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前面是岳陽城,是方圓幾百里之內最大的縣城了,咱們今天晚上就留宿在那里吧!眲⒎旁谲囃獯舐暦A報。
“知道了。”嫣無色懶懶地回答。
“劉放這個人倒是個可用之才!彼究照χ鴦冮_一個橘子,這也是劉放剛剛送過來的,只因為他說了句“口渴”,就不知道他從附近哪個村子里買到。
“主子回京之后,可以封他個帶刀護衛做!彼吡艘宦暋
“放心,他再能干也不會爬到你頭上去的!睂㈤僮雨_,他遞了一半到她面前,“無色,別讓我覺得你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變得小家子氣了!
她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生悶氣吃橘子。
此時窗外夜色已臨,馬車駛入一個城鎮,城門樓上掛著的牌子的確是“岳陽”兩字。
“劉放,岳陽城你很熟悉嗎?這里民風如何?”司空政隔著車窗問。
劉放說:“這里的官老爺叫張海山,據說是個不錯的官兒,小的原本想再劫幾票,賺點銀子就洗手不干,帶著一家老小到這里過日子,唉,到哪里買房置地都得要點現錢啊──”
嫣無色打斷他的話,冷冷嘲諷,“搶劫了別人再去買房置地,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天譴?與那個搶占了你們房和地的富紳有什么區別?”
“呵呵,少夫人說的是,所以小的這不是帶著兄弟改邪歸正了嗎?”劉放好脾氣地笑答,“主子今晚要住在哪里呢?這座縣城里有驛館,也有不少大的客棧!
司空政回答,“我不是出公差的官家,還是住客棧方便些。”
“那就住在悅來客棧吧,百年老字號,錯不了的!”
劉放指引著車夫將馬車趕到悅來客棧的方向,可等到了客棧之前,他卻傻了眼──只見客棧外站了許多差役兵卒,一個個拿著刀槍正在驅趕周圍的路人。
“去去,有什么可看的!”
劉放立即回頭對車內說:“主子,咱們出門沒看黃歷,真是不巧!
“怎么?”司空政撩開車簾向外看。
嫣無色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問題!坝邪缸影l生!彼灸艿叵茸叱鲴R車,查案是她這些年唯一會做的事情,只要聞到哪里有案子的氣息,她就一定不會放過。
“這位夫人,請讓一讓。”有個差役看她穿著不一般,也放緩了口氣,“你們若是要投宿就請到別家去吧,這里的客棧今天不能住了!
“出人命了?”嫣無色問。
“呵呵,您猜得真準,客棧老板被人殺了,我們大人正在里面調查呢!蹦遣钜圩炜欤慌赃呥^來的另一人狠狠拍了一下。
“別張嘴胡說,案情能隨便告訴外人嗎?”
嫣無色向內張望著,只見一個黑著臉,身著五品官服的年輕官員走了出來。
“行了,先回衙門去吧!彼愿劳晔窒氯,一眼就看到嫣無色。“夫人是要住店?請另選別家吧。”
她看著他,“你就是張海山……張大人?”
張海山是本地的縣官,從沒有人敢當面直呼他的名諱,不由得愣了愣,又看了眼她,“你是……”
“大人不認識我,不過我聽說過大人。”她靜靜地說:“年初有件井底女尸案就是你破獲的!
“呵呵,那不過是件小案子,不值一提。”張海山倒是個很謙虛的人,忽然間又警覺起來,“不對啊,這案子我只呈了邸報給上面,你是從何而知的?”
嫣無色淡淡一笑,“被風刮到耳朵里的。這種好事,大人想瞞是瞞不住的。”她當然不能說,因為全國所有的案子都會先送到神捕營,再由神捕營轉呈刑部。
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馬車,及那幾個看起來更有些奇怪的隨從!胺蛉耸悄睦锶耍俊彼絾。
“京城。”
“要去哪里?”
“明州!
“夫人若是想留宿本縣,又不嫌棄的話,可以住在縣衙中,畢竟天色已晚,可能許多客棧都關門了。”
他出入意料的邀請讓嫣無色遲疑了一瞬,看向身后的馬車。
車內的司空政已經聽到兩人對話,不疾不徐地開口,“我們和大人無親無故,縣衙是官家重地,不宜招待外客,多謝張大人的好意了。”
“車內是夫人的相公?”張海山客氣地說:“那就不勉強了,往前走拐兩條街就是本官的府邸,隔壁是本城另一大客棧,福來客棧,你們可以試試那里!
“多謝了!
道過謝,嫣無色回轉到馬車中,司空政便悄聲道:“這個人一臉正氣,應該也是個可用之材。”
她忍不住笑,“主子,您出門是為了選拔人才嗎?”
他故意板起臉打了她的手背一下,“忘了該叫我什么?還不改口?”
