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見到厲文山闖進珍芳閣,珍姨娘已經麻木了,但她還是忍不住皺眉,因為他的態度實在令她不爽,她可是他的姑姑,他再不喜歡她也不應該如此無禮。
“世子爺如此喜歡珍芳閣,索性我跟世子爺交換院子好了。”珍姨娘嘲弄道。
厲文山覺得很好笑,“若不是你非要跟我過不去,你以為我愿意踏進這里一步嗎?”
珍姨娘冷冷的挑起眉,口氣尖銳的道:“世子爺,一個人想做大事,首先要認淸楚自個兒的身分,若是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接下來也不必玩了!
聞言,厲文山苦笑,“我也很想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但是,你們真的有心要我認清楚嗎?”
珍姨娘不解的看著他。
“你們幾句話就改變我的身分,將復國這么大的擔子壓在我身上,卻不愿意給我相對的權力,說白了,你們只希望我成為木偶,由著你們操縱!眳栁纳讲皇巧底,很清楚他們只是在利用他,并不在乎他的感受,
這就是他們跟父王母妃的差別,父王時常會喚他過去,關心這些日子過得如何,母妃還會親手做他的貼身衣物,這才是真的家人。
珍姨娘想否認,但事實的確如此,她的兄長只希望這孩子聽從指示,并未將他當成一國之君在栽培。
“我不想當你們的木偶,我只想當景王世子!
這些日子他明顯感覺到暗中的關注,他知道是戰狼對付陳六姑娘,惹得?ね醭鍪至恕唬苍S連皇上都出手了,?ね跞羰怯兴l現,不會悶不吭聲,而以皇上的性格,當然要弄清楚。
半晌,珍姨娘勉為其難的擠出話來,“主子是為了保護你,不到必要時候,只要你跟戰狼劃清界線,我們的事就禍及不到你!
厲文山不以為然的嗤笑道:“當你們改變我的身分時,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們會護著少主……”
“你們若有心護我,就不會不管不顧的對陳六姑娘下手!
“她已經威脅到我們了!
厲文山懶得再跟她廢話了,這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既然你認為自個兒沒做錯,你就等著承受?ね醯姆磽舭伞!
“少主不喜歡我,我可以理解,畢竟華香院那一位將你養大,她因為我受了王爺冷落,你心疼她,對我自然有怨。但是少主莫要忘了,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不過是個外人。”珍姨娘明顯失了耐性,這個小子有必要恨不得她消失不見嗎?
一家人?厲文山嘲諷的一笑,他都忘了她跟他有血緣關系,只記得她是戰狼,她對他態度冷漠,甚至有些看不起他,這怎么會是一家人?
他不想繼續糾纏不清,直接提出要求,“我要見你的主子。”
“我說過……”
“我見他不方便是嗎?”厲文山嘲諷的揚起下巴,“你不是很行嗎?再不方便你還是有法子,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幫我傳話,至于如何安排,相信你們有很多管道!
珍姨娘壓下心底的慣怒,冷聲道:“我會將你的請求轉告他,至于他要不要見你,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只要你不存心阻攔,他不會不見我,我好歹是他的親骨肉!鳖D了一下,厲文山狀似隨意的接著道:“還是說,這一切只是謊言,不過是利用我的手段?”
珍姨娘臉色一變,嚴厲的道:“少主為了劃清界線,連親生父親都不想認了嗎?”
“我不過是合理的懷疑!
“你放心,我一定會轉達,絕不會阻攔你們見面,只要他想見你!
厲文山已經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轉身走人。
珍姨娘怒不可遏的手一揮,長幾上黑白交錯的棋子瞬間掃落一地,這個可惡的小子……
她倏地站起身,對著身邊的丫鬟道:“走吧,我們去見王爺!
頓了一下,丫鬟怯怯道:“姨娘不先去信給狼主嗎?”
“不必,我是要回家!眱纱纬鲩T相距太近了,她不能用相同的理由,只能回她名義上的家——戰狼設在京城郊外的老窩。
“狼主不是讓姨娘最好不要回去嗎?”若是回家,姨娘就不便遮遮掩掩,這等于將關注他們的目光引到他們的老窩。
珍姨娘無奈的一嘆,“少主肯定派人盯著,我不出去一趟無法向他交差,可我總不能連著兩次都上皇恩寺,今日只能藉口我爹身子不適,回去探望!
