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遂的公主府與端泊鳶的王府一樣,建得著實華麗精美。自聞遂公主大婚后,就一直與駙馬居住在此,上無公婆管束,下尚無子女累贅,每天過得逍遙自在,堪稱京中第一令人稱羨的女子。
“音若,你可算來了,”聞遂公主見了楚音若,一貫的親熱,“還怕你不肯來呢!
“怎么會?”楚音若道,“公主親自下帖子來請,我敢不來?”
“為著上次的事,怕你記恨。”聞遂公主卻道。
“上次?”楚音若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是說盈月璧的事吧?
“上次祭典一完,我便把泊鳶罵了一頓,”聞遂公主道,“好端端的,弄出這等是非來,叫我夾在中間,兩頭難做人。”
“公主待我一向很好,”楚音若不由感念道:“上次不礙與比南王爺的姊弟之情,能施予援手,實在讓我不知何以為報!
“在我眼里,你跟泊鳶都是一樣的,都是至親之人!甭勊旃鲊@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切勿相殘才好!
說來聞遂公主還真是善良之人啊,從前的楚音若還真是沒有交錯朋友。其實,富養長大的女孩子,沒道理壞去哪里,精神物質一并富足,又有父兄夫君遮風擋雨,她們的人生就如同生活在天堂里,自然也就成為了天使。
“說點高興的事吧,”聞遂公主拉著楚音若在花廳坐下,“你猜猜,我今天叫下人做了什么點心?”
“什么?”楚音若好奇。
“來人,把點心端上來!”聞遂公主吩咐道。
不一會兒,便有婢女捧著白瓷的小碟,輪番而上,將吃食擺在桌上。楚音若細看之下,竟愣住了。曾經,她在日本吃過一種叫做“水信玄餅”的東西,眼前的點心,便與之一模一樣。
晶瑩的,圓形的,像果凍布丁。但水信玄餅里嵌著一朵櫻花,而這里面,卻臥著五瓣紅梅。
“還記得嗎?”聞遂公主笑道,“從前咱們在御膳房一起學做的點心!
“是啊,是啊,”楚音若假裝大為驚喜,“好久沒吃過了,公主怎么想起要做這個?”
“昨兒得了一些食材,便叫下人做出一盆凍來!甭勊旃骼^續道,“又憶起年前有鹽潰的梅花,便用來加以點綴。為此,還特!綇膶m里找來了模子。你看,是不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倒是勾起許多少時回憶呢!闭f了半天,她都不知道這點心叫什么名字。
“吃的時候,加些紅糖汁,再蘸些黃豆粉,”聞遂公主示意婢女往楚音若的碟中添加佐料,“甜滑爽口,可惜現在不是夏天,否則再加些冰塊,更顯滋味!
“冬天吃這個,確實不合時宜,”楚音若勉強地笑,“但也別有一番情趣!
“當年你這梅花凍,倒是做得比我好,御膳房的大廚都夸贊過你。”聞遂公主道,“也不知這么多年過去,我的手藝是否有了進步!
梅花凍?
等等,眼前這道點心,就是梅花凍?
楚音若整個身子都僵了。
“音若,你怎么了?”聞遂公主覺察她的臉色不太對勁,“可是太涼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不不不……”她連忙答道,“當年御膳房的大廚夸贊過我嗎?我都不知道……”
“不只大廚,就連泊容也夸贊過,”匿公主順口道,“說是你曾經給他吃過一個,讓他念念不忘呢!
原來如此嗎?
原來……竟是如此……
端泊容那所謂的心上人,竟是楚音若嗎?
對了,一切都吻合。她是御學堂的貴女,她嫁了人,她與夫君不太和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吻合。
原來,端泊容從小就喜歡她?怪不得他語氣中時常惆悵,說是羨慕泊鳶可以跟她一塊兒玩耍,原來,他并不是在怨自己沒有童年,他只是在嫉妒。
怪不得,似他那等心高氣傲之人,明知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還要參加爭搶她的格斗,并非因為他貪戀權勢,而是心中暗戀著她。
怪不得,他會送她去水沁庵,長達半年不聞不問,并非責怪她害他的小妾流產,而是因為他發現她對這樁婚姻不情愿。
他步步為營,娶了一個并不愛他的女子,虧他身為陵信王爺,卻甘愿落入這樣的婚姻。
本來,他是可以另娶一個真心愛慕他的王妃,得到美滿的。
楚音若發現,她真的好羨慕從前的自己,羨慕平行空間的另一個她,有端泊容如此愛她。
“我這兒還有一些材料,鹽漬的梅花也有幾罐,”聞遂公主道,“你帶回去,給泊容也做一做這梅花凍吧,想必他會非常歡喜的。聽聞最近你們府中的小妾懷孕了,你和他……還好嗎?”
原來,聞遂公主今天特意叫她來,是為了寬慰她。
她不禁想知道另一個楚音若是怎樣的女子,她本以為她軟弱,可現在看來,大概有許多優點,值得愛吧?否則,閨蜜怎會如此維護她,男人都如此愛慕她?
而自己自問,實在比不上她……
楚音若澀澀地笑了,忽然有一種未語淚先流的感覺,呵,她居然會自己嫉妒自己,也真是千古奇談了。
“啟稟公主——”她正發著呆,聞遂公主的婢女匆匆步入花廳,稟報道:“比南王爺來了,馬車已經停在府門口了!