“……相公!眲e別扭扭地開口,只覺得這個稱呼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就像是和陌生人說話一樣。
兩人說著已經來到了福來客棧,好在客棧還沒有關門,掌柜的難得見到貴客,親自出來迎接,找了一間最干凈寬敞的房間給他們!皟晌贿滿意嗎?這是本店最好的屋子了,上次巡撫大人路過本地,同行人太多,縣衙不夠住,巡撫大人就住在這間屋子里。”
“這么說來,我們住在這兒豈不是和巡撫差不多了?”司空政和他打趣,“多謝了,這屋子不錯,我很滿意!
劉放等人被安排在樓下,他笑嘻嘻地說:“我們這些下人不用住什么套房,主子住舒服了就行,我們睡通鋪去,主子有事吩咐的話,店家來叫我們一聲,即刻就到。”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嫣無色才低著頭開口,“主子,我今天是不是不該在張海山面前露出行藏?”
“那個人的確很精明的樣子,你編的理由未必能讓他完全信服。不過既然已經說了就隨他去吧,他絕不會想到我們的身份。”聽到有人敲門,揚聲問:“有什么事嗎?”
“貴客遠道而來,車馬勞頓,掌柜的吩咐我們為您和夫人準備好木桶和熱水,可以沐浴更衣!
“勞他想得這么周到,也好,我這就過去!
“主子要沐?”嫣無色面露尷尬。“我去門口守著!
“笑話,哪有丈夫沐浴,妻子在門口守著的道理?說了半天你還是改不了口,若是被外人聽到破綻可就后悔也來不及了。”
司空政拉著她走出門,店小二將他們迎到隔壁的房間,那里擺著兩個木桶,中間用屏風遮擋,蒸騰的熱氣從兩個木桶中緩緩升起后飄散。
“相公和夫人有什么需要就盡管吩咐,小的在門口守著。”
嫣無色僵硬著身子,不知道是因為熱氣還是因為羞澀,臉孔都是通紅的。司空政笑道:“這里有屏風擋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個店小二分明是想聽壁腳,你最好還是不要讓他聽出什么來。”
“那我回屋去等你好了。”她猶豫了下,還是要走。
司空政卻一把拉住她,雙眸猶如泓潭般鎖著她,“黛顏,你怕什么?現在你是我的妻子黛顏,不是那個嫣無色!
他緩緩張開雙臂,這個姿勢意味著他將更衣的工作交到她手上。
于是她笨拙地學著侍女的做法為他解開長袍上的衣帶,脫下最外層的長袍,又轉到他身后,為他拔下細長的發簪,拿下了發冠,散下他的一頭長發。
他的頭發烏黑柔軟,長度與她的不相上下,只從背影看,若非他的身材頤長,高過一般女子,幾乎會被人誤認是一位妙齡女子。
司空政在她為他散發的時候,已經自己動手脫下長袍內的一件薄棉衫,再脫下最里面的中衣之后,他就要與她赤膊相對了。
嫣無色剛剛將他的中衣褪下一半,便忽然轉身跑到屏風的那一邊。
“怎么?”司空政一頭霧水。
“沒什么。”她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她無法直視他赤裸的肌膚,不得不逃開的這個事實。
他霍地像是明白了,“這種事你從不曾做過,是有點勉強了。沒事,你也洗洗身子,洗暖了身子,今晚才能睡個好覺!
聽到屏風后面嘩啦啦的水聲,嫣無色在心中反覆掙扎。到底要不要也沐浴呢?她并不是特別講究干凈的人,以前在外查案的時候,幾個月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但是現在和主子在一起,做他的妻子,豈能臟兮兮臭烘烘的見人?
司空政沐浴的時候沒有再說任何話,大概是怕她尷尬,但是這樣的沉默反而是另一種尷尬。
斟酌了好久,嫣無色才悄悄脫下衣服,近乎安靜地進入水桶之中。
水桶中的熱水溫度剛好,沒過她全身,讓身心內外都是一暖,她長出一口氣,靠在桶邊,這樣的放松讓她很想好好睡上一覺。
忽然間,客棧外的街道傳來喊聲,“抓住他!別讓那兇手跑了!”
幾乎是未經思考,她一把抓起掛在旁邊的衣服隨便往身上一披就要沖出去,冷不防身后卻有人環抱住她,溫柔而有力,“不要妄動,這里不是你的管轄,這件事也與你無關!
“可是那兇手如果逃脫了,就會危害其他人!”來不及多說多想,她掙開司空政的懷抱就一躍跳下了樓。
樓下有幾名差役正在追捕落荒而逃的人,嫣無色跳下來時,已經抓到了自己的刀,她將刀鞘一丟,劃出點點刀花,將來人的逃路完全封住。
“你!”那人呆住,萬沒想到這樣的寂靜深夜中會有一個披頭散發,手持彎刀的女子突然從天而降的擋住自己去路,他啞聲喊道:“讓開!別找死!”顯然也是個練家子,手中的一把劍陡然疾刺過來。
嫣無色側身避開那人的劍鋒,刀柄橫著一拉,刀刃正劃到那人的小腿上,那人踉蹌了幾步,再也跑不動了,跌倒在地,從后趕來的差役急忙將那人按在身下,將他捆綁起來。
“多謝姑娘相助!”差役們氣喘吁吁地道謝,“否則,今晚就要被這家伙逃脫了!
