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宮里來了賞賜,是皇上與皇貴妃賞給宮湄卿的,隨行的太監笑盈盈地說淑妃被打入了冷宮,除了二十箱金元寶的賞賜之外,皇上還特別賞了一套只有御醫才能用的金針給宮湄卿,皇貴妃特別交代要她得空便進宮陪她聊天,這些都是當眾說的,令小許氏更加懊惱娶錯媳婦了。
如果宮湄卿是她的媳婦兒,那么今天的榮耀就是他們二房的了,如今卻只能看著大房翹尾巴,因此便把心里的怨氣全出在宮湄嬌身上,直嚷著要開始籌劃元奕綸娶側妃之事,還說一定要娶一個真正的嫡女側妃,把宮湄嬌氣得差點兒把一口牙都咬碎了,偏偏夜里元奕綸還宿在豐兒那里,絲毫沒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被撂了一夜,令她妒火攻心,輾轉難眠,越想越不是滋味,心中發狠,待元奕綸去上朝之后她便差人把豐兒叫到房里,當面摔了一個白瓷杯,要豐兒跪在那碎片上頭。
兩個大丫鬟阿雁、素荷見了很是吃驚,連忙出聲阻止,“萬萬不可啊,世子妃,豐兒是世子爺心上尖尖的人兒,若是被世子爺知道了……”
這話可踩到宮湄嬌的痛處了,元奕綸寵豐兒這下賤的死丫頭,敢情是連她這個正妻都不可以動這賤蹄子半根指頭了?
她對兩個丫鬟飛過去一柄眼刀,豎起兩道柳眉,冷哼道:“住口!我就要讓她跪著,就算是將她發賣了,誰能將我如何?”
阿雁、素荷不敢再進言了,她又陰惻惻地看著豐兒問道:“你說說,你做錯了什么,本世子妃要這樣罰你?”
豐兒膝上的血已在瓷片上鋪染開來,她顫抖著聲音道:“奴、奴婢不知道……請、請世子妃開恩……”
“不知道?”宮湄嬌瞪著楚楚可憐的豐兒,眼睛里似要冒出火來,舉掌便甩了豐兒一耳光,還是不甘心,咬牙斥道:“你這狐媚子,仗著世子爺的寵愛就恃寵而驕,攛掇著世子爺把我丟在一邊,今天就讓你知道本世子妃的厲害,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勾引世子爺!”
豐兒渾身瑟瑟發抖,半句也不敢回嘴,任由那膝上紅了一片,眾人看了于心不忍,但見宮湄嬌殺紅了眼,誰也不敢勸。
也不知道是誰去把小許氏請來了,她也不讓人通報便氣勢洶洶地進來了,見到豐兒跪在碎片上,眉一皺,吩咐大丫鬟煙波把豐兒扶起來,當下也不掩飾自己不喜歡這媳婦兒的情緒了。
她轉身撂下臉來,對宮湄嬌冷哼道:“你這是在做什么?嫌我不夠郁悶堵心,在這里給我添堵嗎?連真正的敵人都搞不清楚,你有什么資格當世子妃,有什么資格當未來的榮親王妃?小眉小眼的整治一個丫鬟,連個小丫鬟也容不下,我看你輸你那嫡姊不止一點半點,什么才情計謀都沒有,綸兒怎么會娶了你?”
宮湄嬌進門之后,動不動便不給豐兒好果子吃,她都睜只眼閉只眼,是想著宮湄嬌還有些利用價值,但如今她看清楚了,宮湄嬌是個草包,說好聽是國公府的庶女,但她并不是在國公府出生長大的,加上她那娘親雪姨娘乃煙花女出身,跟男人不清不楚的,恐怕真如外頭傳的她根本不是宮尚儒的種!這種低下的女人竟嫁進了榮親王府,榮親王府是什么地方?榮親王府可是往來無白丁,出入盡鴻儒的高門,怎么會讓這個上不了臺面的女人成了世子妃。
這話可把宮湄嬌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許氏的那番話無疑是在狠誅她的心,她最聽不得的便是自己不如宮湄卿的話了,可如今小許氏一股腦兒地當著下人的面都說出來是存心踩她讓她沒臉嗎?
宮湄卿壓根不知道在西院發生的一切,東院這里上上下下都一片喜氣洋洋,她這個小女主人得了皇上賞賜,已經令被二房壓制已久的大房歡欣鼓舞,她又大方地打賞了下人每人十顆金豆子,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贏得人心了。
前生,她的嫁妝豐厚,月例銀子也多,但她卻不會使,從來不會打賞下人,以至于背地里人人都說她這個世子妃小氣,她以為下人就該對主子盡忠,殊不知略施小惠才是王道,還能給自己買個好名聲。
如今她當然不會再那么傻了,就算她大筆的撒錢,她的嫁妝到她死那天也絕對用不完,何樂不為?
