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義堂里,黎百合將茶葉倒入紫砂壺,再將沸水注入茶壺之中,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間在室內彌漫開來,她將茶湯倒入白玉杯盞里,纖纖玉手將杯盞推到旁邊,看著丈夫,有些調侃地說道:“大將軍,妾身茶泡好了,坐下喝杯茶吧!”
她端起杯盞,細細品茗,感受著茶香緩緩沁入心脾的甘醇,聞起來淡雅,入口卻極為濃郁,這便是她娘家大齊茶的魅力所在。
“我現在怎么有心情喝茶?”衛裕峰負著手走來走去,深蹙著眉心,似有無限焦慮。
“你都走了有半炷香的功夫了,就別再走了,看得我眼都花了!崩璋俸鲜Φ溃炙普嫠萍俚泥恋溃骸半y道你舍得我眼花?”
衛裕峰這才停了下來,他看著妻子沉下了聲,“現在應是悅音那孩子成親的時候,是誰把她送來這里的?夏侯家和孫家為何都沒來找她?她又為何會失了記憶?此事疑點重重,叫我如何能安心?”
他早在兩個月前便收到了喜帖,他因鎮守邊關無法赴宴,已派京城威武大將軍府的大管家程伯送了厚禮添妝,如今在鎮守之地看到應該是新娘子的人,叫他怎么不吃驚?
“孫家指的是孫雍淳大人家?”
衛裕峰點頭,“正是孫雍淳家,悅音的婆家!
夏侯邑禮與孫雍淳皆為閣臣,均對國政有極大貢獻,同時受到先帝和皇上的重用,兩家結親原是門戶相當、人人樂見其成的大喜事,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新娘子跑到邊關來,實在叫他怎么想也想不透。
“若不是圣安帝年間出了那件事,論理來說,罪不及出嫁女,即便夏侯家真的有事,也能保住悅音那孩子,偏偏……”衛裕峰愁眉不展。
大云朝圣安帝在位時,護國將軍宋遠浩勾結金國,意圖謀反,宋遠浩事跡敗露后,滿門抄斬,唯獨他的女兒——玉妃,因罪不及出嫁女而保住了一命。
若玉妃能在冷宮安分守己便罷,偏偏她心存復仇之心,竟從冷宮逃了出去,惡夜火燒東宮,將來不及逃生的太子燒死了,令圣安帝雷霆震怒,立即將她處以五馬分尸的酷刑。
事后,圣安帝下旨,任何人若犯下重罪,妻女與出嫁女同罪,斬草除根,大云朝也從此修改了律法。
黎百合勸道:“你在這里急也無濟于事,不是已經派言武悄悄潛回京城去查了,你就靜心再等等,很快會有消息的!
衛裕峰憂心忡忡地道:“百合,我實在怕夏侯兄遭遇了不測,他一向寶貝悅音這個獨生女,膝下沒其他孩子,只有悅音這個掌上明珠,若不是他出了事,悅音怎么會一個人在邊關出現?”
當年先帝還在位時,他受奸人誣陷,指稱他將軍糧賣給金國,通敵賣國,因為證據太過明確,他百口莫辯,滿朝文武都跪請先帝將他定罪,拔除大將軍封號,還要抄了衛家,只有夏侯邑禮一人獨排眾議,力保他的清白,為他四處奔走,最后找到關鍵物證,還他清白。
對此他一直感激在心,兩人也從那時起成了莫逆之交,雖然他們一人在京城為皇上效力,一人在邊關保家衛國,但無損他們的友誼,每每他回京時,一定找他聚首,兩人徹夜或飲茶或飲酒,暢聊國事和家事。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擔心焦急都于事無補,咱們能做的只有等,不是嗎?”黎百合溫聲寬慰道:“幸好青馳將悅音帶回來了,不至于讓失憶的她流落在外,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衛裕峰認同地道:“如你所說,確實好在青馳發現了悅音,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悅音一個弱女子,若是遇到那些喬裝潛入邊境的殘暴西遼人,不知會發生什么事!
