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忍不住在心中翻白眼,姨母心腸也太好,她本來還想教訓一下朱文和的目中無人,偏偏姨母為他解了圍。
看著朱文和一臉笑意,她心中極為不爽快,但礙于姨母,她這個姨母眼中的乖娃兒自然不會毀了形象。
她的眼珠兒一轉,嬌軟著語調說道:“姨母的東西還是留著自個兒用,其實我屋子里還有玉膚霜和五盒水粉、三瓶口脂,是寶慶樓掌柜的夫人透過康嬤嬤訂的,要不然我去跟對方說一聲,應該可以先挪用。只是朱當家,親兄弟也得明算帳,當家先給個對牌,回頭我得去向帳房支領銀兩!
朱文和扶著腰點頭,閣中的規矩,任何出入帳目都得拿著對牌去帳房提領銀兩,他立刻將手中的對牌交出去,對他而言只要能讓白小冉登臺,其余都不重要。
只是當最后帳房匆匆拿著對牌,說巧巧要支領的比以往多出一倍的銀兩才愿意把東西交出來時,他氣得牙都疼了,這個丫頭只在秦悅面前裝成一副乖順的樣子,背地里根本就吃人不吐骨頭!
“嬤嬤,”趙嫣柔著聲音勸道:“您再多喝一點,昨夜你咳得厲害,姨母今天起了個大早,特地給你燉的!
康嬤嬤聽了,只能再多喝幾口,目光看著趙嫣一張可愛包子臉上的雙眸眼巴巴的盯著自己瞧,不由取笑道:“怎么?你也想喝?自己去盛一碗,難不成嬤嬤這里還會舍不得你吃嗎?”
“巧巧當然知道嬤嬤舍得,”趙嫣討好的一笑,“只是我得留點肚子,今日前頭熱鬧,肯定有不少人會送給冉姑娘好吃、好喝的!
康嬤嬤眸中帶笑,“你這丫頭就只顧著吃。昨日我聽朱文和說,白小冉要用的脂粉沒了,也不見你補上,你是存心生事?”
趙嫣早知道事情瞞不了,她也沒想瞞,“朱大當家自詡無所不能,看不起姨母,我做的那些玩意兒,他自然也看不上眼,我就不送出去了,省得惹他不痛快。”
“怎么?姓朱的欺負你姨母,讓你這丫頭記恨上了。”康嬤嬤點了點她的鼻子,言談之中并沒有太多的指責。
這么多年來,康嬤嬤替葉三爺在江南打理戲園,南方揚州的水養人,吳越之音婉轉動聽,吳越之女艷麗誘人,有心尋訪不難尋到好苗子,練個幾年便能送入京城。
揚州有大運河由北向南,這些年她不只在最熱鬧的街上主持起紅霞閣,更大手筆的訂下兩艘畫舫,在兩船間架設戲臺,能登上畫舫的客人非富即貴。
送往迎來多年,康嬤嬤年近五十,雖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卻也不得不服老,體力已大不如前。
看多了人,經歷了事,康嬤嬤的心頭不再有太大起伏,只不過幾年前,這個丫頭被秦悅帶到自己的跟前,一個胖胖的娃兒,一張肉肉的包子臉,白白的皮膚,圓圓的大眼,笑起來像個福娃娃似的可人,特別得她的眼緣。
這十年,她將趙嫣帶在身邊教導,這丫頭學什么都快,但就一點不好——不懂得隱藏情緒,開心便開心,不喜便不喜,活得張揚無畏,從不委屈自己。
以往在她身子還好時,她是能護著她一二,只是這一年來,她臥病在床,京城里的主子派了朱文和來幫她,紅霞閣里雖說還敬她為尊,但早已有了變化,她了然于心。
“你別做得太過便是!币痪湓,等于給了小丫頭一塊免死金牌。
康嬤嬤雖然老了,但她跟主子的情分可不一般,她在葉家三位爺還小時,就在府里當差,三爺算是她照料著長大的,只不過她從不拿這事來說嘴,那些以為她垂垂老矣,將被主子舍棄之人,終將失望了。
她在心中冷哼,這世上趨權附勢的人多了去,論真心,只會傷了自己,不過還是有幾個例外的,比如眼前這個丫頭,和她那個只知道盡心盡責做事的姨母秦悅。
“謝嬤嬤!壁w嫣露出甜甜一笑。
聽到前頭有聲響,趙嫣來了精神!皨邒撸页鋈䞍,等等給你拿好吃的!
