后暗中派人去通知西城門的守將王將軍,那是我的人!
“是、是!蹦克退x開,手掌撫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慧娘喃喃自語地皺起眉!斑@就是那丫頭說的仇人嗎?她怎么會無端惹上這個魔王?”
不過,以她閱盡男歡女愛的眼睛來看這一對,可不像是一般的仇人那么的簡單啊。
找到了線索,又半途中斷,司空曜的心頭沒有一點喜悅,反而是更多的慌亂和擔憂。
那丫頭獨身一人,攜帶鉅款在外面逃跑,她自小就在宮中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更不知人間疾苦和人心險惡,上次還上了葉嘯云的當,險些失身,天知道她在外面還會有怎樣難以預知的遭遇!
策馬直奔西城門,守軍認得他,正笑著要和他打招呼,卻被他一鞭子揮過去,“你們王將軍在哪里?”
“在軍備府!笔剀妵樍艘惶,“三王子有事找我們將軍?小人立刻去叫!
“不用,拿筆墨紙硯來!”他跳下馬,逕自走進城門旁邊的駐軍小院。
人人都知道三皇子武藝超群,卻不知道他也擅畫。在鋪開的白紙上,他未加思索的提筆就畫,不過盞茶工夫就畫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女子肖像。
旁邊端著硯臺的守罩問:“三皇子,這姑娘是誰。俊
“你不必知道。”他嚴峻地交代,“照著我的畫,找畫師多畫幾十張,然后拿到各個城門,還有所有京城內的官衙中去,告訴他們,一定要把畫上的這個女人給我找出來!即使是長得像她的年輕男子也不要放過!”
守軍不解,“這是逃犯嗎?皇子要找人也不必這么大張旗鼓,只要和九門提督說一聲,或是報知刑部,或是禁衛罩,他們……”
“無論是誰,能派的人手全都給我派出來!”司空曜說:“找到她,我有重賞!”
“是!”守軍立刻眉開眼笑!白罱坪醯教幎荚谡胰耍皫兹战l軍他們還神秘兮兮地跑來,也要我們留意什么姑娘!
“如果找到了他們要找的人,不要送過去,直接告訴我!彼愕穆曇艉兔婵鬃屇敲剀姾杖徽。
但司空曜還是慢了一步,因為就在他到紅袖招找人時,落夕已經和那名老漢出了京城的城門,朝著龍城方向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