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死拖活推的,她總算把管家婆脾氣一旦發作,不叨念個兩三時辰絕不罷休的小紅給趕回房睡覺去了。
“啊……”東施施舒服地重新癱回寬大的太師椅內,抱著滿壇芝麻片,繼續大啖!岸鍍舳嗔。”
天際那一輪月兒圓圓,月暈淡淡地染開了一抹皎潔溫柔,灑落在這花影扶疏的園子里,彷佛將四周物事花草全敷上了一層銀粉般,煞是好看。
皇宮的月亮雖美,可她怎么瞧,好像愣是比他們梅龍鎮上的月亮還少了一點什么……
“!”她恍然大悟,“就是少了一點家鄉味呀!”
無論是身處梅龍鎮上任何一個地方,抬頭望天空那一輪明月,總是又大又圓又飽滿,好似小時候記憶中曾出過的,那一大枚烙得圓圓、餡料塞得飽飽、烤得金黃透亮的桂花蛋黃餅,只要張嘴一口咬下去,就可咬到滿滿香香甜甜的月光。
不行,越想越餓……
她肚子咕嚕嚕響亮地叫了起來,絲毫不體諒一下現在可是三更半夜,她屋里除了一些淡得出鳥來的干糧外,哪有什么新鮮熱辣的好料可以安慰五臟廟?
鬼鬼祟祟摸到內膳房門口,東施施原以為定是夜深人靜灶房冷,就算偷偷溜進去摸一碗湯帶走也不會被發現。
可為什么現下都深夜時分了,屋里還透著亮?
東施施心下驚疑,可是肚子實在餓得狠了,最終是饞蟲戰勝了殘存不多的理智,磨磨蹭蹭,假意不小心遛達到這兒來,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抬頭準備央求御廚大叔們賞碗湯喝喝──
“嚇?”她的笑眼瞬間對上一雙銳利精明的黑眸。
娘呀!差點嚇得她連滾帶爬栽進一旁養魚的大水缸里。
“你、你、你在這里做什么?”她指著應該早就去睡大頭覺的總御廚長,結結巴巴的問道。
“真稀奇!瘪槗P被人指著鼻子問,居然破天荒沒有發飆,而是沉吟地摩挲著下巴。
東施施腦袋瓜子里為數不多的殘存智慧發出“別問!千萬別多嘴問!”的警告聲,可是在她來得及阻止嘴巴前,話已脫口而出──
“什么事真稀奇?”
“妳、在、這、里、做、什、么?”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好整以暇、意味悠長地道:“這話應該是由‘我’這個總御廚長問‘妳’這個不動刀不動勺的貴客,才對吧?”
她僵了下,“呃……話是沒錯啦,呵呵呵……”
“所以我請問……”他濃眉微挑,“妳在這里做、什、么?”
她嘴巴張大半天,呆了良久,最后垂頭喪氣地道:“總御廚長,你做人可以不要那么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行不行?”
“不行!
“哇,你回答得倒挺干脆!
駱揚拿起放在厚砧板上的亮晃晃菜刀,提著刀,慢慢走向她。
“總……總御廚長……你、你有話好說……”東施施緊張得往后退,笑容僵在臉上。“犯、犯不著搞出這種……月光光……心慌慌的場面嘛……”
他逼近她,那挺拔的身軀威嚇感十足,嚇得她兩腿打顫,想再往后退,背已抵到了一片冰涼堅硬──是墻壁。
完了。
駱揚低下頭,表情狀似懶洋洋,那雙精光四射的深沉眸子盯得她無法喘息、移動。反正她也動不了,除非她打算冒險從他腋下鉆出去,但強壯雙臂將她牢牢禁箍在墻與她之間。
她眼角余光不斷瞥見他右手持的那柄大菜刀。
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可是她東施施今天居然是為了食物命斷御膳房……嗚嗚嗚,話要傳出去,她就算死……也無顏見梅龍鎮父老呀……
爹,奶奶,小紅,食物們,再見了。
東施施嚇得渾身僵硬,緊閉眼皮,兩腿打顫,一臉認命。
可是……說也奇怪,為什么明明死到臨頭,她的心卻跳得異常的厲害,而且呼吸間總感覺到他身體散發的暖意,還有那令人怦然羞澀的男子氣息。
她突然意識到,他靠得她好近、好近……
周遭的空氣彷佛被他寬闊高大、威逼感濃厚的身軀給榨光了,她只能感覺到自己嘴唇在顫抖,背脊竄過一陣奇異的麻栗感,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
興奮?