“泊鳶?”聞遂公主亦是一怔,“他怎么來了?”
楚音若不由緊張起來。其實,她本沒有什么理由害怕端泊鳶,只是憶及從前與他的關系,此刻心中難免尷尬。
又或者,她明白了端泊容對她的感情,總覺得這個時候再見舊情人,有些對不住他似的。
“音若,你快從后面走吧,”聞遂公主卻提議道,“別跟泊鳶碰面了!
“這……不妥吧?”楚音若強笑道:“總覺得沒了禮數!
“我約你上這兒來,本也沒告訴泊鳶,但他現下忽然出現,倒像是故意打聽了你在此處有意為之似的!甭勊旃鲊@道,“我可不想給你添麻煩!
“多謝公主顧慮周全,”楚音若感激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回去別告訴二哥泊鳶也來了我這兒,”聞遂公主又好意地叮囑道,“以免徒生事端!
楚音若點了點頭。
說來她還真有點害怕端泊容吃醋,憶起他提及梅花凍,她卻渾然不知,想必,他以為她惱念著舊情人,所以故意裝傻逃避他的表白吧?
有時候,她還真的有點傻。
“來人,替我送一送陵信王妃!甭勊旃鞣愿郎磉叺逆九。
還是方才前來報信的那名婢女,攙了楚音若從后門出去。楚音若的心緒一直迷亂不已,也記不得是怎樣上了馬車,是怎樣回了府,她的三魂七魄似丟了一魄,一時間找不回來。
馬車行至陵信王府門口,楚音若發現紅珊并雙寧一道站在寒風中等著她。
“出什么事了?”楚音若心下不由一顫。
這兩人如此翹首以待,想必,是有什么突發的緊急情況。
“可了不得了,”紅珊面帶憤怒地道:“薄姬……竟要搬到咱們東院來了!”
“什么?”楚音若眉心一蹙,“好端端的,這是怎么著?”
“王妃才出門沒多久,王爺便吩咐,把薄夫人日常用的東西挪到咱們東院來,”雙寧焦急地補充道:“也不知這究竟是怎么了。”
“先別慌,”楚音若強迫自己鎮定,“咱們先去瞧瞧!
話雖如此,但她發現自己的腳步已經微微不穩,好不容易行回東院,只見下人們已經收拾出一間上好的屋子,供薄色居住。明亮的燭光自那窗中透出,亦隱隱傳來薄色與端泊容的笑聲。
楚音若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叫人通傳,一把推開那廂房的門,冷冽地瞧著屋里正享用晚膳的兩人。
“姊姊回來了。”薄色正夾著菜往端泊容嘴里送,忽然看到楚音若,遂擱下碗筷,盈盈笑道:“方才還跟王爺說,或許姊姊在公主府里流連忘返了!
“妹妹為何在此?”楚音若板著臉問道。
“其實,早就想跟姊姊商量,讓我搬到東院來跟姊姊一塊兒住,”薄色得意洋洋地道,“姊姊也知道,我腹中如今孕有孩子,前些天找了大師來看風水,說是這東院為安胎寶地,我若遷居至此,一定能母子平安!
“大師?”楚音若反諷道:“該不會遇上江湖騙子了吧?”
“就算是騙子的話,也不敢不聽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北∩溃骸叭粝裆洗文前懔髁水a,可就糟了!”
“妹妹自己當心,定能安胎!背羧舻芍,“若是心懷雜念,別說什么風水大師,就算神仙也難保平安!
“王爺,你聽聽,姊姊這話真嚇人,”薄色一副對端泊容訴苦的模樣,“妾身就是想跟姊姊住一塊,彼此也有個照應。王爺,你說句話啊!
楚音若看了一眼端泊容,卻見他滿臉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仿佛在故意看她們二人的爭斗,欣賞一出好戲一般。
“王爺,上次妾身小產,都是因為姊姊不當心的緣故,”薄色趁機道:“此次與姊姊同住,想必,她會對我格外照顧,否則又成了她的不是,傳出去豈不損了陵信王妃的名聲?”
這個賤人,原來她是在打這個主意!原來,她特意搬來東院,就是想再找一次機會陷害自己,若腹中胎兒再不保,便可全然推到自己這正牌王妃的頭上,說王妃善妒,不容小妾有嗣。
楚音若發現自己簡直掉進了一個陷阱。
“王妃就忍耐數月吧,”端泊容終于開口道:“等薄姬腹中胎兒落地,我再將他們母子遷回舊居。現下,總要讓著有身孕的人一些!
這家伙,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真是寵愛小妾寵得無法無天了?他不是一直深深暗戀著從前的楚音若嗎?為何要故意與她為難呢?
“王爺——”楚音若索性開口道,“妾身有一些私語要對王爺言明,還請王爺挪步到我房中去!
“有什么話姊姊就在這里說吧。”薄色插嘴道。
“我們夫妻私房話,旁人聽不得!背羧舭崔嘧∨,“妹妹若真想在此處養胎,占計看我與王爺說悄悄話的時候多著呢,妹妹你也得多忍耐!
薄色一張小臉頓時煞白,又想對端泊容撒嬌。
端泊容卻道:“好,王妃既然有話,我們到院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