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維季打錯算盤,他低估了杜筱月對于重大事件的逃跑能力,也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此時,陽光、白云、藍天,還有隨風搖曳的椰子樹,好一片南國的熱帶風情。
杜筱月懶洋洋的躺在沙灘上的海灘椅上,閉著眼享受微風輕拂,微啟紅唇,輕吐出細微的感嘆,“啊!如果能一直窩在這里就好了!
身旁另一張躺椅上的人不滿的啐了一聲,連眼睛都沒睜開,“拜托你快滾吧!我這里開的是民宿又不是收容所,你這位當紅的媒人婆,放著正事不管,老窩在我這里,算什么啊?”
“月彎,怎么這么說呢!我們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彼凉M腹委屈。
月彎,她大學時期最要好的姐妹淘,畢業之后閃電結婚,跟著老公跑到墾丁開民宿,是他們這一屆的傳奇人物!罢埐灰嵝盐疫@一生的錯誤,我已經把這個事實徹底遺忘了!
在月彎心中,認識杜筱月這個女人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錯誤。念大學的時候,她就常常拖她去參加她舉辦的聯誼會,惹來一堆蒼蠅不說,就連開了紅娘介紹所,還要她這個已婚人士加入會員欺騙顧客,害她家的大老爺不知道吃了多少醋,那一陣子臉色陰沉得跟燒焦的鍋底一樣。
“月彎……你這么說就太過分咯!我可是特地來這里度假的耶……”
“對,只是不給錢!”月彎從躺椅上坐起來,冷冷的睨著這幾天下來,除了曬太陽和吃飯,什么都不做的杜筱月!皬拿魈扉_始,如果你不幫忙民宿生意的話,我一天收你一萬塊住宿費!”
“一萬塊?”她放聲驚呼,“搶劫也不是這樣的吧!”
“我這叫做劫富濟貧!”月彎好笑的看著她鄒成一團的小臉。
“我一點都不富有,我也是窮人一族,救救我吧!”她故作可憐的在躺椅的有限空間里左滾右滾,試圖激起冷血好友的同情心。
“不想被劫的話,看有什么煩惱就趕快解決,然后馬上給我滾回臺北,少在這里裝憂郁少女博取同情!”
月彎的眼睛不是白長的,這幾年的朋友更不是做假的,她怎么可能摸不透杜筱月的個性呢!每次只要有外人在,她總是嘻嘻哈哈不當一回事,但她老是不自覺嘆氣,甚至一個人跑去看海,喊她十次,有九次都在恍神。
更何況她叫她來墾丁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她老是一退再推,借口千篇一律,說放心不下她偉大的紅娘事業,這次卻連電話預告都沒有,只帶了一套衣服就來了,那感覺跟逃難不相上下,若她這種反常的行為叫做沒事,那才有鬼!
眼看好友完全不吃她打哈哈這一套,更無法反駁好友的話,杜筱月只能沉默的躺在躺椅上,假裝什么都沒聽到。
月彎知道她在逃避,也需要空間獨處,便不再逼她,先回民宿了。
直到好友離開好一陣子,杜筱月才睜開眼睛,茫然的望著眼前的一片湛藍。
“我也想回去……但是我該怎么跟他說呢?”
那天離開旅館回到家后,她馬上打電話問小花對郝維季的印象如何,畢竟她再怎么不爽,好歹也要善盡一下工作職責,而且小花也是她的好友之一,介紹給她的男人,不先打個招呼又突然收為己用,她也會覺得不太好意思。
結果當她支支吾吾的問出口,卻聽到讓她當場怔愣的回答。
“郝先生啊……他人很好,是我目前認識最好的男人吧!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他結婚,要我倒貼也愿意,呵呵!前提是,沒有人來跟我搶的話!睆堔鞭贝蛄藗呵欠,語氣十分曖昧。
張薇薇早就知道和郝維季絕對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但是誰叫昨天那位郝先生丟下她一個人,現在這位對小姐中午就打電話來吵她睡覺,是要跟她炫耀嗎?如果不趁機氣氣她,她心里無法平衡。
說者故意,聽者更有心,杜筱月本來就對好友有一絲愧疚,聽到她這么說,還真的以為好友在暗示她,要她這個很會搞破壞的紅娘先閃邊去。
所謂情人和朋友之間的選擇,真的讓她陷入無比的兩難了!
如果平常她和小花同時遇見郝維季,她或許不會有這種掙扎,畢竟朋友歸朋友,情人可是要各憑本事去爭取的。但是這次情況不同,他是她介紹給小花的,她怎么可以當完介紹人,馬上轉頭當第三者?
即使她和郝維季早就認識了,她也不能這么缺德,這樣會有報應的!