無話可說,丫鬟連忙上前為珍姨娘整理衣服,隨著她一起前往外書房。
雖然說好了成親之前不再見面,但是情難自抑,周云澤還是派了管事嬤嬤和暗二上定國公府,將陳瑾曦接到云游四海,拉著她下棋。
“不是說成親前不能見面嗎?”陳瑾曦發現這個男人很執拗,尤其下棋這件事,難道一次又一次敗在她手下,他覺得很爽嗎?
周云澤一臉委屈的瞅著她,“我還不是想你了!
“你是想著下棋吧!
“我想你,可是看著你就忍不住想拉著你下棋!敝茉茲捎帽M心思想研究她的棋路,可是越研究越迷惑了,她好像沒有一定的棋路和風格。
“今日不下棋,說說你的好心情吧!彼刹幌雮剿淖宰鹦。
“你如何知道我心情很好?”周云澤很驚訝,為了做到遇事不動聲色,他一直學習控制情緒,而他也自認為做得很好。
“這還不簡單,你心情好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
“是嗎?”
陳瑾曦很用力的點點頭,“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周云澤起身走出雅間,過了一刻,方才像個大爺似的晃回來坐下,然后滿心歡喜的捧著她的臉,重重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半晌,陳瑾曦傻不隆咚的問:“我可以請問這唱的是哪一出戲嗎?”
“沒想到你如此愛我。”周云澤一臉得意的揚起下巴。
“……”遇到他,她好像常常腦子當機,不知道如何應對。
“沒有人發現我心情好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
“……”這根本沒什么了不起,因為作畫的關系,她的觀察力本來就特別敏銳,他的眼睛平時籠罩在一層寒冷當中,心情一好,寒氣就退,黑亮的眼珠子當然就會更明顯。
“你果然很愛我!敝茉茲稍秸f越樂。
“……”這男人有必要一直強調嗎?有時候她真搞不清楚自個兒喜歡他什么,只是看著菊花想到他,看著桂花想到他,看著海棠還是想到他總之,她心目中的每個花神都成了他。
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周云澤忍不住問了,“你究竟有多愛我?”
陳瑾曦忍俊不住的笑了,像個孩子似的,沒要到糖吃就跟你糾纏不清。
“你別笑了,快說啊!
“很愛很愛,行了嗎?”陳瑾曦湊上去,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啵了下……其實她更想撲倒他,可姑娘家的矜持還是要有,而且這個男人是那種得了便宜就會得寸進尺,討要更多的家伙,絕對不能太寵他。
周云澤笑了,可是嘴巴不稍稍刁難,有違他的本性,“你以為隨便應付一下,我就會很開心了嗎?”
兩眼閃閃發亮還不夠開心嗎?陳瑾曦當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跟他爭執,好話又不花銀子,他喜歡,滿足他又何妨。
“我怎么可能隨便應付你?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們還要白首到老。”
若是有尾巴,周云澤的肯定已經高高翹起,“你知道就好,我可是你最重要的、一輩子要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你要很愛很愛我,當然,我也會很愛很愛你!
陳瑾曦笑著點點頭,然后趕緊轉移話題,“你究竟有何開心的事?”
周云澤神情一正,低聲道:“獵物終于露出尾巴了。”
陳瑾曦歪著腦袋瓜想了想,無聲的問:珍姨娘嗎?
“聰明!敝茉茲蓺g喜的摸了摸她的頭。
“她的尾巴不是早就露出來了嗎?”
周云澤搖了搖頭,“雖然早就猜到她的身分了,但是她很低調,也很狡猾,平日不輕易行動,好不容易行動了也會兵分兩路,或者第三路、第四路,這一次她大大方方的出府,說是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
“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你找到賊窩了?”
“這不是真正的賊窩,只能說是他們在京城的據點!
這還多虧衛一,無論身手還是敏銳的嗅覺都是最頂尖的,又加上暗二協助,不但順利的跟蹤到人家的老窩,還將那兒摸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只是京城的據點,但尾巴露出來了,接下來要將他們整個拉出來看明白,就不是多么困難的事了,是嗎?”
“沒錯,其實我早就懷疑她家就是他們在京城的據點,原本要找出來不難,但想不動聲色打探太難了,加上這對兄妹警覺性很高,平日又很低調,我們也只能耗著,等機會送上門。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還是教我們找到了,如今只要盯住這里進出的人,再從他們身上查探,真正的賊窩就會露出來!
聞言,陳瑾曦不解的皺眉,“你不是說他們的警覺性很高,平日又很低調,怎么可能輕易讓你找到真正的賊窩?”