黎百合又為自己斟了杯茶,再優雅的往壺里添加沸水,微微一笑,“所以了,吉人自有天相,夏侯大人為國為民付出多年,上天必定會厚待于他,不會讓他出什么事,若有,也必能逢兇化吉!
衛裕峰嘆服道:“百合,與你說話總能開解我心!
黎百合勾唇一笑!霸蹅兎蚱薅级嗄炅,我還不了解你嗎?重情重義,但是杞人憂天,性子特別急躁,瞧你,今天又將秦大夫得罪了!
“性子已經養成了,也沒得改了,虧得是你才包容我!毙l裕峰一笑,又道:“悅音一個姑娘家在這個處處都是大男人的府里,肯定會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你多關照她!
黎百合睨了丈夫一眼!斑@還用你說嗎?你至交好友的女兒,就是咱們的女兒,我對悅音會和妤兒一樣,毫無分別!
衛裕峰拉住妻子的纖纖玉手,鐵漢瞬間柔情地說道:“你做事我自然放心了。”
她看著鏡中讓小梅梳妝好的自己,身上是團花輕粉的織錦裙裳,大方俏麗的發式,插著一支紅寶石點翠步搖,手腕上戴著羊脂玉手鐲,很是適合她。
她催眠自己道:我現在是夏侯悅音了,千萬不要人家叫了沒反應啊。
“姑娘實在美極了。”小梅夸道:“奴婢從來沒見過像您這么水靈的姑娘,眼睛像寶石似的,閃閃發亮!
殷悅……如今是夏侯悅音了,她極是認同,小梅說的不錯,原主生得極美,是那種很有人緣的長相,美得清麗不妖艷,帶著鄰家女孩的清新氣質,她很喜歡。
“大將軍真是有心,為姑娘設了洗塵宴,姑娘可有口福了!毙∶沸ξ卣f道。
夏侯悅音眼睛一亮,暫時將穿越的郁悶放在旁邊。
提到吃,她精神就來了,穿越之前的她是名廚師,與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開了間名為“食味坊”的創意料理館,有人負責財務,有人負責外場,有人負責內場,她負責主廚的位置,帶領了幾個餐飲科的小兵,打從開幕就生意興隆、一位難求,最后實在是讓客人在門外等太久了,只好改為預約制,饒是如此,生意依然做不完,在她莫名其妙穿越過來之前,食味坊預約的客人都排到六個月后了,讓她首次創業就很有成就感。
不過,她現在魂穿來到了大云朝,她在現代的軀體不知怎么樣了,即便獲救,也是躺在醫院呈現腦死狀態吧?那食味坊怎么辦?少了她這個主廚坐鎮,豈不是要關門大吉了?
“姑娘,到飯點了,奴婢領您去展梅廳,那是府里主人家用膳的地方。”
夏侯悅音沒時間再想她的食味坊了,跟著小梅出了院子,這是她第一次走出她住的院落。
兩人經過一大片松樹,空氣中有淡淡好聞的松木味道,過了涼亭山石、荷塘水榭和月洞門,走過幾道矮墻,沿著抄手游廊慢慢走,夏侯悅音饒是對古代沒什么研究,可看到沿路石磚漆柱、青瓦白墻,處處打理得井井有條,也知道是十分有底蘊的富貴人家。
“對了,姑娘還不知道咱們的院子叫什么吧?”小梅邊領路邊閑聊。“咱們住的院子叫定風軒,是府里最清幽的一處院子,前面院子里種了好些櫻花、桃樹、楓樹和梅樹,待花季時可美了,是夫人特別為姑娘安排的!
“衛伯母真是體貼周到,真不愧是將軍夫人。”夏侯悅音由衷說道。
小梅頓時喜笑顏開地道:“我們夫人有降服大將軍的本事,只要在夫人面前,大將軍便會鐵漢化為繞指柔,天大的事都氣不起來!
夏侯悅音覺得小梅根本是大將軍夫妻的鐵粉,只要提到他們倆就馬上流露出崇拜,滿口的贊美,她突然想起了衛青馳,好奇問道:“那衛大哥呢?可是成親了?”
