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那位大姊啊,你要將這么大的功勞讓給這個無腦的女人嗎?她挖不了山上的坑,只能在一旁撥撥土,想埋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我能拉著你一起陪葬……”
“你是嚇到胡言亂語了嗎?明明是我一人所為,你喊什么大姊?”梅氏她就不信她不怕死。
這時,另一道柔細卻又冰冷的嗓音傳了出來——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機伶,我一直低瞧了你,以為你是無害的天真小丫頭,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掐死你,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錯把長牙的老虎當成家貓,被反咬了一口,你裝傻還裝得真像,連我也瞞過去了!
禪房左側有個看似虛柜的擺設,被從左而右拉開后,成為一扇拉門,門后走出上身著素菊紋象牙色對襟綾衫,下身穿茶色水波裙的女子,她發間插著赤金西潘蓮花簪,赤金流蘇如細水般蜿蜒垂下,煞是動人。
“大嫂,你要我的命何必這么麻煩,在府里就能動手了,你還大張旗鼓的引我到寺里,你不覺得多此一舉嗎?佛門圣地殺人可不好,會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佟若善嘲諷道。
永、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真的嗎?心里有鬼的梅氏抖顫了一下,在佛祖面前行惡事似乎不太好。
“你這話只能拿來嚇三歲孩童,佛門中的骯臟事可沒少過,我替你選的風水寶地如何,宏偉壯觀又莊嚴,讓你走得安心!彼墒浅妹骺沾髱煶鲇沃v經時才布下這個局。
陸婉柔何嘗不想在將軍府里將人給解決了,那里可是她深耕多年的地盤,府中的老人多半都是她的心腹,她又培植了不少眼線,足以將全府的動靜掌控在眼底。
可是一碰到佟若善,她以往的無往不利成了一籌莫展,佟若善將他們的院子守得有如銅墻鐵壁一般,她好不容易安插個人進去,但是什么消息也沒傳出來,而且那個人沒多久就消失了。
她買通了采買婆子,在飯菜中下藥,但是佟若善有個叫青絲的丫鬟廚藝精良,他們從不用外面的膳食,小廚房里自有菜蔬肉食,想吃就開伙,不假手他人。
佟若善的身邊總是有兩個以上的丫鬟、婆子相陪,從她嫁進將軍府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曾一人落單過,其中還有個會武的丫鬟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守著,防備嚴實得讓她根本無從下手。
就在這時候,梅氏母女找上門,她們語帶暗示將軍夫人可以換個人,只要她肯幫忙,必有重金酬謝。
一開始她不打算理會,只當她們是兩個異想天開的傻子,她巴不得將軍府只有她一位夫人,怎會可笑地同意換妻,弄死了第四個也就到頭了,府里肯定不會再進新婦,豈會便宜一個外人。
只是她卻怎么也弄不死佟若善,甚至想往她身上潑臟水也做不到,三天、五天、十天、半個月……居然還活著,這讓等著門口掛白燈籠的她多煎熬,她好想將軍府再抬出一口棺。
所以她找上了梅氏,那個有野心卻沒腦子的女人。
“相公不會不追查,你又要怎么交代?”她真以為天衣無縫嗎?凡事沒有絕對,作惡之人必遭惡業。
身后跟著八名黑衣人的陸婉柔眼露蔑意。“需要嗎?沒有尸首就不必交代,你受不了刑克之名怕被克死,因此趁小叔不在時與外男私通,帶著家當連夜潛逃出府了。”
“如果我手上沒拿著拉鉤和縫線,一定為你鼓掌致意,你這理由編得真好,我都感動了,看到沒,眼眶中淚光閃閃呀!”佟若善瞪大清徹如碧空的雙眸瞅著她,卻看不到一滴淚水。
“你在嘲笑我?”陸婉柔危險的眼眸一瞇。
佟若善將一小片腐皮往陸婉柔面前一彈,接著不要錢似的在大哥的傷口上撒止血、消炎藥粉!鞍パ!你看出來了,我以為我偽裝得很好,原來你長了一雙慧眼,能識真身。”
“這才是真正的你,是吧?”一直以來她都被騙了,誰料得到不過十五歲的小姑娘竟有在內宅待十余年的心機。
佟若善一笑!拔抑皇遣幌胨赖貌幻鞑话祝裎抑澳侨绘㈡!
