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太爺元笙的壽筵到了,宮里來的賀禮極為貴重,自是不在話下,皇上與太后還派了皇貴妃到元府祝賀,可說是給足了元笙面子。
皇貴妃協理六宮,位分在四位貴妃之上,只屈居在皇后之下,為人謙和,極為受到皇上的寵愛,榮親王府為了迎接這位貴客還將園子修葺一新,務求盡善盡美。
今天的皇貴妃身著蔥黃色緞織裙裝,顯得明艷照人,宮湄卿前生見過皇貴妃幾次,都是每年元笙壽筵時,皇貴妃總會代表皇上與太后過來祝壽,她記得皇貴妃一直沒懷上孩子,因此在宮中地位漸漸被其它生下小皇子、小公主的貴妃凌駕過去,縱然有皇上的寵愛,卻仍是不敵無子之苦……
“怎么一直盯著皇貴妃瞧?是在看娘娘發釵上的碩大東珠嗎?”元奕琛順著宮湄卿的眼光看過去,發現她的眼眸落在主位那盛裝打扮的皇貴妃身上。
在他想來,她應當是沒見過皇貴妃的,自然也不會有情仇可言,女人會這樣看女人,大抵就是羨慕或嫉妒吧。
宮湄卿回過神來,拿眼瞟著元奕琛,一雙明眸閃閃的,清麗不可方物!笆前,你要送我嗎?”
元奕琛微一挑眉!坝泻坞y?”
宮湄卿沒想到自己不過隨口一說,元奕琛后來竟將全部身家都交給她,那身家里頭還有莊子、田產的房契、地契,地便有幾萬頃的良田,不光是名貴至極的玉器古玩和珠寶,光是銀票便有千萬兩之多,恐怕連家族公中都沒有那么多,不過那是后話了,那也是她首次自自己男人手中拿到如此多的體己,前世她與宮湄嬌都知道元奕綸有不少錢,但他不拿出手,她們也是不敢妄想,宮湄嬌多次在嘴上恨恨地提起,卻也是不敢開口向元奕綸要。
反觀元奕琛,這個男人是如何的相信她、如何的愛她才會將全部身家都交給她,他如此對自己示之以誠,就是在間接告訴她,這一世他們夫妻同心,一生一世一雙人。
筵席開始了,宮湄卿便也收回了心思。
今日的賀客除了最最尊貴的皇貴妃之外,其它朝中大臣和京中勛貴也都到齊了,各種準備了好幾天的珍饈美味如流水般的端上了桌,每張桌子后頭都有兩名丫鬟為賓客溫酒布菜,眾人也陸續送上賀禮。
輪到宮湄嬌時,她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輕輕拍手,她的貼身大丫鬟阿雁托著一個金盤子走進來,上面放著一個雕工精致的金盒,盒面雕著“長壽”兩字,她拿著金盒親自呈上,盈盈福身,清喉嬌轉地道:“孫媳恭祝老太爺壽比天高、福比海深、福星高照、歲歲有今朝!”
元笙今天心情好,對二房也有了笑容,他接過那金盒子打開,里面另外還有一個樟木匣子,打開匣子,里面是一套十本的古籍孤本,臉上表情又驚又喜,待他取出古籍,席上眾臣也是一陣嘩然,眼尖的都看到是那套失傳已久的“忘憂集”,那可是一套寶貴的精神財富,因為古籍是不可再生的,珍本孤本可說是一頁一兩金哪!
