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幫陸靜深跟適合的導盲犬配對,簡行楷在山上大宅住了十來天,以便就近觀察陸靜深的生活習慣,好做出正確的評估。
由于他廚藝比寧海好得多,便權充了幾日大廚。
這一天,陸靜深還在樓上睡著,寧海在廚房里幫簡行楷準備早餐。
聽見樓上傳來聲響時,她下意識抬頭往天花板看了一眼。隨后又低下頭,將奶油抹上土司。
簡行楷嘴里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笑覷她:“擔心他跌倒?”
“沒有。”寧海神色渾然不改.
最近這一個月來,陸靜深出乎她意料地當了一個好學生。他極聰明,學什么都快。如今他已能自己整理衣物、自己穿衣,還能使用電腦,弄得懂那錯綜復雜、有如密碼般的點字符號。甚至,還愿意配合簡行楷,讓他做近身觀察。簡直就是個模范生!
為此,她忍著沒去騷擾他,心想他或許會因此高興一點。
兩人繼續忙碌著,不久,二樓又傳來一聲巨響,寧海手里的抹刀差點也跟著掉到地上,還好她反應快,立刻反手接住,沒露出異樣。
簡行楷背對著她在煎培根,背后卻像是長了眼睛。只見他一邊翻動培根一邊咕噥:“明明就擔心還嘴硬……”
“才沒有!睂幒7瘩g,繼續當個若無其事人。
簡行楷輕哼一聲,將一塊培根拋給涎著口水等在一旁的迪迪后,突然又道:“海兒,我要走了!
寧海一怔。“工作都完成了?”
簡行楷噗哧一笑,惹得迪迪抬起頭瞥了他一眼,見它老哥正常沒傻,才又低下頭繼續咬培根去。
“聽聽你這話!焙喰锌溃骸拔乙吡,你沒有半句舍不得,一開口就只關心我有沒有辦好那個男人的事!
寧海面無表情。“不然我請你來做什么!北揪褪菫榱岁戩o深才特地把他叫過來的。
“你請我來幫忙,我沒話講,誰教你是我親愛的妹妹,我不幫你要幫誰?可是我們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了,我要走,你都沒有半點舍不得喔?”他撒嬌兼抱怨地說。
寧海被他的語氣一逞笑,撇嘴否認:“誰是你妹妹!”
“怎么不是?”簡行楷理直氣壯地說:“遙想當年,我們吃過同一鍋飯、住在過同一個屋檐下,你生病時,我為了照顧你,還一起蓋過同一床被子……要我繼續說下去嗎?乖,快叫我一聲哥!
寧海笑了!案缒銈頭啦!
簡行楷說的一段,是寧海在父親過世后,流浪在寄養家庭間的往事。他們不是血緣意義上的兄妹,卻曾經被同一個寄養家庭收留過一段時間……
可也只有那么一小段同甘共苦過的時間,各自離開那個暫時性的家庭后,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直到成年后,偶然相遇在紐約街頭……
當時他去美國接受導盲犬訓練師的訓練課程,經過一個路口時目睹了一件重大意外——一個鷹架垮了下來,當場壓壞停在附近的汽車,路過的行人匆匆避走——當時寧海是初出茅廬的小記者,她在相機的畫面里頭看到了他……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又是幾年過去了。
她跟簡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兩人間卻始終有種斬不斷的聯系。也許是因為彼此心里都有一份惺惺相惜吧。
只是這一份惺惺相惜,在看見簡行楷夸張的表情時,也不免暫時束之高閣。
只見簡行楷做出傷心的表情,有點夸張地道:“妹妹好無情,哥要心碎了!
“夠了喔,再演下去,小心我叫迪迪咬你。”寧海威脅。
迪迪當然不會咬人,它溫馴得很,簡行楷也不反駁,只是收斂地笑了笑。“還是一樣多刺,嗯?”
“本性如此!睂幒3姓J。
“也還是一樣不相信愛情?”他接著問。
寧海微笑!安幌衲。最近又對哪位小姐一見鐘情了嗎?”