“不怕,你很快就會去陪她們了!
“可我才十五,走在大嫂前面太不敬了,不如大嫂先走,我過個七十年再去找你敘舊!贝蚪Y、剪線、完成,一共縫了一百七十二針,創下她最短時間內的最多縫合紀錄。
佟若善低頭看了看慘無血色的大哥,他的呼吸比她剛來時平緩許多,脈搏雖然有些慢,但仍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他的傷勢看起來很嚴重,但以切割傷居多,并沒有致命的傷勢。
他大概是被人從高處往下推落,一路滾動滾到一半讓巨石或大樹擋住,滾動上的路徑有尖石或利巖,滾一圈割著幾下,再滾一圈又幾下,滾著滾著就滾出滿身傷痕累累。
失血過多的佟仲陽有些昏昏沉沉,他聽得見耳邊有人說話的聲音,但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么,他很著急地想告訴妹妹是誰騙他說妹妹在后山被蛇咬了,他才匆匆趕去,但是他的嘴巴張不開,只能發出低低的呻吟。
聽她有意無意的嘲諷,陸婉柔發現她一點也不惱,反而很開心。“將死之人欲做垂死掙扎是徒勞無功的!
完成治療的佟若善,將消毒手套脫下,丟棄一旁,她兩手光滑得宛若白玉!澳俏遗R死前可不可以為我解解惑,你為什么要殺喬府千金?我想你一開始并沒有想過要殺她。”
“我沒有殺她!标懲袢岱裾J得極快。
“有沒有你心里明白,何必遮遮掩掩徒惹笑話,天地都瞧見你做了!
“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只是沒拉住她……”喬巧音在湖里向她求救,但她嚇呆了,渾身僵硬,完全動不了,等她能動了,喬巧音已經沉下去了。
“原來你在場呀!你眼睜睜地看她溺水卻不施以援手,可見是個心狠的,你的心到底有多黑?”是沒拉住還是助手一推就不得而知了,但她見死不救卻是實情。
“誰說我心狠!要不是她一再逼迫我,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不該威脅我……”
喬巧音是第一個嫁進將軍府的三奶奶,她愛慕著刑劍天,想與他白頭偕老,雖然入門的第一天并未圓房,但她仍癡癡地等他從戰場回來。
一日,喬巧音去找陸婉柔閑磕牙,不意發現陸婉柔抱著一件男人的舊衣袍往臉上磨蹭,她原以為那是刑大郎的衣服,大嫂思念大哥是理所當然的事,用不著大驚小怪。
待她走近欲取笑一番時,才驚覺陸婉柔喊的不是刑大郎的名字,而是刑三郎,她的丈夫,她當下驚怒的大喝。
陸婉柔要解釋這段情早已放下,但喬巧音不聽,兩人吵了起來,最后喬巧音揚言要將此事告訴老將軍。
陸婉柔慌了,私下約喬巧音在湖邊見面,她把兩人的侍婢和婆子都調開,畢竟這件事太不堪,不能讓第三人知曉,否則她在府里無法立足,同時也令她娘家蒙羞。
兩人交談時,一度有和緩跡象,但是喬巧音堅持要回丈夫的外袍,而陸婉柔宣稱要自行處理,兩人拉拉扯扯之際,喬巧音不慎失足跌入湖中,她沒等到刑三郎便香消玉殞。
“所以她的死還是和你有關,你這是間接殺人,她死時年紀也跟我差不多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陸婉柔冷然的睨著她。
“既然有一,那二、三也一并說了吧,李小姐的暴斃身亡肯定內情不簡單,你干脆成全我的死前愿望,讓我做個明白鬼!辟∪羯仆缴弦蛔,神情自若得好似在和好友談心。
見狀,一股氣猛地沖向陸婉柔的鼻梁,她用力憋住,緩緩吐出。“你不是知道了?就是你沒吃的炸糯米團子!
