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場“驚魂記”,陳瑾曦當然沒心情作畫了,不過她也沒有回去,而是繞去文華齋抄書,掙錢的同時還可以讓自個兒沉淀下來,真是一舉兩得。
文華齋是她外祖父家的產業,因此若非珍貴的孤本,管掌柜允許她可以將抄寫的書冊帶回去,不過她倒是很喜歡待在文華齋抄書,在濃厚墨香圍繞下,抄書總是特別來勁,只要手不酸,她絕不會想到自個兒應該休息了。
當她終于舍得離開文華齋回到家,她不但錯過了午膳,且再過一個時辰就要用晚膳了。
“姑娘!”司畫一看到陳瑾曦,立刻撲上去抱住她。
“發生什么事?”陳瑾曦肚子太餓了,顯得有氣無力。
“您怎么這會兒才回來,是上哪兒去了?畫具在奴婢這兒,您如何作畫?”
怔愣了下,陳瑾曦恍然一悟,難怪她一路順暢的滾下山坡,還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抖了一下,她連忙甩頭,往事不堪回首。
“沒事,我一個人很無聊,后來沒上山作畫,跑去了文華齋!标愯匕矒岬嘏牧伺乃井嫷募绨,推開她,“肚子餓了,先弄點吃的給我。”
司畫終于注意到陳瑾曦的臉色有點蒼白,趕緊轉身去了廚房。
陳瑾曦走上臺階,進了房間,接著癱軟在窗邊的榻上。
司畫很快就帶回幾樣糕點和一壺花茶,陳瑾曦像是餓了好久似的,一口接著一口,只是偶爾停下來喝口茶,看得司畫膽顫心驚。
小吃了一頓,陳瑾曦覺得自個兒活過來了,終于有心情關心了,“你干啥如此緊張?你家姑娘又不會尋不到路回來!
“姑娘知道大明湖出了人命嗎?”
“出了人命?”
“兩位公子為了紅袖樓的姑娘打起來,后來一個不小心磕到頭,死了。”
陳瑾曦想起來了,晚上的大明湖是各家青樓的畫舫爭奇斗艷的地方,幽州的紈褲子弟常常會包下整艘畫舫玩樂,尤其春意正濃的時候,大明湖幾乎要被畫舫塞爆,一個不小心就會產生碰撞,然后沖突就會發生,不過,這其中多少有點較勁的味道,因此只會發生在不同的青樓之間。
“這個紅袖樓好像常常發生爭風吃醋的事!标愯夭幌矚g當個消息不靈通的人,因此上哪兒就要豎著耳朵聽人家聊幾句八卦,可想而知,只要幽州老百姓知道的事,她十之八九也知曉。
“紅袖樓的姑娘特別漂亮!
陳瑾曦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每家青樓都有自個兒的頭牌,爭風吃醋的確每一家都會發生,可為何獨獨紅袖樓最能惹事?”
司畫很認真的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幽州的青樓那么多,好像沒有哪一家像紅袖樓如此會惹事生非!
直覺告訴她,紅袖樓是刻意挑事,不過實在沒道理啊,秦樓楚館死了人還能做生意嗎?
陳瑾曦想得太認真,不知不覺將心里的嘀咕說出來。
司畫立刻道:“姑娘錯了,歇業個幾日再開門接客,生意反而更好,她們一點也不吃虧!
陳瑾曦先是驚愕的瞪大眼睛,隨即反應過來的輕拍腦袋瓜,“對哦,這等于是免費給紅袖樓打廣告!
“什么?”司畫聽不明白。
陳瑾曦擺了擺手,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人家生意好不好干她什么事。
“咦?”司畫突然發現一件事,眼睛瞪得好大。
“怎么了?”
司畫伸手指著陳瑾曦的左耳,接著轉向右耳,困惑不已,“早上我明明看到姑娘兩邊都戴了耳墜,這會兒怎么不見右耳的耳墜?”
陳瑾曦連忙伸手摸了摸右耳,“真的不見了,我怎么沒發現呢?”
“姑娘是不是掉在仙霞嶺了?”
“仙霞嶺……沒錯,肯定是我滾下山坡的時候掉了!
司畫嚇了一跳,“姑娘滾下山坡?”