“人抓到了嗎?”張海山響亮的聲音從街道的盡頭由遠而近。
“大人,抓到人了!多虧這位姑娘幫忙!”差役們高喊,“這下好了,沒想到這案子這么快就破了。”
張海山是騎馬而來,看到嫣無色時先是一怔,然后迅速跳下馬拱手笑道:“原來是夫人出手相助。我剛才就看夫人眉宇間英氣逼人,應該是位高手,沒想到這么快就托夫人之福抓到兇手。”
“為什么肯定他就是兇手?”她淡淡地問。
“這家伙剛才從悅來客棧的后門鬼鬼祟祟地走出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小包袱,試想此時此刻我已經下令封鎖了整間客棧,所有的客人也都走了,除了兇手之外,誰還會潛入那里?”
“冤枉啊,大人……”那兇手艱難地高喊,“我是昨晚住在那里的客人,因為走得太匆忙,忘了拿一件行李,所以特地回來取的!
“巧言詭辯,上了公堂看你還敢不敢這么刁鉆!”張海山冷哼一聲,目光忽然停在嫣無色身后。
只見一個白衣男子走了出來,將一件披風披裹在她身上,柔聲說道:“著急抓賊,也不顧夜露風寒,著涼了可怎么辦?”
“這位是……夫人的相公吧?”張海山再拱拱手,上下打量著眼前男子,F在他才注意到這兩個人都是穿著雪白的長袍,頭發披散而濕潤,顯然剛才正在沐浴。
他從未見過這人,但是不知怎的,一看到他就陡然覺得心頭一震,不知從哪里來的迫力,竟讓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雖然對方的目光柔柔淡淡,卻好像能看穿他的身體,迫使他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許多,好似自己若是在這個男子面前粗聲大氣的說話便會失禮。
真是一對奇特的夫婦!他自以為也閱人不少,但此時竟然看呆了。
“拙荊是個急脾氣,學了幾天武功,最喜歡路見不平,還好沒有幫倒忙!彼究照⑿χ鴮λc了點頭。
張海山忽然覺得哪里有點奇怪。一般人見到縣老爺都很誠惶誠恐,甚至是跪下叩頭,但這兩個人自從見了他就一直是乎平靜靜,不卑不亢,毫無平民百姓見官時的緊張和謙卑,他們到底是什么來頭?
還不等他細問,司空政已經攬著嫣無色重新走回客棧內,顯然人家并不準備和他繼續話題。
一先把犯人押回去!彼坏妹畹溃ь^又看了眼客棧,下定決心明天要來這里再探探這對夫妻的底。
***
司空政帶嫣無色直接回到房間內,她忽然發現他的神情并不太好。
“主……”剛想出口,又發現自己叫錯了稱呼,她低聲改口,“相公,我哪里錯了嗎?”
“你查案的時候,向來都是這么不顧性命、不顧一切的?”他注視著她,眸中有抹難解的郁悶!拔液芟矚g能拚命辦事的屬下,但是不喜歡將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的人。”
嫣無色辯白,“那個兇手的功夫有限,傷不到我的。”
“你在跳下樓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他蹙眉,“若他是個武林高手怎么辦?你以為自己每次出手一定會得勝而回嗎?萬一他傷了你,或者殺了你,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么辦?”
“是我太貿然了!彼瓜骂^,“我當時應該顧慮到您的安危!
“我氣的并不是你沒有顧到我,而是因為你沒有好好照顧好自己!彼氖种柑降剿牟鳖i上,口氣似乎很抑郁。“還好現在天色昏暗,他們看不清楚,否則你這樣衣冠不整地跳出去,豈不是白白將清白的身子便宜了那些人?”
她一怔,低垂的眼睛看到自己在披風下的衣服──只是一身單薄的中衣,果然很欠妥。
“我錯了!彼龥]想到他會為這件事這么生氣。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脖頸上,并沒有離開。“你在外面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不在乎男女之事嗎?”他的手像夢游般輕輕滑過她的鎖骨,敏感地察覺到在手指下的那片肌膚正在顫栗。
“主子……”在最緊張時,她還是喚出了最常出口的稱呼,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手指在探查什么,只是胸口狂跳的心臟仿佛隨時要迸裂而出。
他的雙眸好似還在被熱水的霧氣蒸騰著,“你是這樣一個道道地地的女子,也要像花兒一樣被人愛護滋潤,我怎么能讓你去做那么危險又艱苦的事情?”
她的心頭驟然軟了下來,這種感覺很像剛才全身浸泡在熱水之中一樣。
“是我自愿的,我愿意做,并不覺得苦!彼卮稹
“不,以后你不能再這樣犧牲自己來成全我的功績;鼐┲,讓獵影接替你吧!彼鋈蛔龀龅臎Q定讓嫣無色張大了眼睛。
“主子!我不同意!”她第一次拂逆他的意思,而且還是這樣直接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