簡行楷經常談戀愛的。以前與他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里,還是高中生的他常嚷著他戀愛了,且一旦戀上了某個女孩,就會絞盡腦汁地接近對人,對對方傻傻付出……一開始寧海還以為他很專情,日子久了才發現這家伙每回戀愛的對象都不一樣。
當時寧海便想:如果這就是愛,那么,她不相信這是真愛。真正的愛應是無可取代,是一旦心里有了人,就再也納不下其他人的那種執著。
果然,簡行楷笑答:“是有個對象?上悬c怕狗。”
“怕狗?那迪迪……”寧海目光瞥向迪迪。
迪迪果然委屈地汪汪兩聲,顯然也覺得很無辜。
寧海忍不住笑了,輕輕拍了拍迪迪的頭,又拿了一塊培根安慰它。
聽見陸靜深下樓的腳步聲時,簡行楷將煎好的培根端上餐桌,順手解下腰間的圍裙時,狀似不經意地道:
“海兒,那個男人愛你。”
輕撫迪迪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三秒。收回手,寧海站了起來,抽去簡行楷嘴上叼著的香煙。
“還沒戒成?”說要戒煙都說好幾年了。
這是寧海一貫的伎倆。當她不想回答你話時,就會故意顧左右而言它。
簡行楷了解地觀著她道:“你知道嗎?男人都是感官的動物!
“我當然知道!睂幒;卮。
“當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時,他全身的血液都會集中在同一個地方。”
“你這是在對你親愛的妹妹性騷擾?”
簡行楷哈哈大笑,手指在她額頭上敲了敲!拔艺f的是大腦,歪到哪兒去了!
“最好是!”寧海才沒那么好騙。
“你可以不相信這一點,但你不能不相信另一個征兆!彼粗鴮幒,徐徐說來:“當一個男人毫不在意一個女人的過去,腦袋里想的只有他們的現在與未來時,這個男人便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即使他自己還不知道。”
寧海明白他在說什么,但她不想承認,不愿面對。就像她對待自己的工作,明明不是不戰而逃的人,可最終還是做了離開的決定。既然迷惘、既然不夠確定自己的心意,那還不如暫時離開一段時間,讓思緒放空,也許會有新的想法出現,來幫助她做出最終的決定。
隨著陸靜深的腳步聲愈來愈靠近廚房,簡行楷又補丁一句:
“海兒,你從來不膽小,怎么就在這件事情上頭這樣不勇敢?陸靜深他……”
“別說了,我不想現在討論這些事!睂幒4掖易叱鰪N房,在玄關處攔下正扶著墻面小心走來的陸靜深。
仔細端詳他片刻,在他左眼角下方看到一小塊瘀血,知道先前那聲巨響意謂著他又跌倒了。手指輕輕按了按那處泛青,眼色不覺稍霽。
“又撞到哪了?”浴缸還是門扇?
“門!标戩o深喃喃抱怨了一句!氨灰恢回i絆倒的!
“班杰明?”她的小豬布偶。
誰會把自己的布偶取名做班杰明?寧海這家伙就會!
打從知道那只豬的名字后,陸靜深就愈來愈不喜歡它。不止一次,寧海在睡夢中曾經叫著“班”這個名字,使他懷疑那只豬是他們婚姻中的第三者。
寧海覺得奇怪!拔也皇前阉鼣[在沙發上?”
陸老爺高傲地輕哼一聲。“是誰準它坐在沙發上的?我不過是要它姿態放低一點,它便絆倒我!币痪洳惶崴低挡攘怂鼛紫碌膲氖。
“你跟一只豬吃什么醋?”寧海不可置信。班杰明甚至不是真的豬。
說到醋,他確實是吃了不少。
“在你寧可抱著它睡覺,也不跟我——”
“陸靜深!”寧海急急阻止,就怕這十天來守身如玉的苦功會功虧一簣。
嘴上雖不承認簡行楷是哥哥,可心里還是認他的。讓自己的哥哥知道,做妹妹的跟一個男人上床,真是有夠尷尬。
尤其是,簡也知道這樁婚姻背后的真相……明明就沒有情感的基礎,卻一再發生關系……她寧海何時變成這種縱yu\\\\貪色的女人了?
