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出話來。
捫心自問,他其實很自責,即使知道攻擊她的人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但他很清楚一件事的成形往往都是許多事件的連鎖效應。
他閉上眼,輕輕蹭著她的掌心,她的掌心發燙,燙得他胸口隱隱作疼。
“你怎么能不怪我?”
“怪你?怎么可能!彼郎厝嵋恍,“你知道嗎?在我昏過去之前,你是我最想再見一面的人,你不但出現了,而且還把我救了回來,我怪你什么?”
她的話簡直像是沾了蜜糖的毒藥——先是讓他心頭一暖,下一秒卻又狠狠鞭韃他的良心。
她的感激,他從來就承受不起。
“蓓蓓……”他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露出了微笑,雙頰已經紅透,卻不知道是因為高燒還是因為他,雖然他很高壯、雖然他壓得她呼吸有些困難,可她卻舍不得中斷這個擁抱。
好一會兒——
“卡羅!
“嗯?”他抬起頭來,“我太重了嗎?”
她卻一個字也沒說,只是抬臂勾住了他的頸,將他的頭給拉下,送上了一記唇吻。
吃驚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傾身給予熱情的回吻。
他的舌尖霸道地撬開她的齒列,吻進她的嘴里。
“嗯……”她忍不住細細shen|吟了出聲。
那無疑是給了他一劑最強力的催情藥。他反覆舔吮著她的唇瓣、逗弄著她濕軟的舌,他越吻越激烈,仿佛強勢蹂躪了她的城池,以吻拆了她所有的防備——也許是反過來也說不定。
不是他的吻拆了她的防備,而是她的吻炸了他心里的那座迷宮。不可否認,在遇上她的那一瞬間,他就開始脫序了,其程度甚至與日劇增。
一吻暫歇,雙雙喘著粗氣,他將她的雙手抬至頭頂,她那徹底臣服的模樣幾乎粉碎了他的理智。她的雙頰泛著粉嫩的色澤,白暫的頸部也因飆高的體溫,而透出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紅潤。
yu\火瞬間一發不可收拾,他覺得那把火可以輕易燒了整張床。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硬挺已經抵在她的小腹上。
“卡羅……”天,她好像快飄起來了,整個房間似乎都在旋轉。
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她的雙眼水亮亮,像是布了一層淚光。
“你還好嗎?”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的臉頰,那熱度簡直足以融化這張床上的任何東西。
“嗯?”她的意識逐漸恍惚,整個人虛軟無力,“我……我很好……只是有點暈而已……”
“你很好?你在發高燒!”這下子他的興致退了一半。
他翻身下床,去替她擰了一條濕毛巾,回到床邊的時候,她已輕閉雙眼,模樣像是睡著了。
卡羅先是怔在那兒幾秒,“這么快?!”
隨后,他露出了微笑,以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接著他坐在床邊,以濕涼的毛巾擦拭著她的肌膚、試圖降溫。
他就這么守在床邊一整夜,不曾闔眼。
翌日,孫語語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白。
她稍嫌吃力地撐起身子,頭上突然落下一條毛巾,她這才發現原來這條毛巾一直擱在她的額頭上。
環視了房里一圏,卡羅不在房間里。
她想,大概是出去處理家族內的事務吧,畢竟他似乎一直都很忙碌,不過,他倒是留了一張字條在床頭邊。
你的衣服在浴室。
她一愣,短短幾個字,炸得她面紅耳熱。對吼,她還穿著人家的浴袍,浴袍底下甚至一絲不掛。
昨夜那些閃閃爍爍的瑰色記憶驀地重回她的腦海。
呃,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可能等一下體溫又會再度攀升、外加兩道鼻血。
她甩甩頭、用力拍了拍臉頰,趕緊下床跑進浴室里去找她的衣服。
然而,洗臉盆柜上放的卻不是她的衣服……嗯,好吧,看起來應該是特地為她準備的沒錯,只不過那并非是她原本穿在身上的那幾件休閑服飾,而是一套全新、合身,并且質地摸起來相當高級的長版洋裝。
他甚至連貼身衣物都替她準備了。
孫蓓蓓呆愣在柜子前,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樣的想法。
他的貼心令她感動,可同時卻也讓她害怕失去。她害怕,這個體貼溫柔、對她呵護有加的卡羅,只不過是心血來潮罷了,真正的卡羅仍是那個鐵血無情、縱橫四海的黑幫教父。
是否當他吃膩了她的拿手家鄉臺菜之后,一切就會像是一場過眼云煙,從此只能存在于她的記憶里?
不過念頭一轉,她暗笑自己簡直庸人自擾。
反正,卡羅本來就不是她該擁有,或者是她能擁有的對象,不是嗎?他是云,她是泥;他在暗,她在明,本來就不該擁有的話,何苦計較失去與否?
她苦笑了一下,不再多想,迅速換上了他為她準備的那套衣裳,然后離開了臥房。
臥房的門一開,一陣食物的香氣迎面撲來。
這香氣她再熟悉不過——是臺式料理。她有些意外,原來馬西莫也會料理臺菜?還是卡羅已經打算把她給攆走,所以硬逼著馬西莫也學一手來預防他嘴饞?她抱著耗異卻又忐忑的心情,一步步地往廚房走去。
但,站在廚房里的,不是馬西莫,是卡羅。
他正盯著爐火上的一鍋湯,好似沒有注意到她的靠近。當然,她被這畫面給嚇傻了,杵在門口,呆若木雞,久久回不了神。
不僅僅是爐子上那鍋未完成的中式熱湯,桌上已經擺了四盤色香俱全的臺式料理。
她又揉了揉眼睛。
媽呀,她眼花了嗎?或是她其實根本還在夢里?卡羅在煮菜?卡羅居然會煮臺菜?那……他為什么還……
卡羅注意到身后的動靜,轉頭,看見她一臉震驚,卻選擇視若無睹,完全略過了她臉上那活見鬼的表情。
“你醒啦?”他露出了微笑,“抱歉,馬西莫今天人不太舒服,我讓他去看醫生了,所以只好由我親自下廚,煮點小菜給你當午餐!
