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趕了一天的路,餓了吧?”老漢姓張,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將馬車拴在飯館門口,拉著落夕就走了進去!皝韥,吃碗面,讓身子熱起來。小二,你們店里有鋪位嗎?”
“有,有雙人房、單人房,也有大通鋪,您二位要什么樣的?”店小二一邊擦桌子一邊問。
“通鋪就行!睆埨蠞h笑著說道,然后用肘頂了頂落夕,“小伙子,你說是不是?”
“什么是通鋪?”她好奇地問。
“就是十來個人睡在一張炕上!钡晷《v得言簡意賅。
落夕臉色瞬間大變,急忙擺手。“不不,那我可不行,換個房間睡吧。”
張老漢卻說:“都是男人,怕啥?你知道兩人房要多少錢嗎?少說也要三十個銅錢,通鋪有十個銅錢就足夠了!
摸了摸懷中的錢袋,剛想說“我有錢”,店里正好有幾個喝醉酒的客人吵了起來,店小二連忙過去勸架,張老漢也跟了過去看熱鬧,落夕只好把話又咽到肚子里去。
這時有人過來和她坐了同一張桌子,是個不起眼的男子,對著她笑!斑@位子有人嗎?”
“沒有!边@是四人座的大桌,除去張老漢的位子,還有兩個空位。
那人大出一口氣,“終于可以休息了,這一路趕得我快死了半條命。喂,你是從哪里來的?”
沒想到對方還主動和自己搭話,落夕只好說:“從京城!
“咦?我也是啊。你住東城還是西城?”那人像是聊出了興趣。
“東城!彼S口應著,著急地看向不遠處的張老漢,希望他快點回來。
“在東城做什么買賣的?”那人還在問。
張老漢正好也走了回來,聽到他的問題便回答,“賣點菖蓿,或者燒點炭,反正都是小本生意。面來了,孩子,咱們先吃面!
落夕如獲大赦,趕快低頭猛吃。
那面不過是碗最便宜的陽春面,沒有什么味道,雖然落夕并不偏愛山珍海味,但是吃到這樣清淡的面條也不禁偷偷皺了皺眉頭。
“吃不慣嗎?要不要來點辣或是醋?”張老漢吃得津津有味。
“沒事,這味道挺特別的!彼皖^繼續努力吃。
旁邊的那位客人又湊過來問:“你最喜歡吃什么啊?讓這店里的伙計做來不就行了?”
落夕一笑,“只怕他們做不出來!薄霸趺矗y道你還吃山珍海味不成?”這時張老漢突地用筷子敲了敲落夕的碗,“別光顧著說話,面都要爛了!
落夕本能地覺得他在悄悄提醒著自己什么,所以也不再開口,勉強讓自己把那碗面吃完。
當店小二把他們領去后院的時候,張老漢果然對她低聲說:“那人只怕不是個什么好人,不要什么都和別人說,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嗄?哦,好!甭湎φA苏Q劬Γ瓜骂^。
通鋪果然是如店小二說的那樣,十幾個男人擠在一起睡,一見到這種場景,落夕手腳都絞在一起,哪里敢跳上炕去睡覺?
張老漢還在炕上招呼她,“上來啊,趕了一天的車,你不累嗎?”
“我、我先出去一下。”她慌忙跑出,迎面又差點撞上那個剛才和他們一起吃飯的人。
那人笑著說:“看你是個斯文人,怎么能和那些人睡在一起?我包了個上房,要不然你睡我那里吧。”
“不必了!甭湎Φ皖^走過去,那人又橫過來擋在她身前。
“別客氣,兄弟,那老頭兒一定說我不是好人吧?你看,我身上連個家伙都沒帶,就算是要做壞事也沒得做啊!
他追在落夕的后面走,最后讓她忍無可忍的側身喝斥,“不要跟著我了,你是什么身份我不想知道,我與你素昧平生,你請自便吧!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店門口,那人忽然嘿嘿一笑,“我走可以,但是要走也要請你和我一起走。”
她心頭猛跳,“為什么?”