“海兒,你臉紅了!边h遠地站在一旁看著好戲的簡行楷神色自若地說道。
寧海確實臉紅了。可惜陸靜深看不到。簡行楷于是又說:
“原來這十來天,兩位顧慮著我孤家寡人,自動自發地停止了一些日常性的活動,真讓我有點不好意思,罪過罪過!
此話一出,這對“夫妻”不約而同地從臉頰紅到耳根。
“不是說要走了嗎?快把早餐吃完。然后就快點走!”寧海努著嘴道。
“喲,趕人了!焙喰锌焐闲πΦ卣f著,腳下卻朝寧海走去,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而后輕輕擁抱她一下,才輕聲道“海兒……偶爾順從一下自己的心吧!雖然我承認你的大腦絕頂聰明,但愈是聰明的人,愈是容易做出傻事哦!”
寧海沒有裝作聽不懂,但也沒有回話,只是踮起腳尖在簡行楷左頰上輕點了點,隨即將他推開。
簡行楷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隨后聳肩一笑,走到陸靜深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聞言,陸靜深先是挑起俊眉,隨后輕輕一點頭。
由于簡行楷將聲音壓得很低,惹得寧海因為聽不見他說了什么而皺眉,才想近前聽個清楚,簡行楷卻已轉過身來,對著寧海微笑道:
“噓,男人間的秘密,女士止步。”
寧海眸光一閃,繞過簡行楷來到陸靜深身邊,嗲聲嗲氣地道:“噯,親愛的,你告訴我吧?”
這種聲調實在不像寧海的風格,陸靜深得很努力才能憋住笑意。怕招架不住寧海的嗲聲攻擊,他趕緊退后一步。
“寧海,我不習慣你這樣說話,你還是兇一點好!
此路不通。寧海輕哼一聲.轉過頭看向蹲在餐桌邊的迪迪,便笑道:
“你也是男的吧,迪迪,來,幫我去問問那兩個愛裝神秘的家伙剛剛說了什么悄悄話!
聞言,簡行楷卻噗地一聲笑出。
寧海瞪他!靶κ裁?”
掩著嘴,筒行楷一臉還悅地道:“迪迪‘本來’是男的沒錯!
他才說到這,迪迪便長嗚了一聲,腦袋頹喪地垂了下來,似是在追悼已然逝去的美好時光.
寧海反應過來,訝然道:“難道迪迪已經……”閹了?
輕輕拍了拍迪迪的頭,簡行楷證實道:“往事,莫再提!
當初為了讓迪迪能專心做好導盲的工作,不得已才讓它結扎。沒想到最后它還是沒辦法完成訓練,只好賦予它另一個重要的工作——導盲教育犬。
簡行楷經常帶著迪迪到學校里向學生宣傳正確對待導盲犬的知識,比如不能隨意喂食、不能在導盲犬配戴上導盲鞍執行工作時隨意叫喊、觸摸,以免發生危險之類的。迪迪不怕生,天生有表演天賦,將這個工作做得非常好。
為了避免勾起迪迪的傷心往事,三人有默契地進行了一頓和平的早餐。
之后,簡行楷便帶著迪迪離開了。離開前,他告訴陸靜深:
“希望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在等候的這段時間里,你不妨讓寧海陪你到處定定,去適應一下那個對你來說,應該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
陸靜深沒答話。
“我會的!睂幒V缓孟日f。
陸靜深撇了撇唇,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就算我不,她也會逼我那么做!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陸靜深幾乎已能肯定寧海嫁給他的意圖。
他本來靜如一潭深水,她卻在他深處攪出波瀾。很好……來吧,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他會等著。
雖然陸靜深看不見,但簡行楷知道他已經隱約洞悉了某些寧海還沒去深思的事情,于是他安心地笑說:“兩位再見了,保重!
他揮一揮,不帶走一片云彩。
迪迪卻還賴在寧海腳邊,不曾跟上去。
簡行楷吹了聲口哨,轉瞬間,迪迪躍然而起,一人一狗便緩緩遠去在這夏末的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