腦中雖然胡思亂想,但撥弄琴弦的手卻絲毫不亂。
夜涼如水,一輪明月在空中高掛,她獨坐在涼亭之中彈琴。
她是打發了晨露、流芳,特意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的,也適巧今夜元奕琛說有事出府去了,她才能自己一個人,不然那廝哪會放過她。
遠處的元奕綸在池畔邊聽到了前方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聲有股說不出的悠然和脫俗,他放輕腳步沿著青色甬道慢慢地走過去。
他知道再往前便是東院了,但他的心不受控制,硬是被那飄蕩的琴聲給吸引,想去看看是何人在彈琴。
順著琴聲,他來到了東院,一邊傾聽著那彷佛是山澗流泉的琴聲,月色灑落大地,他見到了獨坐在涼亭中彈琴的宮湄卿。
一瞬間,他的心情翻江倒海。
原來是她……
他深深的看著她,心底竟說不出是何滋味。
一張小巧秀麗的瓜子臉,雙眉修長,深眸如畫,眸中水氣氤氳,櫻唇紅潤,膚色白皙水嫩,一身淡紫色的衫裙,裙上繡著幾朵白蓮,素雅出塵,在月下恍若仙子一般,那沉靜溫婉的氣韻是浮躁俗艷的宮湄嬌難以比擬的。
不,兩人根本是云泥之別、河漢之遠,宮湄嬌連與宮湄卿相提并論的資格都沒有。
元奕綸自然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兒是重生來的,加上前生的修養,一舉一動都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雍容,深深吸引著他的心,加之她并沒有被他俊俏的外表給迷惑,對他異常冷淡,這更激起了他的征服之心。
他一派吟風弄月地朝她走過去。
“木落識歲秋,瓶冰知天寒,入夜天寒,你怎么連件披風也沒有便獨自在這里彈琴?你的丫鬟去哪里了,怎么沒近身伺候著?”
于情于理,他該稱她弟妹,但不知為何,弟妹兩字他打從心里不愿用。
琴聲戛然而止。
眼角瞥見來人是元奕綸,宮湄卿眼中冷光一閃,但那冷光稍縱即逝,只一瞬間她便抬起了眼眸,狀似漫不經心的看著來人,見了是他,又狀似訝異地連忙起身!霸瓉硎谴蟛畞砹恕!
她那起身的裊娜身姿,配上沉靜的面容和水洗珠玉般的明澈眼眸,真有一種如畫的美麗。
宮湄卿揚唇一笑,露出雪白貝齒問道:“大伯好興致,今夜怎地會到東院來?”
這是她嫁過來之后他們首度單獨相處,之前都有旁人在場,且她刻意從不與他眼神相對,是以沒有任何交集。
對于這個男人,她曾真心付出感情,一心將自己托付于他,但他負了她,寵妾滅妻,讓她從一個對婚姻充滿期待的花樣少女變成一個死氣沉沉的閨中怨婦,讓她了無生趣,對明天沒有期待……
“我被琴聲吸引,不知不覺便走過來了。”元奕綸笑得和暖,一副謙謙君子的姿態,盡顯自己的瀟灑倜儻。
那大伯兩字煞是刺耳,他很想叫她稱他世子爺即可,但她的稱呼又是合乎禮數,該死的禮數……
宮湄卿知道外表出眾的他對自己的魅力自信滿滿,若沒有走過前生一回,她也會被他吸引,可惜她早已看透這個人,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能夠坐到參政知事之位是皇上給元家的恩典,是皇上賣元笙的面子,是因為他是元家的子孫,并非他自身的能力。
“雕蟲小技,倒教大伯笑話了!彼慌傻膶櫲璨惑@,保持著客套與距離。
“怎么會是雕蟲小技?”不知為何,他興起了急欲討好她的念頭,急急說道:“事實上,我覺得你的琴彈得非常之好,在京城之中還未聽過比你琴技更好的女子,單憑這一手琴技便可為你博得才女之名了!
宮湄卿只是一笑,這是自然的了,前世為了討好他,她下過一番工夫苦練,只是他眼中只有名利,根本看不見她。
如今她才明白不是她不好,而是他利欲熏心,對一個不擇手段想往上爬的男人,就算把心剖開來給他看也是枉然。
她淡淡地道:“是否有才女名聲對我并不重要,既已嫁為人婦,以夫君為重,做一個賢內助,相夫教子才是我的本分。”
這種話元奕綸不愛聽,她以夫君為重,那夫君原來是他,可如今并不是他。
也就是說,此刻的她以元奕琛為重,他那嫡出的弟弟向來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卻占有了她,教他怎么甘心?雖然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親手造成的,但他就是不甘心,為何在她的眼眸波瀾不興,看不到一絲對他的留戀?不該是這樣的,當她觸及他黑亮的眼睛,應當還會怦然心動,臉紅心跳才是,再不濟,也該有幾分埋怨,可為何全然沒有?沒有一星半點的情緒?
