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頭滾動,斂眼看她。
那凝視,深沉得像寅夜的黑霧。
「云兒!顾犚娮约,用一種極粗啞的聲調,低柔地呼喚她的名字。
織云環抱住男人精壯的龍腰,柔柔地,將所有的心事,用嬌羞秀氣的聲調,輕柔地細語,對他傾訴:「我愛你,障月。」
這三個字,那么輕、那么柔,卻重重敲痛他的胸口。
那瞬間,他徐淡的眸掠過一抹濃重的合色。
探手,他灼燙的指,撫上她柔順的長發。「妳有多愛我,云兒?」他粗嘎地問。
「我,」她嘆息!溉绻f比山高、比海深,那很俗氣,可我實在想不出,比起山與海更直接的形容了!顾齼A心對他低訴。忽然,想到自己脆弱的生命,是因為他才有勇氣延續,她又嘆息!肝铱梢詾槟闼,障月!顾鋈徽f。他僵住,胸口停止起伏。
織云屏息,小臉漸漸肅然!改阆嘈艈幔磕愕膼,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顾郎厝岬貙λ袜,聲調卻慎重地如咒誓。
她的生命本來就破損,隨時會面臨死亡威脅。
他并不知道,倚靠劇毒存活,如飲鴆酒,她早已是將死之人。
若非為了他,死比生,對她來說還要更容易,但她不會提自己脆弱的生命,因為她不要他耽心。
柔柔地環住他的腰,她想起自己來找他的初衷……
即使他現在就要她,她也會給,因為她的生命,本就是為他而延續的。
「云兒,妳抱得我太緊了。」他沉嗓道。
這擁抱,緊得,令他焚燒的心被灼痛。
織云放開他的腰,臉兒羞紅!笇Σ黄。」
他沉視她嬌羞的小臉。「我只是來看妳,更重要的是,告訴妳,我們的婚禮將會在一個月后舉行!顾林,對她這么說。一個月?「這么快?」她沒想到。
「事實上,我希望明日就舉行婚禮!顾侣暤。
這話,惹她嬌羞地垂下小臉。
他總是這么直白,讓她有些無措起來。
他沉眸,凝視那張小臉上的嬌紅。
輕輕將懷中的嬌軟推開,那焦渴與漲痛,又莫名地找上他。
他站起來。「我該走了,剛回來不久,還有許多事待處理!
「那么,你快些去,不需要陪我了!顾郎厝岬伢w諒他。
他眸色一斂,對她笑了笑,轉身欲走。
「障月!顾鋈粏咀∷。
「還有事?」他回頭。
她欲言又止。
她原想開口,問他何時再來看她,可轉念又想,她不該如此纏著他。
「沒什么,」她微笑!竸e忙壞了,要注意身子!
溫柔地叮嚀。他沉眼凝視她片刻。「會!拱肷尾艖曉手Z,轉身離開。
她怔怔地盯視他的背影,直到他跨出房門。辛兒與平兒又進來了!感〗悖惺裁捶愿?」
織云回神,見到兩人如影隨形的伺候,明白她們只是善盡職務,因此不得不盯緊她。
她釋然一笑,柔聲對平兒說:「暫時沒有。妳們先出去,不必伺候我了!
「是。」平兒與辛兒出去,卻守在門外,也不離開。
織云有些怔仲。
她好像,成了囚牢里的犯人?
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絕不是犯人,因為這囚牢太華麗,即使比起一般人,她都已幸福太多。是他太在乎自己,所以給她的照顧太多,她該知足,她該珍惜。
站起來,她徐步走到窗前,凝望窗外那片綠草如茵的土地。
一個月后,她將成為他的妻子,他將成為織云城新的主人……如果爹爹能夠接受的話。
她希望能夠。自她離開宮城后,爹爹為了尋她,宮城內如今應該已陷入一片混亂吧?想起爹爹,她內心升起歉意。不知爹爹現在如何了?不知他又要如何對斬將軍解釋,關于她的忽然失蹤?
想起織云城,她就難掩憂郁。
雖然,障月曾經說過,等她有了孩子再回去,爹爹會原諒他們,可事情當真會如此順利嗎?
「希望如此!箤χ巴,她喃喃輕語。
希望如此。
她真心希望,未來一切,都能如他們所愿,那般順利。
這幾日來,他見她的時間不多,他告訴過她,也對她解釋過,所以織云知道他忙著熟悉他剛接手的事業,忙著張羅他們的婚事,但,她難免寂寞。
現在已不像過去,她不能隨時隨地,主動到馬房找他,他還有其它的許多事要管,這里的一切,超乎織云所能想象,現在的障月,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已經不是當初她所認識的那個障月,他的身分尊貴,別苑的豪奢與排場,甚至勝過宮城。然而這一切,都讓她不習慣。明白知道他忙碌,所以她更不愿纏住他,造成他的負擔。而這是否意味著,將來成為他妻子之后,那么她得學會,如何與自己的寂寞相處?
「平兒,來這里這么久,我一直沒出過后院,今天,我想到前院散步!惯@日,她對平兒說。
平兒顯得遲疑!感〗,您與主人就快新婚了,應當待在屋里,養好身體!
