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家家眷都齊聚大廳時,那宮里來的公公才有模有樣的進來宣旨,細小的眸光掃向跪在下頭的一干眾人——
「哪位是路家大小姐?」
路蘭雪聞言一愣,微皺著眉抬起來看著那位公公,「民女正是路家長女路蘭雪。」
公公恍然地看著她,笑了起來,「原來你就是那位把整個蘭城搞得流言滿天飛,又把周公子給送進牢里的神奇姑娘喔!
路蘭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話在她聽來,可絕對是貶不是褒啊,但他嘴邊的笑意是怎么一回事?
路家其它人沒抬起頭來,只聽公公的語意,都全冒冷汗了,蘇華身子還差點軟倒,是一旁的路茹冰趕緊扶住了她。
公公見狀,笑意更甚,這才終于不賣關子了,把黃色緞面的圣旨恭敬的拿出來,逐字念道——
「茲聞蘭城縣令之長女路蘭雪,才貌雙全,賢良淑德,聰慧過人,臨危不亂,朕聞甚悅,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給鎮北大將軍墨東為妻,一個月內擇期完婚,欽此!
什么?皇上竟把她賜婚給墨東?路蘭雪一臉愕然的看著宣旨的公公,半天說不出話來,路行之和蘇華也是一臉難以置信,本以為是劫,豈料招來的竟是大運大喜,路家大女兒被皇上賜婚墨大將軍,這是多么大的殊榮與好運!從此路家的前途就不僅僅在蘭城了,可能一路前進到京城里去,蘭雪這丫頭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皇上和墨大將軍的青睞?
一時之間,蘇華是百味雜陳,是妒也是喜,路家出了一個鎮北大將軍夫人,這代表著什么?在未來數月甚至數年整個東旭王朝,不管宮內宮外,所有人的目光和焦點都會全落在路蘭雪和路家身上。
不慬事的路茹冰沉下臉,滿眼都是對她大姊的恨意,只有路知倩聽了很開心,嘴角忍不住掛上了笑意。
公公看著這個又看著那個,這些人的表情還真是精采萬分,且令人捉摸不透呵,這不是該狂喜的大事嗎?真是!怎么大家都像是被嚇傻了似的?
「還不領旨謝恩?」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路蘭雪一愣,這才趕上前領旨,「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賜婚,路蘭雪根本不能拒也不能逃,只能乖乖嫁給他,她說不當妾,他便娶她當正妻,不知怎么的就讓皇上答應了把公主弄去跟北方的天耆部族和親。
昨兒的除夕團圓飯,吃得她戰戰兢兢,幸好父親忙著安排那一行人的住宿吃食,吃沒兩口就走人,父親不在,繼母蘇華也有點心不在焉,倒沒多問什么,也或許是她之后的身分就不同了,她還沒揣摩好該拿什么樣的態度來對她,索性少說少錯。
飯桌上,只有小妹路知倩最高興,還替她這個姊姊夾菜,說她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見她那模樣,路蘭雪就討厭不起來,而一向跟她最不對盤的路茹冰是父親一走她就嚷著不舒服回房了,總之讓她過了一個很清靜的除夕夜。
可今年大年初一,她從起床就眼皮一直跳,跳到她心神不寧,做什么都不對勁。
一個月內期完婚?這不就是要她草草嫁了嗎?根本什么來不及準備……
還有,她不是作夢吧?她真的接到圣旨了?她真的要嫁給墨東了?
路蘭雪思緒亂跳得厲害,一下子想這個一下子想那個,總之,就是一整個心神不寧,小芳端著早膳進門來,「小姐,來用早膳吧,奴婢剛剛在大廳的院子前看見幾株梅花花了,等會奴婢陪小姐去院子里賞花去?」
「好。」最近貪懶,睡得晚,因她身子不佳,早膳都在房里用較多。
吃完東西披上厚厚的披風,路蘭雪便到路府前廳外的院子里賞花,路府的梅花種得不多,但十幾株的梅花一起開花時,也是很有一番風情。
賞花,總難免想起第一次在晉王府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墨大將軍,當時,他的眼底盡是殺意,而如今那雙眼,卻總是帶著滿滿的深情。
她何德何能,可以讓他三番兩次救她于水火?不惜捋虎須,捻龍麟,只為她一人?看著花,又思念起這個男人來,思念這種東西很奇怪,不想則已,想起就如同潮水不斷涌來。
「路蘭雪!」有人連名帶姓叫著她。
唉,就知道昨夜的平靜鐵定是假象。
回頭,見路茹冰一臉氣悶的沖過來,挺像是憋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找到了發泄出口,準備豁出去的陣仗。
路蘭雪對她微微一笑,依然坐在院子里賞花品茗的小涼亭內一動也不動,神態從容淡定到像是雷劈過來她都不會躲似的,「妹妹有事?」
路茹冰一瞧她那不動如山的模樣就更生氣了,「你說,那天墨大將軍把你帶到哪去了?你跟他干了什么事?為什么他一回京城就叫皇上賜婚?你說!你是不是跟他野合了?」
野……合?
這兩個字從一個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的嘴里說出來,還真是讓人驚嚇到不知該如何是好啊,而且她還大吼大叫的,恐怕這院子外的街頭巷尾全見了。
路蘭雪真想沖上前去掐她脖子,可她真的太懶,動都不想動一下,「小芳,我渴了,倒杯茶給我。」
咦?小姐這時候還有心情喝茶?