“他們兄妹是如此,但其他人可不難。”
“怎么說?”
“他們往來的人太多了,譬如人販子、各路商販。”
雖然錦衣衛已經鎖定人販子,還抽絲剝繭將身上帶有魅香的女子一一找出來,可是人販子的行蹤更難掌控,要從他們身上找到戰狼的老窩不太可能,各路商販就不同了,做買賣的不能太低調,這也成了他們最大的漏洞。
略微一頓,陳瑾曦豁然開朗,“對哦,他們與老窩聯絡,透過商販最為方便!
“我們只要知道他們跟哪個地方的商隊往來密切,他們的老窩就藏不住了!
他曾經懷疑他們的老窩在景王封地,只是原本想景王與此事無關,他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若景王世子的真實身分是前朝皇室成員,景王世子在封地上給前朝余孽大開方便之門就不是難事,而且在此情況下,也沒有比景王封地更適合他們紮根之處了。
不過,這種事講究的是證據,如果莽莽撞撞跑去求證,可能會打草驚蛇。
陳瑾曦突然緊張了起來,“皇上會不會將這件事交給你?”
“不會,皇上有親衛隊,用不上我!敝皇腔噬洗蟾艜屗⒅獾糜新┚W之魚。
陳瑾曦眼睛微瞇,“你確定?”
“我的戰場在西北,其他地方用不到我!敝茉茲烧f得很豪邁,可是某人的臉都綠了,這會兒根本笑不出來。
西北不是更可怕嗎?陳瑾曦覺得自個兒快昏倒了,后知后覺的發現她要嫁的人身分很高,但是職業很危險。
周云澤感覺到她的僵硬,連忙將她摟進懷里,“別怕,為了你,我會保重自己!
半晌,陳瑾曦生硬的道:“凡事不可強出頭,不可自以為是,不可冒險犯進……”
“好好好,你說什么都好,我一定會小心再小心!
陳瑾曦無比哀怨,可惜不能退貨了,要不她說什么也不要日日為某人操心……認了吧,不是有一句話說“愛到卡慘死”嗎?她愛的好歹是一個有真本事的男人。
御書房內,皇上輕輕觸摸著墻上的輿圖,手指最后落在景王封地,可他只是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周云澤可以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種種跡象顯示景王與此事無關,景王甚至很可憐,還沒見到孩子就被人家掉包了,可如今證實賊人藏在景王的封地,景王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要如何處置景王就成了難處。
皇上包容景王一部分是為了證明他的胸襟寬闊,但也是因為皇上對景王的感情高于其他藩王。
終于,皇上轉頭看著周云澤,“你認為景王知道這件事嗎?”
周云澤差一點翻白眼,皇上是在考驗他的記性嗎?不過人家是皇上,他還是耐著性子道:“因為連日作噩夢,景王妃不得不挺著八個月的肚子上皇恩寺祈福,可還沒到皇恩寺就因為受到驚嚇而早產,只好向山腳下的莊戶借地方生孩子,因為景王妃的奶嬤嬤事先遭收買,莊戶又早在賊人的掌控中,景王世子遭到掉包確實不難。三日后景王來到莊子,看到的寶貝嫡子已經是別人的孩子,說起來景王還真是可憐!
“可是,這么大的事他們竟然毫無所覺?”皇上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周云澤很用力的點點頭,“景王確實糊涂,倒是景王妃可憐,千辛萬苦生下孩子,當她虛弱的跟死神搏斗時,孩子被人家掉包了,而且很可能被弄死了,她情何以堪!
皇上皺眉,“你要朕放過景王府?”
周云澤連忙舉雙手投降,“這是大事,我沒資格,也不敢給皇上出主意!
頓了一下,皇上有些蔫了,“你老實告訴朕,你覺得景王真的不知道嗎?”
皇上是打定主意跟他糾纏不清嗎?周云澤恨恨的咬著牙,可是想了想,還是老實道出自個兒的想法,“景王如此精明的人,若說他完全不知情,說不通,但是我真不相信景王跟此事有一丁點關系。”
“為何?”
“老景王留下來的名聲可以毀在厲家人手上,但萬萬不能毀在他手上!