對朋友的一點點愧疚讓她煩躁不堪,又想到早上郝維季的告白,讓她的心更亂,最后干脆連行李都不整理了,直接買了車票就往墾丁出發。
她希望能利用距離來理清自己紛雜的情緒。只是人離開了,心卻好像還留在那座不太容易看到藍天的城市,想著那個不善言辭的男人,心中的掛念始終放不下。
“唉,都已經逃到墾丁還在想著他,總不能要我躲到國外吧?”她嘆口氣,喃喃自語。
身邊的椰子樹迎風搖擺,沙沙作響,像是承載了太多相思已無法符合。
。
相較于杜筱月逃避逃得像在度假,郝維季的情況就慘多了。
那天他送她回家之后,連忙趕回家再到醫院上班,好不容易撐到看完一整天的門診,他抱著既期待又興奮的心情打電話給她,卻發現她手機關機,家里電話也都沒人接。
起初他還不死心拼命為她找借口,以為她可能工作太忙忘了回電,等有時間可以打電話了,時間又太晚不好意思打擾她休息,但是當他連續撥打兩支熟悉的電話號碼將近兩個小時,還是無人接聽,他終于了解她是存心要躲他了。
郝維季始終猜不透她為什么要躲他,但幾天下來,他認為她這么做,是不好意思當面拒絕他,選擇用不聯絡的方式逼退他。
于是,他面無表情的將手機關機,如同過去習慣的生活模式,上床睡覺,起床出門、看診,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改變,但比較了解他的人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因為他越來越“省話”。
郝維季知道自己不太會說話,但是在看診的時候,還是會盡可能的和病患多聊聊,不過自從知道杜筱月在躲他后,他每天像機器人一樣,公式化的看診,除非必要,否則絕不輕易開口。
婦產科也漸漸被沉重的低氣壓包圍,雖然大家都知道問題的源頭在哪,卻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郝美滿醫院的地下八卦系統,也因此多出了許多不切實際的猜測。
“請下一個病人進來吧!”站在郝維季身邊的門診護士薛芳,朝旁邊的實習小護士點頭示意。
這次進來的病患組合很奇妙,一名年輕女子加上一對老夫妻,老人看起來一臉嚴肅,感覺像是一板一眼的軍人,而年輕女子則是攙扶著老婆婆,兩人有說有笑,應該是感情不錯的母女。
“請問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薛芳親切的問著。
其實一般來說,這個問題都應該由醫生親自詢問,不過在郝美滿診所的婦產科例外,因為郝醫生說話很容易讓女病患氣得發瘋,為了怕影響孕婦與胎兒的身心狀況,所以除非特別專業的問題,要不然簡單的例行問話都由門診護士代勞。
不過老人似乎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作風,臉一沉,低聲問道:“怎么不是醫生來問?難不成這個婦產科是由護士看診嗎?”
郝維季淡淡的瞄了老人一眼,冷冷的回答,“不是!
“你這個醫生——”
薛芳看兩邊的氣氛不是很好,連忙出來打圓場,“這位先生,我們婦產科有很多檢查和問話都是例行性的,所以會由門診護士先做詢問,再去做檢查,至于看診或其他專業性的問題,還是由醫生親自執行。”
“小事不做,大事怎么能夠讓人放心?”老先生還是非常堅持,沒辦法被說服,對郝醫生的評價也越來越差。
這算哪門子的名醫?看來也不過空有名號罷了。
郝維季輕蹙著眉,懶得理會老先生的批評,轉頭看向薛芳,“繼續問吧!等一下如果還要做檢查,會花一點時間!
老先生見郝醫生仍不改看診態度,差點氣得沖上前去罵人,幸好老太太手腳夠快,連忙擋住他。
“好了沒有,人家醫生有自己看診的習慣,說那么多做什么?還以為在帶兵!”她不悅的碎了一句,隨即轉頭看著薛芳,臉色早已掛著禮貌的微笑,陪著年輕女子仔細耐心的回答護士的問題。
老人雖然勉強的閉上嘴,但不滿的眼神還是直瞪著郝醫生。而郝維季則毫不在乎,看也不看老人一眼,仔細聆聽年輕女子和薛芳的對話,長指不停敲著鍵盤,將病人的問題輸入電腦,接著開了幾張檢查的單子,讓實習小護士帶年輕女子去做檢查,老太太也陪著一起過去。
頓時,診療室又只剩下郝維季和老先生,還有想走卻不能走的薛芳。
郝維季依舊不說話,冷著臉坐在椅子上等檢查結果出來。老先生仍氣呼呼的不發一語,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三不五時就瞪郝醫生一眼。薛芳被迫夾在兩人中間,剛剛打圓場失敗,她自知無法調解兩個男人之間的不滿,索性低頭裝忙。
直到實習小護士領著年輕女子和老婦人回到診療室,沉悶尷尬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一點。
最后在郝維季淡淡宣布年輕女子懷孕三個月的消息后,老人才終于展開微笑,三個人高興的交談了好一會,年輕女子才連忙開口問了一連串懷孕注意事項。
不過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開了一張單子給她,“拿這張單子請護士帶你到咨詢室,有任何問題,在那里都可以得到解答,別忘了領取媽媽手冊等資料!
他沒有任何一句廢話,薛芳機靈的在他交代完,快手快腳地將單子和健?ㄟ給他們,在叫來一個小護士帶三個人到咨詢室去。
郝美滿醫院的婦產科提供許多其他醫院沒有的人性化設施,咨詢室就是其中一項,因為來看診的人太多,醫生不可能一一回答,所以特地開設一間咨詢室,有分別專職孕期護理、坐月子護理等等的咨詢師,再加上醫院自制的簡易手冊,因而大受好評。
老太太和年輕女子就是看準醫院有這個設施,特地前來看診,所以就算郝醫生沒有回答,他們也沒再多問什么,反正等一下到咨詢室,她們可以盡情的問。
不過老先生就不同了,他根本不曉得咨詢室的設計,加上一開始就對郝醫生的印象很差,對于醫生連最基本的孕婦注意事項都不肯告知,整個火氣都冒上來了,但在老太太眼神的告誡下,他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表情僵硬的離開。
如果現在讓老先生寫下對這間婦產科的評價,他絕對會畫一個大大的鴨蛋,評語是——看診散漫、醫生態度不佳。
他邊走邊想,在心里把郝維季從頭到腳批評個透徹,甚至認為媳婦和老婆特地來這家醫院看診,是被廣告和名氣給唬弄了。
當然,郝維季根本不會把心思多放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所以他并不知道老先生有多么不滿他的態度,而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后。
怎知,這個小插曲,卻成了他日后結婚道路上,最大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