陳瑾曦嘿嘿一笑,“一個沒站穩就滾下去了!
“姑娘有沒有受傷?”司畫急忙將陳瑾曦拉起來,上下前后仔細檢查。
“沒事,我這個人皮粗肉厚,不至于滾一圈就受傷!
“姑娘以后還是別去那兒作畫了!彼井嫴幌矚g仙霞嶺,因為大明湖就在旁邊。
入夜之后,大明湖是青樓畫舫玩樂的聲色場所,可是白日也不是個多么安靜的地方,許多男女喜歡在那兒“巧遇”,上演話本子上書生和小姐的故事,總之,大明湖在她眼中就是個不三不四之地。
“那兒的景色很美。”
“景色是不錯,但也晦氣得很,姑娘還是離那兒遠一點!
陳瑾曦想到無意間偷窺到的事,若是再來一次,難說能否像這次一樣逃過一劫,還是離那兒遠一點為好。不過,她的耳墜還落在那里,萬一不小心被人家撿到了,藉此查到她身上,這就麻煩了。
“好吧,找到耳墜之后我就不去那兒作畫了!
“這幾日大明湖肯定不安寧,姑娘還是過幾日再去找吧。”
陳瑾曦點頭同意了,耳墜若是滾下山坡時掉落的,應該不容易被人撿到,過幾日再回去找也無妨。
周云澤來了幽州好些天了,不過他沒有急著上寧王府,而是四處游山玩水,一旦他走進寧王府,他上哪兒都有寧王府的人跟著,還能看清楚幽州真實的情況嗎?
雖說他來幽州的目的是關心寧王府的家務事……不對,說是相看郡王妃人選更為恰當,可是皇上肯定更在意幽州的情況,而他可不想像個傻子似的,人家給他看什么,他就說什么。寧王叔若是安分過日子倒也無妨,若是哪日生出什么野心,他豈不是惹了一身腥,最后說不定還落個跟寧王府勾結的嫌疑。
果然,沒有寧王府的人手當他的跟屁蟲,見到的風景就是特別熱鬧。
周云澤趴在雅間的窗邊往下看,唇角歡快的上揚,正好伙計進雅間送茶水點心,他連忙伸手示意伙計過來。
“請問公子有何吩咐?”伙計眼力很好,一看就知道周云澤的身分貴不可言。
周云澤伸手往窗外一指,“那兩個傻子是誰家的?”
伙計聞言一僵,傻子?這位公子會不會太直白了?
“不認識?”
伙計連忙一看,不自在的道:“一個是知府家的,一個是幽州最大藥材商王家的!
周云澤忍不住嘆氣,這兩家在幽州都很有分量,怎么孩子都如此沒出息?
微偏著頭,他看著那個一副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絞著手指的女子,極其不屑,“他們相爭的是哪家姑娘?”
“紅袖樓的姑娘!
怔愣了下,周云澤方才想到紅袖樓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樓,接著他就想起一件事,當時他可是看了好一會兒熱鬧。
“三日前在大明湖鬧出人命的不就是紅袖樓嗎?”
“正是。”
周云澤撫了撫下巴道:“紅袖樓如今應該還在歇業中吧。”
“今夜就開門迎客了!
“這么快?”周云澤看了貼身小廝小順子一眼。
小順子立刻會意,上前佯裝不解的問:“大周律法不是有言,秦樓楚館若鬧出人命,歇業一個月嗎?”
伙計看了他們主仆一眼,猶豫不決該說還是不該說。
小順子連忙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伙計手里,伙計這才壓低嗓門道:“這還不是因為寧王的關系!
“這與寧王有何關系?”
“聽說紅袖樓的老鴇跟寧王交情不淺!
周云澤微蹙著眉,寧王叔怎么會跟妓院的老鴇扯上關系?
頓了一下,伙計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寧王府的香姨娘就是來自紅袖樓。”
“香姨娘?”
“這個香姨娘宛若天仙,心地又善良,認養了十名慈幼院的孤兒。”
劍眉輕挑,周云澤似笑非笑的道:“這位香姨娘的名聲可真是響亮!