織云沉默片刻,才對平兒說:「我在屋里休息也好,請妳扶我上床!顾蜌獾亟淮絻。
平兒明顯吁口氣,走過來扶織云上床,為主人蓋妥錦袋。
待平兒離開房間后,織云睜開眼,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這幾日她一直有種錯覺……覺得平兒與辛兒,好像是為了監視她,而被派來此處。
然而,這樣的感覺實在太莫名,她為自己的「錯覺」感到可笑,然而盡管她明知自己的錯覺可笑,除了浴房,平兒不希望她離開屋里,卻是很明顯的事實。所以,如果她想走出屋苑,就只好支開平兒。盡管屋苑不小,可一直待在這里,還是太悶人了,她想出去走走,透透氣,也許,還能碰巧遇見障月?想起他,她笑得甜蜜。
雖然這幾日她總不能見到他,可她明白他為婚事忙碌,她應該體諒。
織云下床,自衣簾后取出三件外衣,穿在身上。
一并穿上三件衣服,雖然有些可笑,但這樣身上袒露的部分,就能完全被遮掩住,也不會顯得若隱若現了。
自鏡中看到包裹得密密實實的自己,她稍稍安心,躡足走到后房,輕輕推開房后的小門,再悄悄離開屋苑。
她算過時辰,平時不等她呼喚,平兒也會每個時辰進房里瞧她。
一個時辰,夠她好好逛逛這座別苑了。
順著后院曲折的小徑,織云繞過幾座屋墻與迥廊,發現開闊之處,前方一棟小巧精致的屋苑,吸引了她的注意。
織云繞過屋苑外栽種的美麗花卉,聽見屋內傳出說話的聲音。
「婚事籌辦得如何?」一名男子出聲問。這聲音聽來有些熟悉,織云好奇地,于是駐足凝聽。
「婚事已具規模,大略辦妥!
「很好,事情交給你辦,總不會出錯!鼓悄凶佑值!高@是能予該當做的。」能予恭謹地答。
婚事?
織云有些好奇。
障月是這所別苑的主人,如果提及婚事,那么,是在討論她與障月的婚事嗎?
聽到這里她的臉兒有些嬌紅。
默思半晌,能予抬首望向障月與剛才說話的那名男子,顯得欲言又止。
「你有話說?」障月凝眸問。
聽見障月的聲音,她的心一熱,便默然往下聽。
「是,能予有話,不知該不該對主上說!
「有話就直說!鼓悄吧哪凶拥。
能予屏息片刻,才開口道:「主上應當盡快得到此名女子,為何還要籌辦婚事,徒增風險?」
織云愣了愣,這話她聽得有些不明白,是她聽錯了嗎?很快地,她聽見另一名男子的回答:「如此顧慮甚是!
「風險?」障月卻抿嘴,淡淡一笑!脯F在,她人已在我索羅,還有何風險?」
「小城三日前已派人潛入我王衛城,雖不足為患,然無論如何,此事仍應當盡快完結,以免我國擘畫數年的大計有變!
障月淡沉的眸,從能予肅靜的臉龐上移開!讣炔蛔銥榛,就無須顧慮。」
「主上—— 」
他微揚手,阻止能予往下說。
他灼灼的眸,凝向前窗方向。
窗外一抹纖細的人影微晃。
男子與能予剛剛回頭察看,便忽然聽見屋外,傳來女子的低呼聲——
一名容貌較平兒與辛兒還要嬌艷,身段也更加玲瓏可人的女子,見到凝立在窗外的織云,低呼一聲。
織云也嚇一跳。
那刻,她知道自己該留下,好好解釋,可不知為何,她竟然下意識地轉身就走。
「站住,妳是誰?」那女子嬌聲喝斥。織云沒停下腳步,她急往小徑上奔走,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小徑的彎道盡頭。
屋內的男人走出來!庚垉海瑠呉姷胶稳?」能予先問。
「我沒見過她,」那名喚龍兒的女子,遲疑半晌才道:「可我見她剛才往回走的方向,應當是后苑,莫非她是—— 」
能予回頭看主人。
站在能予身后的男子,顯得有些緊張。
障月眼色沉冷。
他凝視那通往后苑的小徑,面無表情。
織云的心,跳得很快。直至回到她的屋苑房間,坐在床沿上,她還能聽見,自己心口傳出噗噗噗的跳動聲。
主上應當盡快得到此名女子……此事仍應當盡快完結,以免我國擘畫數年的大計有變……她在那小屋窗外聽見的,錯了嗎?不,沒有錯。她聽得一清二楚,不會錯。
那么,「大計」是什么?與她有關嗎?為何要經過數年擘畫?
她心跳得很快,頭很昏沉,氣息也很喘促……
從床枕旁取出她收妥的玉杯,她在杯中倒入些凈水,再取出瓶里的錦纓果研磨的粉末,調和之后,一口飲下。藥粉所剩不多了。她愣愣地瞪著那裝盛著藥末的小瓶,忽然有些怔仲起來。
仔細回想,她對障月,其實完全不了解。
她所知道,關于障月所有的事,全都是他告訴自己的。
而她相信他。
既然當時相信,現在就不該多疑。
「如果有疑惑,我應當問他,聽他親口對我說!顾嬖V自己。
吁口氣,織云躺回床上。是她想太多了。他親口跟她求婚,承諾娶她,不是嗎?想到這里,她露出釋然的笑容。緩下心頭疑慮。
她慢慢平靜。
見到他時,她大可將心中的疑惑,坦率地說出來,不應該自行猜測,胡思亂想。
「小姐?您醒了嗎?」當織云心情慢慢平復時,平兒走進房內,見她雙眼睜著,便出聲問她。
「我想再睡一會兒!箍椩苹卦。
剛才奔得太急,倒有些累了。
「那么您再睡會兒,辛兒就在屋外,小姐有事,再喚辛兒!蛊絻旱馈
「好。」織云柔聲答。
平兒退下。
織云擁著柔軟的被子,告訴自己,現在應當想的,是幸福的事。
人,往往就是幸福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她告誡自己,不該犯這錯。不該犯這,太幸福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