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他倒來熱茶讓她暖手。
“吃過沒?我冰箱還有點菜,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她又不是專程來討這頓飯吃——
“好!笨缮囝^不聽控制,硬是冒出違反意志的話語。
宋爾雅沒多說什么,轉身又鉆往廚房里。
待她陪女兒洗完澡,回房不到十分鐘,小女孩便在她懷中睡著了。她走出房門,他也正好將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只是簡單的蔥花蛋、花生面筋、一盤芹菜炒魷魚,還有一碗清粥。
連罐頭也好意思拿出來,比起五分熟牛排的宴客餐,簡直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對待。
他毫無愧意地解釋:“太晚了,宵夜不適合吃太油膩,要是害你發胖你會追殺我。”
這可是有歷史為證,沒她辯解的空間。生完小冬兒的那一個月,她每每看著體重計上多出來的五公斤,可是怨念極深,讓他平白接收了好幾記恨意十足的白眼。
“我又沒說什么!彼緡,埋頭安靜用餐。
他輕笑,動手替她盛上一碗今晚沒喝完的奶油蔬菜濃湯,很另類的“中西合璧”,反正她也沒抱怨。
這種感覺真的很像一家人。她加班晚歸,他替她準備宵夜,不當她是客人,刻意籌備餐點招待,反正家中有什么就吃什么。而她打點女兒上床就寢事宜,哄睡了孩子再出來,身上泛著與女兒相同的沐浴香氣,吃著他煮的食物,深寂夜里溫存相陪。
她知道嗎?他用了這么多年等待的,不過就是這一幕再簡單不過的幸福。
吃著、吃著,一顆水珠掉落碗里,極迅速地隱匿而去。
他心知肚明,假裝沒看見,起身回廚房清洗鍋具,讓她不必狼狽掩飾。
芹菜炒魷魚——
她以前很討厭吃這道菜,芹菜不好嚼,魷魚咬不爛,偏偏他覺得這道菜是道地的臺灣味代表之一,在異鄉那一年,很常炒這道菜。
如果不是他表情太認真,她幾度懷疑過他是故意惡整她。
他甚至覺得芹菜炒魷魚太通俗,還給它取了個宋式專用菜名——芹魷獨鐘。
“芹你個鬼,是芹魷杜爛吧!”真的是愈嚼愈杜爛,完全不解風情地沒意識到人家在含蓄告白。
“不要以為你含在嘴里我就沒聽見你講臟話,注意胎教,準媽媽。”看來她真的是很討厭這道菜,那可不行,得想辦法扭轉她的壞印象。
“不然叫芹意魷存?”
“……”反正他很堅持要替這道菜取一些怪名就是了?
后來她也沒再搭話,以免他追加一堆怪里怪氣的宋式命名菜。
她已經記不得,最后到底是決定叫“芹魷獨鐘”還是“芹意魷存”,只記得過了好久好久以后,他才告訴她,只要他還肯為她做這道菜,就表示心里還有她,也依然愿意等她。
他的情意猶存……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么——
“今天來的客人——”一出口,她便懊惱地咬住下唇。
不打算要問的,偏偏舌頭自有意識冒出話來,不受控制。
“你說妙妙?”接收到她投來的古怪眼神,他追加補充:“她說下次再聽到我喊她全名,她會殺了我!
“她名字哪里見不得人?”董妙華,很正常啊。
這次換他丟給她奇怪的一眼!澳阌浶院懿睢!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既然是人家揭不得的瘡疤,他就別再造孽了。
他怎么能讓她知道,人家來作客的某一天,吃完飯收拾餐桌,他很自然喊了一聲:“妙潔!
而后——
女兒一卷保鮮膜就遞過來了。
他當場笑到直不起腰來,不解世事的小女孩還一臉狐疑,不懂他為何突然笑得像發瘋一樣,然后她差點沖到廚房去抄家伙……
為了不讓喋血慘案發生,他還是閉緊嘴巴比較好,畢竟他還有女兒要養。
其實一個多月下來,他也知道她不是碎嘴的人,一開始的惡整只是看不慣他腳踏兩條船,玩弄一對姐妹的感情,既要名利也要佳人,存心嚇嚇他,讓他寢食難安一陣子。
但是她也不是笨蛋,時日久了總會領悟,他的目的是保護以愿,之后也就沒太為難他了。
這種化敵為友的轉變雖是他始料未及的,倒也樂于接受。人永遠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么事,能夠少一個敵人、多一個朋友,何樂而不為。
何況,董妙潔確實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至少她夠坦率,也有幾分俠義心腸,光是她想替以愿和寧馨出氣也不怕得罪他的心意,就夠了。
夏以愿轉過身,不說話了。
那種嘴角含笑,仿佛他們有共同秘密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洗完鍋鏟回來,見食物幾乎都沒什么動用,他不解地問:“不是餓了嗎?怎么不吃?”
該不會又嚼不爛,火大不想吃了吧?
女兒更小的時候,吃這道菜還氣得丟筷子呢!人生首度遇到瓶頸、嚴重沮喪,就是為了這道“芹魷獨鐘”,實在讓他不知該哭還是笑嘆有其母必有其女。
啪!碗筷往桌面上一放,夏以愿站起身!拔乙厝チ。”
看來讓她火大的不是菜,而是他。
宋爾雅在玄關處攔住她,打量她微悶的神情,似有所悟。“你在吃醋?”
“誰?胡扯!”她嚴正駁斥。
是胡扯嗎?那她何必這么慌。
“閉上眼睛!
“要做什——”
“閉上。我不會對你怎樣!
她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垂下眼皮,感覺身后熱源貼近,而后環繞。
她知道這是他的擁抱,她熟悉他身上的氣息。
“我不解釋,你自己去想!焙芏嗍虑椋偸且辉俚乇WC、一再地解釋,他已經倦了。如果她肯卸下心防去感受,很多事情其實不用他說,她一定知道。
她想回頭說些什么,溫熱的掌心覆上她雙眼。
“別睜開眼,暫時就這樣,什么都不要去想,別管寧馨、別管旁人,甚至不要去想你那對渾蛋父母,只要用你的心感受,好好地、誠實地面對自己。”
“我們不是沒有快樂過的,不是嗎?你喜不喜歡那些日子?你想不想念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屬于我們的幸福,你要不要?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也可以誠實告訴你,這一刻,我還在這里,還在你的身后!
他,還在她的身后,只要她肯回頭,就能看見。
說完,他放下手,等待她作決定。
她低垂著頭,靜默著,卻始終——沒有回頭。
他在心底無聲嘆息!澳阕约合肭宄:芡砹,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我自己下樓,小冬兒還在里頭睡覺,你別出門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天氣轉冷了,他感冒又才剛好,室內外溫差大,頻繁進出容易受寒,然而出口的話,每每都太過冷靜。
她真的很糟糕,溫柔的話總是說不出口,連女人最基本的柔情都沒有,他跟她在一起,太委屈。
他似乎并不介意,撫了撫她臉容,傾身柔吻她一記!白约盒⌒模郊視r打個電話給我,無論多晚我會等!
“嗯!彼а郏桓矣曀^于溫柔的眼眸,連忙壓下頭,模糊應了聲,匆匆離去。
“膽小鬼。”他憐惜笑斥,直看著她入電梯,消失在眼前,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轉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