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那是重點嗎?那根本完全不是重點吧!
“……這些,都是你煮的?!”她眉頭蹙起,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卡羅聳了聳肩,像是在說——很明顯,不是嗎?
然后熱湯沸騰了,他關了爐火,轉身拿了一雙筷子,遞給她,“你先嘗嘗味道吧,可能對你來說會有點偏重口味,不過我已經有稍微調整過!
她盯著那雙遞到眼前的筷子。
一秒,兩秒……過了五秒,她茫茫然地接過手,然后,她抬起頭來,眉宇之間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你……會煮臺菜?”
“嗯!彼皇呛芎唵蔚貞寺,點點頭,沒有多作任何解釋。
見了他的反應,她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他耍了那么久,“你一直都會煮臺菜?那你干么還要我天天替你煮?!”
他先是沉默,露出輕淺的微笑,然后替她拉開了椅子,示意她入座。
“先吃點東西吧,待會兒我再告訴你一些事。”
她不語,遲疑了一會兒,照著他的話做,他則是坐到了她的對面,卻沒有動筷子的打算。
兩個人就這么四目相視了半晌。
他終于啟口,“我承認,一開始只是想挫挫你的銳氣而已,因為那天晚上,你在劉記里夸下?,說你隨便露一手家常菜都比里頭的師傅強上好幾倍!
一聽,她差點沒昏倒。
“你在替劉記出氣?”
搞什么?是有沒有這么愛那家餐館?“慢著,你該不會是股東吧?”
“不是。”他搖搖頭。
“那你何必為了一句話就這樣惡整我?”
他并沒有急著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一桌菜,思緒飄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年。
“我被送來美國的時候,我八歲!
她愣了愣,他的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時候的我,不會英文,沒有朋友,爸媽都不在身邊,我爸唯一留給我的是一個不怎么有愛心的褓姆,以及一張提款卡。”
說到這里,他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即使過了再多年、即使他現在已經呼風喚雨,可他仍然害怕那段時期的記憶。
那段記憶太孤寂、太沉重,他永遠都沒辦法回到那副八歲的軀殼里,去重新扛起它。
“當時,我在街頭認識了幾個小混混,”他繼續說道,“因為太想念我媽做的菜,所以塞給了那些混混兩百塊美金,拜托他們帶我去吃臺式料理。就這樣,他們把我帶到中國城、丟在劉記的門口!
她很意外,意外他有一段這樣子的過去,她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因為她知道,需要安慰的不是此刻的卡羅,而是那個存在于他的記憶深處、任何人都觸碰不到的小男孩。
她會懂,是因為她也曾經這樣走過來。
然后他露出了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溫暖的記憶。
“那個時候,劉記的老板是一個講話很粗魯、可是待人卻很好的老先生,他看我是個思鄉的孩子,立刻不說二話,免費弄了四菜一湯給我。我還記得,那時我一邊吃、一邊哭,飯里還有鼻水的味道!
說完,他自己也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絲苦澀,“后來,我去外地念書,畢業后再回到這里的時候,第一代的老板已經去世了……”
她聽了,心里有點酸苦,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彼此中間卻隔了一張長長的桌子。
“對不起,”她低下頭,心里是自責、是慚愧,“我真的不知道,原來劉記對你而言還有這一層意義……”
“你要是知道,我才真的要感到害怕呢!彼Α耙恍,不以為意,“快吃吧,菜都涼了,你不好奇我的手藝嗎?”
“好奇、當然好奇。”
語畢,她抿抿唇,舉起筷子,從她面前的盤子里夾了一片魚肉,輕輕咬了一口。
那是由扁豆、青蔬、蘿卜,與切成一口大小的鱈魚片一起烹煮的一道菜。
鱈魚在她的舌頭上化開,帶著海味的鮮甜、蔬菜的甘美。
他做的菜,口感細膩柔和、層次豐富多變;相較之下,她的料理真的只能稱為是家常菜。
突然,她眼眶一熱,淚水落了下來。
她終于懂了那句話。曾經有人說過,一道菜有沒有用心在里面,舌尖一嘗就能見分曉。
“有這么難吃嗎?”卡羅苦笑了聲。
她眉一皺,哭得更慘了。
坦白說,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在哭個什么勁兒。
也許是心疼那個八歲的他,也許是被他的料理給打動,也許是慚愧自己在料理上的用心遠遠不及于他。
“你想太多,我吃的還挺愉快的!
“你沒騙我?”她瞇起眼,斜睨著他。
“絕對沒騙你!彼e起右手,一副對天發誓的模樣。
“那,你吃膩了沒?”
豈料他竟然笑了,仿佛她說的是多么荒謬的話,“你才來多久,等你替我煮了三年的飯之后,再來問我這句話吧!
“三年?!”她驚呼,“你想得美!”
事實上,這個答案令她心頭一陣顫動,雖然不知道這話是否屬實,但至少這代表著他還不打算把她攆出去。
“所以味道怎么樣?”他突然岔開了話題,“合不合你的口味?”
聽著他的問話,她露出了故作夸張的表情。
“你開玩笑嗎?好吃到我都哭了,你居然還問我這個問題!
而他被她的回答給逗得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