是了!事發之后,她并沒有一個恰當的時機來質問他,她一定有很多想問他的話全憋在了心中,如今他們好不容易獨處了,自己應當扮演那個起頭的人,讓她將心中的話都說出來,一吐為快才是……
于是,他充滿感情的凝視著她,嘆了口氣道:“咱們不該這么生疏的……有句話我一直沒機會對你說,我……往你心口上戳刀子了吧?對不住,我對不住你,辜負了你……”
宮湄卿心里好笑與唾棄兼有之,很想戳他幾句,但重生后的她已知曉剛極易折的道理,于是秀美的臉上浮現一抹悠然自得,泰然道:“我沒放在心上,大伯也無須掛懷,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了,自該好好相處才是!
元奕綸差點沒吐血,誰要和她一家人好好相處了?
他有些激動了。“難道你不懂我的心嗎?我的心……”
“你的心如何了?黑了嗎?!”
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元奕綸一驚,抬眸見到前方花徑上,元奕琛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不同于他聲音中的戲謔,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嘴角甚至有股陰狠,殺氣十足。
元奕綸暗暗咬牙,這小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要告白時來,真真是個程咬金!
他輕輕皺起眉頭。“什么心?是你聽錯了!
“是嗎?”元奕琛不懷好意的掃了一眼元奕綸便從他身邊走過去,筆直來到宮湄卿身前,開口教訓道:“你這女人,這么晚了在這里做什么?萬一碰到那些牛鬼蛇神怎么辦?要被臟東西纏上了,我看你怎么躲?”
宮湄卿知道他話中有話,她忍著笑意,望著他英氣逼人的怒顏!霸蹅兺醺匦l森嚴,哪會有相公說的那些。”
元奕琛冷哼。“嘖嘖嘖,你不懂,你涉世未深,有些人面獸心是披著羊皮的狼,你又沒攜著照妖鏡,怎么辨別得出來!
元奕綸聽這話分明在嘲諷自己,內心已燃起不悅的恨意了,又見兩人旁若無人的如此親密,像是不將他放在眼里,怒氣緊咬在他唇間,恨得牙癢癢。
就在他恨得想沖上前將他們兩人分開時,元奕琛卻一把將宮湄卿拉到身前,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宮湄卿系上,挑高著左眉數落道:“我說你這個女人怎么這么不懂得照顧自己,出來竟連件披風也不披,幸好你有我,不然看你怎么辦!
“是啊,幸好有你。”宮湄卿吐氣如蘭,朝他嫣然一笑,甜甜笑問:“事情都辦好了?”
元奕綸的心里極度不是滋味,無法忍受宮湄卿對元奕琛那樣笑,他已經忘了是他與宮湄嬌糾纏在先才會斷了與宮湄卿的姻緣。
“哪有什么事?”元奕琛很自然地摟住宮湄卿小巧的香肩,閑話家常道:“皇上自己無聊,把我和書俊叫進宮里去陪他喝酒聊天,我都說要回來陪你了,皇上還是不放人,硬是將我們留到這么晚。”
元奕綸妒忌得眼里快冒火了,他從來沒享有被皇上召進宮里的殊榮過,為什么同樣是侄子,皇上就只寵愛元奕琛一人,就跟老太爺一樣,都是孫子,卻因為他是庶出就不看他一眼,他怎能平衡?
一陣凌亂腳步聲傳來,數十名帶劍的王府侍衛從前方花徑奔來,赫然見到兩位少主,他們也怔愣了下。
元奕綸面色一整!笆裁词?”
侍衛首領一躬身!盎厥雷訝數脑,有刺客潛入王爺書房,他被書房的機關射中,負傷逃走,屬下正在追捕刺客!
元奕琛冷笑!巴醺淖o衛不是大哥負責的嗎?竟有刺客膽敢潛入王府,看來堂堂親王府的保安做得也馬馬虎虎,這可不是要人人自危嗎?”
元奕綸一聽就煩,王府的保安確實是他負責的,但從來也沒出過刺客潛入這等離譜之事,更何況是潛入他父王的書房,那里可是藏有許多機密文件,若是被刺客得手,后果不堪設想。
此刻不是與元奕琛針鋒相對的時候,若讓刺客逃出去,他可沒法對父王交代!再者,若元奕深卑鄙的以此大做文章,怕是要奪了他管理王府的權力。
思及此,刻不容緩,他蹙眉揚聲道:“眾人聽好!本世子從適才就在這里,沒見到可疑之人出入,傳令下去,兵分三路仔細搜索西院、南院、北院,一定要捉到刺客!”
父王書房的機關他很清楚,都上了劇毒,若是被暗器所傷,絕對走不出王府便會七孔流血而亡,所以刺客肯定還在府里。
“屬下遵命!”
元奕綸領著一干侍衛匆匆走了,元奕琛這時冷笑的面容才放松下來,宮湄卿感覺到肩上的重量瞬間加重了。
她以為他在鬧他,抬眸笑道:“怎么回事?”
元奕琛深深的看著她!安灰獜垞P,我們自然的走回聽暖閣!
宮湄卿心下一沉,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