席上,安樂伯滿臉的艷羨之色,捋著胡須贊道:“元兄,您老真是有福,子孫如此有心。”
其它人也紛紛贊揚起來,小許氏更是得意,宮湄卿見王妃神色有些焦急,她氣定神閑的給王妃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早知道二房會送上古籍孤本,也知道眾人會如何反應,這些她都了然于胸,因此淡定,臉上古井不波,而王妃是因為沒看過她排練的梁曲才會心焦,王妃肯定認為沒有比古籍孤本更好的壽禮了,不過,她相信待眾人看了她的梁曲,那古籍也不算什么了,畢竟古籍是死的,是他們見過的東西,而她編排的梁曲卻是他們未曾見過、前所未聞的曲子。
果然,當她說排演了一本梁曲要為老太爺祝壽時,席上眾人均神色淡淡,徑自喝酒吃菜不當冋事,縱然有那臉露微訝神色者,也彷佛是在說這份禮也太輕太平凡了,難登大雅之堂,如何跟一套古籍孤本相比,小許氏與宮湄嬌更是露出嘲笑的表情來。
然而,當開戲的節奏響起,戲臺上的歌舞姬翩翩舞開來,她們輕盈的舞姿和樂師婉轉動人的曲調配合得天衣無縫,那優雅的動作與身段一整本演下來,連她自己看了都沉醉在她編的這本“吹嬋娟”里,更別說從未聽過這本戲的壽星公元笙和賓客們了,簡直看得目不轉睛,元笙怕是想起了愛妻,聽得激動不已,而當結尾的音樂響起,皇貴妃甚至動容落淚,捏著帕子頻頻按拭眼角,而其它人則紛紛叫好。
宮湄卿受夸,元奕琛掩不住臉上那股神采飛揚,反觀小許氏、元奕綸、宮湄嬌等人卻是臉色變了又變,驚疑不定,不知這半路殺出來的梁曲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奪了他們古籍孤本的風頭了?
宮湄卿微微有些詫異,她是想過她的新梁曲會一鳴驚人,不過沒想到效果比她預期的還要大上許多,竟連平素喜怒內斂的皇貴妃也感動了。
過了一會兒,皇貴妃平復了心情之后,對宮湄卿贊道:“郡王妃真是好才華,即便本宮是梁國人,也未曾聽過如此別出心裁的梁曲,雖說這曲風是梁曲沒錯,卻是更加細膩婉約!
宮湄卿這時才知道皇貴妃原來也是梁國人,連忙趨前跪下,低眉順眼地道:“承蒙娘娘不棄,臣妾不敢當!
雖然有些局促,但她態度落落大方之中帶著恭敬,并不膽怯。
皇貴妃露出微笑!翱ね蹂恍柚t虛,你這本吹嬋娟,真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宮里有兩位太妃也是梁國人,她們若聽了你的梁曲必定激動,不如你擇日帶著這班舞姬與樂師進宮一趟,或者本宮稟明了皇上,由你來教導教坊的歌舞姬梁曲……啊……”
還沒說完,皇貴妃忽然面上全是痛苦之色,她身邊的兩名貼身宮女連忙扶住她,其中一名焦急地問:“娘娘,您又頭疼了嗎?”
見皇貴妃臉色瞬間一白,螓首往后仰去,已經痛苦得說不出話來,宮湄卿醫者本能,急忙過去。
一靠近皇貴妃她便眼皮一跳,因為她聞到了一股異香,一股不該由皇貴妃身上聞到的異香,但眼下情況危急,她也沒心思去琢磨了,趕忙從懷中取出針囊,抽出八根銀針熟練地往皇貴妃頭額幾個穴位扎下去,一旁兩個宮女立刻嚇得臉色大變。
“你你……奴、奴婢是說郡王妃、妃……這是在做什么?豈可對娘娘這、這樣……”
宮湄卿頭也不抬,專心致志的捻動銀針。
“您您、郡王妃,您快住手……”
兩個宮女不斷想阻止她用針,她耳邊驀然響起元奕琛鏗鏘有力的聲音傲然道:“有事本王負責!”
元奕琛大步過去護在妻子左右,他深知此時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若皇貴妃真有什么差池,那么救人不成,沒被感謝便算了,害死貴妃的偌大罪名便會落在宮湄卿身上……不,是落在整個榮親王府頭上,因此必須謹慎再謹慎。
“琛兒!”榮親王出聲道:“茲事體大,即刻派人去請太醫過來……”
榮親王話還沒說完,就見皇貴妃面上痛苦之色已漸漸消去,也不再呻吟了,似是銀針發揮了效用,兩名宮女也是又驚又喜,不再想要阻攔宮湄卿用針了。
宮湄卿輕輕為皇貴妃按摩著太陽穴,一邊低聲吩咐了身邊的晨露幾句話,晨露領命去了。
過了半刻鐘,將銀針全數取下,這會兒所有人都見到皇貴妃面色恢復紅潤,不由得嘖嘖稱奇起來。
安平侯恍然大悟地道:“原來郡王妃還是位女神醫啊!”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說起了溢美之詞,元笙眼中異彩連閃,榮親王看在眼里,不由得對這個兒媳高看了幾眼,這番情景落在小許氏、宮湄嬌眼里非常不是滋味,加上她們送上古籍孤本的風頭全被搶走了,這會兒眼中凈是嫉恨之色,而元奕綸則若有所思的看著宮湄卿。
這個舉手投足淡定又自信的女子曾是他的未婚妻,如今是他的弟媳,但他卻好像現在才開始認識她……
“娘娘!娘娘您好些了嗎?”兩名宮女急切地問道。
皇貴妃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宮女扶她坐好,一邊晨露已經端了一碗湯水過來,宮湄卿接過湯碗,澄澈的眼眸看著皇貴妃。
“娘娘,這是臣妾自己調配的湯藥,若娘娘信得過臣妾,這碗湯藥可以紆解娘娘的頭疼和長年胸悶的現象。”
皇貴妃驚訝的看著她!澳阒辣緦m胸悶?”