念頭一轉,皇上就明白了,景王是真正的孝子,老景王退讓成就太祖皇帝霸業的美名絕不能毀在他手上,至于厲家后代的子孫,待他雙眼一閉,這就與他無關了。
“景王也許不知情,但景王世子肯定知情。”
“這是當然,若沒有景王世子刻意扶持,梁家不可能在鄂州坐大,成為富甲一方的大族,有了籠絡當地權貴官宦的本錢。”
平心而論,他覺得賊人這盤棋下得可真是好,可惜大梁的氣數早就盡了,如今再亂,不過是亂臣賊子的一場鬧劇。
沉默了半晌,皇上問:“你認為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周云澤可沒興趣多管閑事,只能故作苦惱的皺著眉思索。
“你別裝模作樣了,老實一點。”
周云澤撇了撇嘴,但也不敢再閃躲,“前朝余孽當然一個活口也不能留,而那些身帶魅香者更是必死無疑,不過景王世子……還真有點麻煩。”
這不是廢話嗎?皇上沒好氣的瞪周云澤一眼,他糾結的原本就是景王世子的問題。
周云澤很鎮定的假裝不明白自個兒哪兒說錯了,心里卻明白得很,老景王跟著先皇打天下,將近四十方得了一個嫡子,而因為景王年紀與皇上相當,兩人幼時常玩在一起,情同手足,皇上面對景王的時候,感情勝于理智,這說起來也是皇上的優點,皇上是個重情的人。
景王世子如今是景王唯一的兒子,而景王這么多年來膝下再沒有孩子,這很有可能景王的身體出了問題,換言之,這輩子景王很可能只有景王世子這個孩子,即便這只是名義上的,但皇上狠不下心斷了厲家的香火。
“你能不能有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周云澤仔細衡量了一下,給出一個他認為合情合理的見解,“若景王世子只是景王世子,給厲家留個血脈又何妨,不過就怕景王世子舍不得前朝的身分。”
皇上不以為然的冷冷一笑,“沒了戰狼,他也只能乖乖當景王世子!
這樣的結果在周云澤的預期中,皇上的私心是想放過景王世子,但是又怕景王世子多年來在賊人的挑唆下生出野心,今日景王世子眼看事情不成也許愿意罷手,但是將來會不會趁著幾個皇子奪嫡時興風作浪還未可知。
周云澤想了想,給出一個建議,“皇上不如跟景王世子交易!
皇上不解的挑起眉。
“用景王世子的身分交換皇祖父給老景王的圣旨。”
皇上兩眼一亮,“妙啊!”
周云澤唇角一抽,他就知道皇上對那道圣旨耿耿于懷,若能藉此機會收回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如今那道圣旨對景王世子如同虛設,景王世子應該很樂意交出來!
“那道圣旨應該在景王手上,景王只怕舍不得交出來!
“我相信景王世子可以說服景王交出來!本巴跏雷又灰普f遭到賊人迷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這道圣旨在景王眼中就如同燙手山芋,恨不得早早丟開。
皇上很快就想明白了,“一道沒多大意義的圣旨留著原本就是燙手山芋!
周云澤對此深表贊同,真不知道皇祖父和老景王是如何想的,周家的江山怎么可能半途轉手讓給厲家?
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皇祖父下這道圣旨目的是在箝制藩王,刻意留了這么一道圣旨在厲家手上,藩王不安分也只會淪為亂臣賊子。
“朕不想提及前朝余孽,梁家必須以其他罪名抄家,待錦衣衛收集好罪名,確貨掌握賊人的名單,你再隨錦衣衛一起去酆州!
雖然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中,周云澤還是很不甘心,“皇上的能臣隨手一抓都能抓出好幾個,不能交給他們嗎?”
“眹的能臣很多,但他們對付不了戰狼。”
“我要專心準備成親!
皇上又忍不住瞪人了,“你的親事有太后和禮部操持,用得著你準備嗎?”
周云澤噎住了。
“親衛隊交給你,你正好藉此機會操練他們。”
皇上的親衛隊干啥要他操練?周云澤郁悶極了,但又不能拒絕,皇上一道圣旨下來,他只得乖乖領命。
見他敢怒不敢言,皇上可樂了,不由得好心情的道:“這次你立了大功,你要什么賞賜,朕都給你!
“我又不缺,皇上還不如給我的郡王妃多添一點嫁妝,讓她嫁得風風光光,說起來,她還是這件事情的大功臣!
“人還沒娶進門就擔心她吃虧,你這胳臂彎得也太早了吧!
“我愛啊。”
皇上受不了了,擺了擺手,“你可以出宮了!
周云澤樂得以最快的速度告退離開,當然惹得皇上在后頭跳腳,不過,他從來不介意這樣的小事,反正皇上也已習慣了他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