“若非慈幼院的醫女不小心說出來,外人還不知道呢!被镉嬢p聲道。
周云澤笑而不語,若是有心隱瞞,絕不會發生不小心說出來這種事。
“請問公子還有何吩咐?”
周云澤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伙計連忙行禮退出雅間。
周云澤繼續看著窗外,兩位公子打一架之后就被雙方仆從拉扯開來,這時紅袖樓的馬車來了,紅袖樓的姑娘直接漠視兩位公子上了馬車,這出鬧劇終于落幕。
“爺,這位香姨娘不會就是那位害寧王想休妻的侍妾吧!
“一個侍妾的名聲如此響亮,想必不愿意安分過日子,難怪會鬧得寧王叔想休妻,不過……”周云澤的目光一沉。
“有何不對嗎?”
“寧王叔并非好色之徒,怎么會納個青樓女子為妾?”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皇家人納妾很重視出身,更別說是個藩王,怎么會在這種事情上面落人話柄?
小順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寧王會不會是遭人算計了?”
周云澤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寧王叔看似不拘小節,但并非沒有心眼的人,想算計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不要暗二暗中查探?”
“不必,去了寧王府就會知道了!
“爺何時去寧王府?”
周云澤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爺又不是趕著投胎,何必急著上門找罪受?”
“爺不可能一直放著不管。”
“你以為爺不知道嗎?可是爺一個晚輩,插手過問長輩的妻妾問題簡單嗎?爺可不想得罪寧王叔。”周云澤懊惱的踢他一腳。
他至今不愿意踏進寧王府,不只是擔心行動受到限制,更是因為覺得此事棘手。
他當然可以直接將皇上的話原封不動奉送給寧王叔,可是皇祖母跟他嘮叨了一長串,全是為人母的心情和牽掛,害他反而不好劃分得太清楚了。
頓了一下,小順子遲疑的道:“爺真的要管嗎?”
“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睆倪@件差事落到他頭上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琢磨,畢竟他幾年不見寧王叔,也不知道寧王叔是不是一如過往那般生性豁達。
小順子懵了,這是管還是不管?
見他一臉傻樣,周云澤忍不住又踢一腳,“你不懂見機行事嗎?要管也要找時機管,時機不對,就是傳個話也會弄巧成拙!
小順子還是不太明白,“爺,這太深奧難懂了!
周云澤一臉的嫌棄,若非這個小子是他一時同情心泛濫順手救下的,不同于父王留下來的“衛”字和“暗”字兩支親衛軍,他真想扔了。
“不懂,你就別問!
小順子點了點頭,可是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問了,“爺是不是應該先去相看未來的郡王妃?”
周云澤的臉綠了,“你覺得這件事情重要嗎?”
小順子又懵了,這不是爺來幽州的目的嗎?
為了避免小順子老是拿這件事煩他,周云澤耐著性子道:“不過是看一眼的功夫,犯不著刻意安排,離開之前去瞧一眼就好了。”
聞言,小順子很糾結,“爺真的只要瞧一眼嗎?”
“送去選秀的姑娘各個野心不小,沒有人想嫁給爺,更別說爺的名聲臭不可聞,只怕爺定下哪家姑娘,那家姑娘馬上就病倒了,再給爺的惡名添上一筆,何必呢?”周云澤根本看不上那些大家閨秀,有如花瓶般擺著好看,但也僅只如此,無趣極了。
“那是那些姑娘瞎了眼!
在小順子眼中,沒有人比得上他家郡王爺,不沾女色,而且立志一生只會守著一個妻子,不像那些皇子,皇子妃的人選都還沒確定,后院已經鬧哄哄的。
“她們不是瞎了眼,不過是更看重權力!
雖然皇祖父立下嫡子方能承繼大統的規矩,但規矩是死的,皇上真要看重哪個兒子,母憑子貴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只要嫁給皇子,將來就有機會成為一國之母。
這還不是瞎了眼?比起那些皇子,皇上更看重爺,要不怎么會將爺交給他最寵信的愛將?只怕再過幾年,那些皇子都會一個個爭著來巴結爺。小順子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些話只能想不能說。
周云澤終于從窗邊退回來,小順子連忙搬出白玉棋盤擺上,退到一旁煮茶,看著主子跟自個兒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