“真的是混在芝麻里的蓖麻子?”若是開棺驗尸怕也驗不出東西,毒走經絡而不入骨。
“原來你連有毒的蓖麻子也曉得,看來外傳你的醫術了得不是騙人,那么細微的摻合物也認得出來。”難怪她分得出赤豆和相思豆的不同,赤豆豬油松糕一口也沒吃。
“那你為什么也殺她,她沒惹到你吧?”除了嫁給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外,李玉雅聽說是個活潑愛笑的女子。
“為什么殺她?”陸婉柔似乎陷入回想中,久久無法回神!拔乙呀浺艞壛耍娴,可是她一直在我面前炫耀,不停的炫耀,炫耀她的相公對她有多好……”
因為癸水來而不能洞房,李玉雅便捧著丈夫讓人煮的紅糖水四處串門子,她是想讓大家知道她過得很好,并未因沒有圓房而遭受冷落,戴著陪嫁首飾說是刑三郎送的,好讓人不要為她擔心。
誰知陸婉柔誤解了,以為李玉雅在炫耀自己得了寵愛,嘲笑她是寡婦,正巧她腹內有積滯,大夫開了兩粒蓖麻子要她研粉吞服,但提醒她有毒,用量最多不可超過五粒。
那時她怒氣沖腦,顧不得醫囑,便把一整包蓖麻子磨成粉,做成胡桃杏仁糕的內餡,不知情的李玉雅一口氣吃了五塊,所以她死了。
“那陳鳳英呢?她擺明了不想嫁,有逃婚的意念,你為何也要殺她?”如果她不動手,人家說不定已經跑了。
“我嫁不了的人她卻想逃,這算什么,她不該死嗎?只要一點迷藥,再一根繩子套過她脖子,往屋梁一拉緊,人就沒氣了……”那是她殺過最解氣的人,痛快又愉悅。
其實陳鳳英要嫁刑劍天之前,陸婉柔曾與她在廟里巧遇過一次,當時深信刑克流言的陳鳳英怎么也不肯嫁,在陸婉柔面前說了不少編排刑劍天的話,把他批評得比狗還不如。
對于陸婉柔而言,刑劍天是她可望不可得的天人,卻被人非議得一無是處,她氣極了,同時也為陳鳳英的不識金鑲玉而憤怒,既然陳鳳英不想嫁就別嫁了,于是她也死了。
“什么叫你嫁不了的人!我們當初說好了,等佟若善一死,就讓我的女兒明珠取而代之,掌家之位我們不爭讓給你,我女兒只要過府當將軍夫人就好,可是現在聽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身為嫂嫂居然不要臉的愛上小叔……”梅氏難以置信的罵道。
看來梅氏還沒蠢到無可救藥,終于聽出不對勁,佟若善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梅氏的異想天開也讓她覺得好笑。
“掌嘴!
陸婉柔話一出,原本在梅氏身后的男子狠摑了梅氏兩巴掌。
“你敢打我?!”捂著臉頰,梅氏又驚又氣。
“你還不懂嗎?這是她的一石二鳥之計,你是她的代罪羔羊,此事若就此揭過也就罷了,若是哪日東窗事發,你是唯一的主謀,和她扯不上半點關系。”佟若善很好心的替梅氏說明,她剛才不就告訴過梅氏她是被人利用的嗎?唉……
“什么?!”梅氏終于肯動動腦袋瓜子了,她把事情從頭想了一遍,越想越心驚。
是她主動提起要為元配程氏做法事,也是她跟著來幫忙,還是她派人去將軍府傳話,不少人看見她出迎繼女,一起進了內院。
如果侯府的兩兄妹同時失蹤或死亡,她的嫌疑最大,因為她在府中本是和兩人不和,而她和她的兒女又是唯一的得利者,即使她說不是她,也不會有人相信。
一旦事情被揭穿了,也沒有人會懷疑到陸婉柔頭上,這是佟府繼室和繼子女內斗,與將軍府又有何干?