“我看你和那老頭兒不是什么親戚關系吧?這么白白嫩嫩的一雙手,怎么會穿這么臟兮兮的衣服?那老頭老眼昏花,我的眼睛可不花,你是個女的!”
那人得意揚揚的出口這句話,以為她必然會嚇得花容變色,但落夕卻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那么,我也要說破你的來歷了,你是……葉嘯云的人!
那人呆住!澳恪⒛阍趺粗?”
“因為你的腰上還掛著葉府的腰牌!甭湎Τ难g瞥了一眼,“我去過貴府,見過府上人的腰上都掛著一個和你一樣的腰牌,但是顯然你不知道我是誰,否則不會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你的主子讓你跟蹤我,卻沒有告訴你,如果你得罪了我會是什么下場嗎?”
那人幾乎被她說得呆住,想笑又不敢笑,“別拿大話嚇唬人,你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
落夕倏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牌,“你認得這個嗎?”
那玉牌上刻著“挽花公主千秋萬!卑藗大字。
葉家的密探完全嚇住了,倒頭就拜,“不知是公主千歲,小的瞎了眼,冒犯了公主殿下,請殿下恕罪!”
聽他這樣說,她就知道葉嘯云還沒有來到附近,否則,以他那樣陰險毒辣的手段,必然會逼迫手下將自己帶到他那里去立功請賞。
于是她故作不經意地抬抬手,“起來吧,我是微服出宮玩玩,你知道父皇對我向來寵愛,也不會和我計較,葉嘯云算是什么官職,憑什么來管我的事情?回去告訴你王子,讓他好好養傷,少來招惹別人的是非!
或許是真的被她的氣勢嚇到,那人愣在原地,甚至沒敢再站起來。見狀,落夕慢慢地轉身,又慢慢向前走,但是每走一步,她的胸口都像是擂鼓一樣狂跳不止。
她的前面還是客棧后院的客房,為了表現鎮定,她必須往回走,但是她知道這種唬人的方法只能唬住對方一時半刻,萬一葉嘯云真的來了,必然會輕易拆穿她的謊言。
于是她回到通鋪,悄悄叫醒張老漢,在他的手中塞上一錠銀子,“大叔,謝謝你,我要走了!彼穆曊f。
張老漢迷迷糊糊地看著她,沒有反應過來,去龍城?”
“走?要去哪里?不是說好了一起
“我家里來了人,叫我回去,這一路多蒙你照顧,這點小意思,您老一定要收下!彼箘艑€y子塞進老漢手里,然后一彎腰,從側面的旁門鉆了出去。
此時已是深夜,外面黑得可怕,偶爾只能聽到打更人的梆鼓聲在遠遠響著。
落夕急促地喘息,腳步在暗夜里顯得特別清晰,就仿彿在她的身后還有人一直尾隨似的。
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走過夜路,也沒有經歷過被人追趕的日子,所以她全身緊繃在一起,眼前的漆黑讓她像是失去所有可以信賴支撐的依靠,看不到前方的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奔向哪里。
忽然,她聽到了馬蹄聲,本來就恐懼的心情因為這奇怪的馬蹄聲而更加緊張,她一低身,躲進巷子里的一個墻角,聽見那馬蹄聲停在身后,藉著一絲月光,她悄悄看去,是一輛雙馬馬車,就停在她剛剛離開的客棧。
馬車上走下一個人,那人對著還跪在原地的葉府密探說了兩句話之后,勃然大怒,甩了那密探一個耳光,大聲罵道:“笨蛋!”
人影雖然模糊,但這高超的聲音卻異常耳熟,一瞬間,落夕的心弦再度繃緊,因為她認出了那個人——是葉嘯云!