小芳一愣,把石桌上之前泡好的熱茶倒了一杯給小姐,「小姐,小心燙!
「燙嗎?」路蘭雪小心的喝了一小口,是有點溫熱,但應該不至于會燙傷人,想著,她沖著路茹冰甜甜一笑,「妹妹真想知道那天墨大將軍帶著姊姊出去干了什么事嗎?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路茹冰不疑有他,三兩步便走到她面前,「你說。你是跟他野……!」
話未落,路蘭雪手中溫熱的茶水已潑了她一臉濕,她驚跳起來,與其說是被燙到了,還不如說是被嚇到了。
「你竟敢拿熱茶潑我的臉?你是不是想讓我毀了容嫁不出去?你這個壞心眼的!見不得別人好!就跟你娘一個樣……!」
蹄蘭雪想也不想的揚手便給了路茹冰一巴掌,說她可以,但她可受不了旁人隨便數落她的娘,這一掌下去,路茹冰的臉紅了大半邊,她的手也好不到哪去,平日少使力的手,此刻也是疼得發緊。
路茹冰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等了周弼這么久,滿以為能成為他的妻子,結果現在什么也沒了,她嫁不成狀元郎,還要忍受這個女人躍上權頭一飛沖天的把自己踩在腳下,她怎么可能還能忍?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憑什么打我?」她不管不顧的上前一把抓住路蘭雪的頭發,死命的扯,「不過就是個瘸著腿的將軍,連路都走不好的瘸子,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連母親都不敢打我,你竟然敢?我要你去死!」
路蘭雪這幾年身子虛,哪能這般折騰,被她這么一搖一晃再死命的扯,早已頭暈目眩,頭皮都快被她給扯下來。
一旁的丫鬟見狀正要上前拉兩位小姐,蘇華已不卻從何處急奔而來,氣得臉色都白了,「還不給我住手!」
路茹冰一聽見母親的低吼,手便下意識地一松,因剛剛扯得太用力,她這手一放,路蘭雪整個身子便往后去,細白的頭狠狠撞上涼亭的石柱,她痛呼出聲,額頭瞬間已滲出血絲。
「天啊!大小姐受傷了!流血了!」小芳第一個叫了起來。
蘇華整張臉都變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大門口瞧去,表情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小聲點!快,去叫大夫!」
「不必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飛掠而來,一把將路蘭雪給抱起,「拿一件保暖的毯子過來!快!」
小芳被這突來的超有氣勢的男人給嚇一大跳,定睛一瞧才發現眼前這人正是墨東大將軍,心怦怦跳著,趕緊奔進屋去取毛毯。
見狀,蘇華整顆心涼了。
剛剛管家便說墨大將軍在外求見,她都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聽見院里傳來驚呼吵鬧的聲音,暗叫一聲不好,急奔出來阻止也已然不及,現在好了,大將軍親眼看見自家女兒傷了他的未來妻子,這該如何是好?
正怔愣著,墨東濃眉一挑,黑眸一瞇,一張俊顏閃過一抹肅殺之氣,驚得蘇華趕緊拉著自己的女兒雙雙朝他跪了下去——
「請大將軍恕罪!是妾身沒把女兒教好!將軍若要怪罪,就請責罰妾身吧!」蘇華把女兒的過錯都往身上攬,相信以她是路蘭雪母親,又是他未來丈母娘路家夫人的身分,這位在沙場上殺伐果斷又無情的大將軍,應該也不會對她如何。
「母親……」看墨東冰冷帶著殺意的表情,路茹冰瞬間找回理智,哭了起來,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都是女兒的錯,大將軍,你要罰就罰小女子吧……」
這哀哀切切的聲讓路蘭雪微蹙起眉,她幽幽的眼神望著眼這個像神一樣高大的男人,輕聲低嚷,「……我頭好痛……」
這柔柔一聲叫疼,讓墨東的注意力轉回她臉上,一張大冰臉瞬間化成一抹暖,「馬上帶你去找大夫,一會就不疼了!
正說著,小芳已經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將一條厚毛毯蓋在她家小姐身上,「小姐很怕冷,大將軍您……可別讓我家小姐著涼了!」
嘖,這丫頭是在命令他嗎?不過她的心意倒是很讓他滿意。
未說一語,墨東抱著路蘭雪快步走出大門,一會便雙雙消失在路府。
院子里跪著的兩個女人瞬間往旁一癱,松了好大一口氣,剛剛有那么一剎那,她們真要為自個兒的性命不保。
「墨大將軍真是個瘸子嗎?他想本就不像……」
蘇華一聽,兩手便往女兒身上打去,「你還敢提這兩個字?你知不知道剛剛他就已經在大門外,把你說他的每字每句都聽進耳里了!你這個死丫頭!還想惹多少禍?去,給我跪神堂去!直跪到大將軍消氣為止!」
「什么?娘,祠堂又冷又黑,女兒怕……」
「怕也要去!難不或你覺得被一掌劈死比較不可怕?」
當然……不是。
路茹冰扁扁嘴,「女兒去就是了,但可不可以先不跪著,等聽到動靜了再跪?不然一夜女兒都撐不了……」
蘇華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的看著女兒,「你機靈點就是!
意思就是同意了。
路茹冰抱住自己的母親,「還是娘對我最好!
「知道就好。以后給我乖點,讓我省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