陸婉柔的心真的太毒了,居然把她也給算計了,還讓她背黑鍋。
“她沒打算讓我和大哥活著,正如你的意,同時也死無對證,我們都死了,也沒有人可以指證她是主謀,身為幫兇的你,得承擔起所有罪責,到時你被判死,她逍遙法外!
“她這么陰毒……”一開口就臉痛的梅氏哀呼了一聲,她恨透了設局騙她的陸婉柔,可又懾于她身后死士般的男人,那股恨與害怕在心底糾結,讓她一時間不敢有什么動作。
“弟妹,你真的很聰明,我幾乎要斗不過,要不是你也有弱點……”陸婉柔玩味的看向似要醒來的佟仲陽,同情他們兄妹情深!澳闾馗星榱恕!
“這是你要殺我的理由?”佟若善雖是這么問,但也覺得這理由未免太不合理。
“不,是因為他愛上了你!边@是陸婉柔心里最深的痛。
“丈夫愛妻子天經地義,難道要我們相看兩厭?”
佟若善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刑劍天沒愛上前三任妻子,陸婉柔不也把人給殺了?
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嫉妒找一個借口,減低她自身的罪惡感。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她為了自己的求不得和放不下怪罪別人,認為是別人害她的,她沒有錯,是她們做錯了她才收拾殘局。
“他看你的神情和看其它三人時不一樣,太深情、太纏綿、太招人恨了,他怎么可以對你動情,他不是這樣的人,你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佟若善把腹中的氣吐出,抹去額頭的薄汗!安蝗菀祝憬K于全招了,我大功告成。”
陸婉柔忽地回過神,目光一清!澳銓ξ易隽耸裁矗俊
“攝魂術!币簿褪谴呙咝g,除了腦外科之外,佟若善學得最好的便是心理學,由淺入深的進入淺層催眠。
“什么,攝魂術?!”
“我前頭的三位姊姊都是你害死的,你該好好向她們賠罪!辟∪羯普f不出殺人償命這種話,畢竟她還是保有醫生救命的職業道德。
陸婉柔一聽,掩唇呵呵一笑。“即將成為第四個的你不必為她們叫屈,你很快就會下去陪她們了!彼緛韺τ谧约喊咽裁词聝憾颊辛烁械接行@慌,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反正在場聽到的人,不是再也說不出口,就是為了自身利益不敢說,她沒什么好擔心的。
“不會,我死不了!辟∪羯凄咧孕诺男Α
“我要你死,你就得死!”陸婉柔的表情變得狠絕猙獰。
“不行,我買了五萬兩賭自己可以活過半年,賠率是一賠十,沒拿到五十萬兩前,我怎么肯死!辟∪羯埔蚱撇粚嵉膫餮浴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臉錯愕,就連兩個青也忍不住掩面,她家夫人怎么拿自己去賭呀,她有那么缺錢嗎?
其實只要問掌銀錢的青蟬就曉得,佟若善光賣幾種特定的成藥就賺得盆滿缽滿,還打算開間成藥作坊,一旦成立后,那只能用日進斗金來形容,絕對可以躋身富豪之列。
而在她接下掌家之位后,愛妻、寵妻的刑劍天又乖乖上繳一大半私房,充當庫房的屋子塞得滿滿的,這些還不充入公中,全是她一個人的,她坐擁財富,作夢都會笑醒。
不過錢是沒人嫌多的,一聽到有人設局賭她的死期,她二話不說拿出一大筆銀子,在成親前三日就下注賭自己贏,她想她是穿越人士總有特權吧,不是早亡的命數。
事實上她賭贏了,所有的刑克流言全是假,歷任的三位少夫人不是被克死的,而是死于謀害。
“你以為你有資格說不?我想要讓一個人死,那人就絕對活不到天明!标懲袢峥促∪羯频难凵窬拖裨诳匆粋死人,悲憫而譏諷,她還在胸前打了個祝福的佛印。
“你想怎么殺我?肯定和我那被人利用還替人數銀子的母親不一樣。”佟若善很想知道自己的死法。
陸婉柔陰惻惻地一揚唇,兩眼露出嗜血的瘋狂。“我要剝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在樹上,任野狗一口一口咬掉你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