駱揚緊緊盯視著她,胸口掠過一抹想笑的沖動,因為她圓圓臉皺得像包子,小嘴還顫抖可疑地嘟起來。
這丫頭……
“妳……”
“我我我……”她紅潤唇瓣顫抖,腦子亂烘烘的,嚇得話頓時不經大腦的沖出口:“別、別殺我!我還沒有嫁人哪!拜托!”
駱揚被突如其來涌上的笑意嗆到。
這個笨蛋。
盯著她這副傻鳥樣,他藏住唇畔那朵幾欲逸出的笑,故意緩緩地俯下頭,危險地、陰惻惻地欺近她耳畔,開口──
“會不會剁雞?”
預期中的劇痛沒出現,她那亂七八糟的想頭也倏然中斷。
東施施眼睛登時訝異睜開,卻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雙耳出現幻覺了。
“啥?”
半盞茶辰光后。
東施施站在臺子前,兩手緊緊抓住大菜刀,比畫了好幾十個角度,左也不成,右也不行,上也不好,下也不對……
駱揚坐在椅中開始打呵欠,不耐煩地看著那只原本烤得皮脆金黃,現在已經冷凝了一層不忍卒睹黃油的烤雞。
“妳到底剁不剁?”
她聞言望向他,眼底浮起一抹虛弱的笑意。“呃,這刀真的不太稱手……”
“妳是不會剁吧?”他一針見血。
“會會會,我會!”她悚然一驚,連忙心一橫,閉上眼睛揮刀就是一陣亂砍!鞍““
半晌后,咄咄咄的剁聲停止了。
東施施氣喘如牛,兩眼還是閉著的,不敢睜眼看眼前那片慘況。
好好的一只烤雞肯定被她給剁成雞肉醬了。
“東施施?”
“什么事?”
“妳在干什么?”
“我……剁雞啊。”
駱揚揉著隱隱悸痛的眉心!半u還在砧板上,妳剁個鬼?”
“咦?”她一怔,猛然睜開眼。
面前那只雞果然還完好無缺,幸保無恙,但是掛在半空中的幾串大蒜和干辣椒,以及一只上好金華火腿就不一樣了:大蒜七零八落、干辣椒散亂一地、那只支金華火腿更是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闖禍了。
“呵呵呵,”她笑得嘴角顫抖。“我就說嘛……這刀我用不慣……”
“妳到底還要裝模作樣到什么時候?”他的聲音冷得令她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開始裝傻。
“或者妳比較想直接面對皇上,解釋為什么東家酒樓會派一個根本不諳廚藝的小毛頭來承辦公主的婚宴?”他冷冷地道。
她的臉瞬間慘白成一片。
“藐視皇恩?抑或是大逆不道?”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兩條大罪,任選一樣!
“我……我……可以都不要嗎?”
“我給妳一個晚上的時間想清楚!彼酒饋恚凵皲J利如刀鋒。“明日一早,給我真正的答案!
她想吞下慌亂心虛不安感,可手腳卻無法遏止地漸漸發冷了起來。
完蛋,真的漏餡了……怎么辦?怎么辦?
在跨出內膳房門坎的當兒,駱揚微微一頓,突然開口:“還有——”
“啊””她鼻子紅紅,淚汪汪地抬起頭。
“那只雞處理掉,省得我看了心煩!彼硨χ,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一說完就走了。
東施施透過淚漣漣的眼兒,呆呆望向那只烤得焦黃噴香的雞。
處理掉?他的處理掉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