這個人,果然如影隨形的跟隨而至!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外表斯文、內心奸邪狡詐的人,曾經試圖對自己做什么。
司空曜就算是再恨她,再想折磨她,都是當面做、當面說,不可能以卑劣的手段陷害她,所以如果她再度落在這個人的手上,毫無疑問必然會有一番更慘烈的折磨。
她緊緊按住胸口,怕自己的心跳聲被遙遠的敵人聽到,當她看見葉嘯云和密探闖入客棧,知道他們必然會有一番追查,于是便摸索著向更遠的方向逃離。
這本就是路經龍城時定會經過的小鎮,邊上就是密林,若是換作以往,白天時她尚不敢進入,更何況是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但是此刻情況不同,她必須找到一個能完全保護好自己的藏身之所,而密林是唯一的選擇。
她奔跑著、喘息著,同時,又聽到那可怕的馬蹄聲,這一次比起剛才顯得更加急促迅捷,像是離弦的箭,隨時都會射到她腳邊一樣。
她連頭都不敢回,只是拚命地跑著,她聽見馬蹄聲停在樹林外面,應該是馬車不能進入密林的緣故,周圍只有她奔跑導致矮樹沙沙作響的聲音,所以她也不敢再走,怕聲音引得來人聽得更清楚。
蹲下身,她雙手抱著肩頭,緊緊蜷縮在一起,大氣也不敢出。
有人走入密林,接著是規律的林葉沙沙聲,那人走得很近,也走得很慢,似乎隨時都會發現她。落夕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此刻她寧可窒息而死,也不愿意被人發現。
夜色中,樹梢上的一滴夜露突然墜落,一下子掉進她的衣領里去,這冰涼滑溜的觸戚,讓她在這深夜中陡然想到一種可怕的動物——蛇!
到底還是個沒有出過遠門的女孩子,一旦腦子里有了這種想法,就不顧一切地驚呼著跳了起來,斜對面那個追蹤她的人也在這一瞬間發現她的存在,迅速向她沖了過來。
她沒命地向后跑,可身后的人卻猶如黑豹一般敏捷,幾步之內就將哋的肩膀鉗住,她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股勇氣,回過身狠狠一口咬在那人的手背上,但那人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另一只手從前面環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死死拽在自己的懷里。
“大膽!”她驚恐地喝道:“再不放手,我讓父皇誅你九族!”
那人卻哼地冷笑出來,像是在笑她這句話的無稽。
只這輕微的一哼,卻讓落夕渾身像是被雷擊中、被閃電劈到一樣輕顫了一下,忘了再掙扎。
“咬啊,再咬一口,我倒不知道,向來溫雅澗靜的落夕公主也有這么野蠻的一面。”
這熟悉得讓她自心底顫栗的聲音,往常似針扎似的讓她心疼的聲音,現在卻如佛光綸音一般讓她長出一口氣。
“不——”她幽幽地嘆息。該是喜悅還是更大的焦慮?躲開了葉嘯云,卻遇到了司空曜,她命中真正的災星,魔頭。
“不什么?”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落夕感覺到他在皺眉,這是她最熟悉的他的表情!安幌胍姷轿?”
“你來抓我回宮去的?”她想岔開話題,“父皇很震怒吧?”
“他的怒比不了我的!彼某恋剡M聲,“你自顧自地跑掉,所有的嫌疑罪名部落到我頭上,你想讓我背黑鍋背到幾時?我已經被趕出京一次,這次你想讓我被刑部重審,還是身敗名裂?”
她忍不住吼了出來,“你明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何曾讓你背過黑鍋?如果不是你上次非要說是你推我入湖的,父皇也不會重罰你!天知道你為什么要那樣欺騙世人!那個黑鍋不是我逼你背的!”
“對!是我瘋了!我瘋了才甘愿背那樣的黑鍋!為的是逃離你的身邊!”他幾乎捏碎她的肩胛骨,更瘋狂的是,他已經用自己的唇舌吞鎖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