古人都結婚的早,衛青馳這年紀若是做爹了也不奇怪,只是看他的氣質不像,不像人夫和人父,還帶著少年氣息。
“少將軍還未議親!毙∶返溃骸半m然夫人提過幾個人選,有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也有邊關這里官員的千金,可少將軍都興趣缺缺!
夏侯悅音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想哼歌,難不成她真的對那個“弟弟”有興趣?雖然在這里她年紀比衛青馳小,可在現代她足可當他姊姊了。
現代流行老少配,老夫娶嫩妻,以及姊弟戀,她莫不是來古代趕流行了?
“到了,姑娘。”小梅停了下來,院門上蒼勁有力的書著“展梅廳”三個墨色大字。
夏侯悅音見到院子里青竹粉花,青石磚板一路延伸到廊下,六扇廳門敞開著,她走進去,看到一張足可容納十五人的大圓桌,稍早見過的衛裕峰、衛夫人、衛青馳、衛知妤都在座,另外還有好幾張生面孔。
衛裕峰見到她,高興的直說:“悅音來啦,快入座!
夏侯悅音也不知怎么搞的,不知誰拉了她一下,她人已經落坐了,就坐在衛青馳身邊。
衛青馳朝她一笑,介紹道:“悅音,正中那位是我祖母,問聲好吧!”
夏侯悅音看過去,是個兩鬢微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上是一件碧綠色繡萬字的衣衫,頭上戴著金線繡的抹額,中間嵌著明黃色寶石,十分的雍容貴氣。
她連忙起身朝衛老夫人施禮,“悅音見過老夫人。”
衛老夫人手里撥弄著佛珠,點了點頭,豪氣地說道:“坐下吧!你的事我都聽裕峰說過了,你放心!當年夏侯大人千辛萬苦救了我兒一命,保住了我衛家,這份恩情,我老太婆一生都不敢忘,好孩子,你就當這里是自個兒家,有人欺負你,跟我說,有什么委屈不習慣的地方也跟我說,我通通幫你解決!”
“多謝老夫人。”夏侯悅音低眉順眼的說道,她不知道原主父親對衛家有這么大恩情,看來她真可以安心住下去了,直到她找到回現代的方法為止。
衛青馳又介紹坐在他另一邊的兩名男子,“這兩位是營里的副將褚練云、宋忻龍,他們為了議事方便,多半時間住在府里,所以你也會?匆娝麄儯麄兲撻L了你幾歲,稱他們一聲大哥即可!
“褚大哥、宋大哥!毕暮類傄舫瘍扇它c點頭!靶視页鮼碚У,人生地不熟,請兩位大哥多多關照!
褚練云笑道:“那日你倒在路邊破廟之前,我們原是要走的,是青馳堅持要過去看看,說起來,青馳真是你的救命恩人!
宋忻龍調侃道:“就不知道如果是個男的,他會不會這么熱心就是!
大伙都笑了起來,氣氛一時也熱絡了,剩下一位穿纏枝杏花湘色裙裳的尖下巴姑娘沒介紹了。
“這位是魏纖懿魏姑娘,她有些原因所以住在府里,魏姑娘擅長針灸,若你有個頭疼腦熱可以請她診治。”衛青馳咧嘴一笑。“不收銀子的!
夏侯悅音看著那位態度有點高傲的魏纖懿,點了點頭,同樣說道:“請多多指教了,魏姑娘!
魏纖懿只隨意朝她點了個頭就算回應了,一句話都沒說,也沒再理她。
夏侯悅音對熱臉貼冷屁股這檔子事沒興趣,故也沒再找話。
衛青馳沒留意兩個姑娘的互動,對席上眾人說道:“悅音乃是我父親好友夏侯大人之女,因故來到邊關,留在邊關的這段時間,就請大家多多關照了。”
語畢,他又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對夏侯悅音說道:“能坐在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無須拘束,有什么不懂的事盡管找人問,大家都會很樂意告訴你!
夏侯悅音中規中矩的點頭,“好!
衛裕峰急著說道:“好了,都介紹完了,可以上菜了,悅音昏迷了兩日,應當餓壞了。”
幾個丫鬟魚貫進來上菜,一道道的佳肴賣相極佳,噴香的味道令夏侯悅音肚子里的饞蟲被勾了出來,她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