宮湄卿點頭!案覇柲锬镉玫氖鞘裁聪惴?”
“香粉嗎?是淑妃送給本宮的……”她心中猛地一凜,瞪大了眼睛看著宮湄卿,頓時像木雕泥塑般的呆住了。
宮湄卿一開始便聞到那股子異香了,是此刻才有心思靜下來想,想到了那味香是何香料之后,又聯想到前生的皇貴妃一直沒有生育,瞬間便明白了。
她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皇貴妃!八〕兼纺懀J為那香粉里摻了一味避孕的香料,若長期使用會致使不孕。”
皇貴妃一震,感覺到一股涼氣瞬間由腳底升起。
原來如此,否則依她如今獨寵六宮的情況來說,夜夜承受皇恩又怎么可能不受孕?
可恨。∧鞘珏騺砼c她姊妹相稱,當淑妃那身為離州太守的父親因貪污賑災巨款而被皇上處斬時,淑妃原是要被打入冷宮的,還是她出面保住了她,沒想到她竟如此設計自己!
太可恨了!
皇貴妃神情陰晴不定,四周一時間落針可聞,這其中有太多后宮中的血雨腥風跟宮廷傾軋,縱然在場眾人頓時心里都跟明鏡似的,但誰也沒開口。
皇貴妃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她定了定神,將宮湄卿呈上的湯藥緩緩喝下,宮女忙遞上帕子,她按了按嘴角之后竟是露出一個笑容。
“郡王有此賢妻,必有一片錦繡前程。”
宮湄卿知曉她已調適好心情了,便也下跪謝恩道:“承娘娘吉言!
元奕綸臉色一變,唇不知不覺中抿得死緊,全然失去了平日塑造的翩翩風采。
因為元笙的關系,皇上原就偏袒元奕琛,若是皇貴妃再吹枕頭風,元奕琛不知道還會得什么皇恩,而他不過是個記名的嫡子,世子之位隨時可能被拿走,雖然已官拜參知政事,但壓在他上頭的人多著呢,還要看皇上肯不肯重用他。
再者,即便將來他順利承爵,雖然榮親王的爵位是世襲,永不削爵,但他的官位升不上去,空有個爵位有什么用,等于沒有實權,怎么也比不上元奕琛已坐牢了將軍大位,還封了郡王擁有自己的封地,加上又有個幫襯他的賢內助,今天不但獻上了梁曲大放異彩,竟然還會醫術救了皇貴妃的命,娶了宮湄卿,元奕琛簡直是如虎添翼。
想到這里,他心里便窩火,原來宮湄卿是他的未婚妻,偏偏他攤上了宮湄嬌那女人,原想看在她是國公府庶女的分上,最多給她一個側妃的名分便算,哪知道東窗事發,自己竟被迫娶了個假嫡女為妻,他這個假嫡子娶假嫡女,真真是近日府里下人口里流傳的笑話了。
說起來,在廟里那一夜委實奇怪,他又不是沒有女人,怎么會一時按捺不住欲火要了送上門來的宮湄嬌,以至于后頭一直與她糾纏不清呢,他真懷疑宮湄嬌對自己用了什么妖術,否則她又不是國色天香,自己為何會頭腦一時發熱把持不了?
一回到二房所在的西院,小許氏也是沒好氣的劈頭就對宮湄嬌罵罵咧咧,“你不是說送古籍孤本一定萬無一失嗎?看看、看看,你那什么破古籍孤本躺在盒子里沒人希罕,都把你那嫡姊捧上了天了!
宮湄嬌咬著唇一語不發,心里真真不是滋味兒,更是把宮湄卿給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