康嬤嬤沒有攔她,看著她飛快的跑了出去,只不過看著她圓圓的背影,她有些頭疼。
雖說早早就派了紅霞閣的師傅,天沒亮就給丫頭練身子,但這么些年下來,娃兒是練了一身力氣,會了些功夫,但身材還是圓潤潤的,她管著戲園多年,壓著底下那些小旦們,哪個身段不是婀娜多姿,所以心頭總覺得自個兒的小丫頭似乎也該開始讓她克制些口腹之欲了。
“小姐、小姐。”一看到巧巧出來,一個小丫頭飛快的迎來,興沖沖的說道:“我剛才聽金子說,前頭有人給冉姑娘送來大大的一盤蓮花糕,真不知道怎么做的,個個都像朵蓮花似的,可漂亮了。冉姑娘吃了一個,說是包蓮蓉餡的,滋味肯定好。”
趙嫣聽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急急的往前走。
不得不說,康嬤嬤對待趙嫣確實好得沒話說,從入戲園那一日,幾乎都被康嬤嬤帶在身旁,而那會兒在替紅霞閣買進新人時,看上了一對姊妹花,這對姊妹花的爹愛喝、愛賭,打算將女兒賣進戲班子,兩姊妹長得還行,但要登臺成角兒卻還遠遠不成,本該打發,但因為想讓趙嫣有人照料,有自己的丫頭知冷知熱,便留了心眼將兩個姊妹留下,隨著趙嫣一同起居。
“銀子,金子除了蓮花糕,有沒有說還有別的?”一邊走,趙嫣一邊問身旁的丫頭。
銀子進紅霞閣時,才不過四歲,話說得還不是很利索,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嬤嬤將兩姊妹交給她時,說這兩個丫頭就是她的貼身丫鬟。
她在趙府時雖名為小姐,底下也有丫鬟伺候,但因為沒人將她看在眼里,她也不覺得丫鬟有什么好的,然而彼時兩姊妹又小又瘦,若她不要,她擔心兩人不知要被發賣到何處,最后她心軟的將人留下。
嬤嬤做主讓她給兩姊妹改名,她原想著一個叫粽子,一個叫包子,但兩姊妹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好像不是很想要這名兒,她也就改了主意,反正她自己再怎么愛吃,也不會想要吃丫鬟,最后決定一個叫金子,一個叫銀子,她的理由簡單,金銀眾人愛,她的丫頭自然也是人見人愛。
當時康嬤嬤聽到她取下這兩個名,在人前總是繃著臉的她,差點撐不住的笑了出來。
這名字取得奇葩,卻不得不說好記,在紅霞閣里里外外,誰不知道有對金銀姊妹花。
“金子說,還有寶慶樓的炸八寶丸子,冉姑娘覺得油膩,連碰都沒碰。”
趙嫣聽得一臉滿意,冉姑娘不吃,最后就全便宜了她。
初見白小冉時,白小冉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姑娘,但清秀的五官已能隱約看出長大后的風情。
果然不出幾年,白小冉成了紅霞閣的紅牌,在江南一帶遠近馳名,柔美誘人的扮相往戲臺上一站,一舉手一投足,迷倒了不少老爺、公子、夫人、小姐,每每只要有她登臺,紅霞閣肯定坐無虛席。
只是人紅了,白小冉難免傲氣,不少人暗地里說了她不少酸話,但這些碎嘴的人之中,還真沒趙嫣。
畢竟趙嫣從小就是個吃貨,只要有得吃,她就是個好商量的主,白小冉對吃不在意,常有人打賞,她不喜吃,就全給了趙嫣,單沖著“吃”這件事,趙嫣巴不得白小冉名氣再大一點,戲迷再更愛她一點。
“冉姑娘。”前面熱鬧,后臺也正因為換衣、化妝而亂成一團,趙嫣熟門熟路的坐到了白小冉的身旁。
一坐下,就聞到放在白小冉身旁那些糕點的味道。
“就知道你這饞蟲聞到味兒就會溜來!卑仔∪谨热说牡P眼一勾,啐了一聲,“要吃就全拿去,但是——老規矩!
趙嫣立刻會意的將袖子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白小冉的銅鏡前。
看是不起眼的小瓷罐,白小冉卻像拿到什么珍寶似的打開來,里頭是口脂,顏色紅得發亮,涂在唇上,櫻桃小口散發誘人的光亮,還隱隱能聞到花香味。
“你這丫頭,好東西都藏著掖著,要不是我有這些吃的跟你換,你還未必會拿出來。前幾日,我刁難了朱當家,讓他去找你了,你可有趁機討回點公道?”
“冉姑娘,我怎么敢,人家可是當家!
白小冉恥笑的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趙嫣。
趙嫣對一旁的銀子使了個眼色,銀子立刻上前不客氣的將所有吃食全都拿走。
“不是我說你,”白小冉涂上口脂,滿意的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不由提醒了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心只顧著吃。朱當家跟你索要東西,你就算不開心,多少也得給點,畢竟他可是京里來的,總不好得罪了。”
“我知道分寸的。”趙嫣嘴上是這么說,但實際還真是沒放在心上。
“算了,我不跟你多說,你自個兒想清楚,沒事的話就回去吧!”白小冉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又道:“我發現朱當家身子似乎不太利索,方才就一直看他捂著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閃到腰了,所以你最好別不識相的在這個當頭去惹他,徒增自己的不痛快!
“知道了!壁w嫣知道白小冉是為自己好,忍不住親了下美人的臉。
白小冉一驚,“你這死丫頭,把我的妝都給弄花了!
“誰叫冉姑娘是個大美人,害我一時沒忍住。這臉蛋真滑嫩,應該沒少擦我給的玉膚霜吧?”
“是!我就靠你的東西來養我一身皮相,真是沒個正經的,快點滾吧!”白小冉沒好氣的說。
趙嫣的目標是吃的,東西拿了,自然也不想再多待,揮了揮手,走出去后接過銀子手上的吃食,讓她去大堂叫金子回院子,準備再泡壺茶,主仆三個好好的享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