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壢清清喉嚨,把她們的注意力拉回來后,繼續說:“新買的店面不大,所以我自作主張把后面一整排星子都給買下,待開春后整間打通,就可以讓繡娘和裁衣師傅搬進去住。”
“阿壢連這個都想到了,唉,真正厲害的人在這里!”蘇致芬夸張地張開兩手,掌心在阿壢身邊快速翻轉。
“是啊,多周詳、多仔細啊,要是沒有阿壢哥哥,光靠我們合作根本成不了事!崩栌迕团鸟R屁,她被蘇致芬教壞。
“可不是嘛,沒有阿壢,開什么店啊,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讓阿壢給救下!碧K致芬笑得很夢幻。
“這就是奇緣了,阿壢哥哥是上天給你最好的禮物呢!
很好!阿壢嘆氣嘆得更兇了,這下子兩條小狗不互夸對方,反而夸起身邊的小花貓。小花貓是大黑狗的……禮物?不明所以地,他打起寒栗。
“可以不要這樣說話嗎?過度吹捧,會讓人起雞皮疙瘩!卑纫а赖溃麄兗倚〗闶裁炊己,就是瘋起來的時候教人受不了。
“你不懂,這叫賞識教育,透過夸獎會把人的潛能給激發出來,而謾罵批評只會讓人失去信心,瞧!育清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短短時間內,她己經從一塊呆木頭,變成反應靈敏的聰明人!
呆木頭?黎育清愣了一下下,是在說她嗎?
阿壢接話,“我的潛能不需要激發,把你的賞三賞四賞五教育用到別人身上!
呆木頭冋神,把話頭轉移掉,“阿壢哥哥,劉管事呢?他沒有隨你回樂梁嗎?”
回歸正題,阿壢說:“我讓他留在京里雇聘人手,約莫二、三十天便能將第一批師傳和繡娘送到這里!
劉管事是經營鋪子的第一把好手,當初,蘇老爺的鋪子便是交由他打理的。
蘇老爺見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心知黎家是個注重名聲的大家族,能容許媳婦小玩小鬧、開個鋪子嗛點花銷就不錯了,怎能讓媳婦拋頭露面做大營生,因此將家里的鋪子全收起來,換成銀票,又置辦七、八個莊子以及幾千畝良田給女兒當嫁妝。
他想,有這些東西傍身,女兒便是在黎家不受夫婿疼愛,日子也不至于難挨。但這個決定卻讓劉管事英雄無用武之地,隨著蘇致芬嫁進黎家后,成日蔫蔫的,提不起勁兒。
知道主子又想開鋪子后,他第一個點頭贊成,自愿留在京城替主子張羅,而蘇致芬是個性子寬厚的,怎么可能讓人為自己拚命,卻還要鬧得骨肉分離,自然讓他的婆娘兒女全跟過去,買新宅、照顧鋪面,都需要人手。
蘇致芬道:“嗎,那么趁這段日子,咱們多設計些衣服款樣,待師傳們來,同她們好好商討!
“我會的!崩栌妩c頭。
“約莫先打出一、二十套樣版,再將做法傳授給師傅……”蘇致芬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計劃著接下來該做的事。“不行!卑瘸鲅宰柚。
“不行?難不成你以為我和育清兩人可以座付所有的客人?”
“手藝不能隨便傳出去,若她們學會后跑到云霓閣,豈不是替他人作嫁?”
“所以呢?”
“得留些私房活兒在手中,比方小姐的設計,比方八姑娘那手染絲活兒。”
簡單幾句話便切中要害,她們與外人接觸得少,只想著如何把東西做到最好,卻沒想過商場上的競爭手段,幸好有阿壢,他像萬事通似的,什么都懂。
黎育清與蘇致芬對視一眼,眼神里寫著——前方有一片肉林酒池、請盡情享用。
不享用嗎?那豈非對不起自己,兩人相視一笑、分頭行動。
蘇致芬走到柜子旁、捧來食盒,里頭有木槿最擅長的小糕點,而黎育清默契十足地泡上一盞新茶,兩個人一起送到阿壢面前,興致勃勃問:“你還有其它想法嗎?”
他分別看兩人一眼,沒有被盯上的恐懼,只有淡然,也許是長期在蘇致芬身邊,他早習慣當人家的組上肉。
“可以先從這批找來的繡娘當中,挑選出幾個簽下死契,許以她們較高的月銀,將她們留在府里,親授獨門活兒,其余的人讓她們回京!
“京城那邊,我己經叮囑過劉管事,修葺好的院子分成左右兩個部分,讓繡娘和裁縫分開住,中間隔著一個小花園和主屋,兩邊的出入口方向不同,盡量減低她們接觸的可能性,這是防止她們串連一氣,集體投奔新東家,云霓閣可以做得這樣大,能讓全京城最好的繡娘和裁縫都聚集在那里,東家能力絕對不容小覷,鋪子剛開時或許沒問題,但只要鋪子名聲越來越顯,那些小動作定然不會少。”
“還有呢?”
“云霓閣剛開幕,為打響名號,替青樓名妓做了不少衣服,那些衣服深得男子喜愛,名聲才慢慢流傳開來,既然小姐要做品牌、做尊貴身分的象征,就不能行同樣的手法。我本打算雇用幾個年輕、口舌伶俐的小丫頭,穿著咱們的衣服,可……”
蘇致芬接話,“又嫌不妥?畢竟只是丫頭,比名妓高不到哪兒去,而且還沒有人家的嬌柔貌美!
“是,這點我琢磨琢磨再同小姐說!
“不必,我己經想到辦法!碧K致芬一雙似喜非喜的眼含笑在阿壢身上瞄來瞄去,好像他身上藏了什么寶藏似的。阿壢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站起身,打算離開,可蘇致芬手壓上他的扃膀,逼得他乖乖坐回原位。
蘇致芬笑容可掏地在他背后轉上三遍,最后在他右手邊站定。
黎育清望著蘇致芬的表情,覺得她一定有鬼,可這鬼和阿壢有什么關系,她就猜不出來了,蘇致芬的腦子太跳脫,轉得飛快,她很難追得上。
阿壢和黎育清不同,他己經在蘇致芬身邊待了許久,對她的了解眵深,因此他曉得她不只是有鬼,還是大鬼,并且這只大鬼將要在自己身上算計,而以她的表情復雜度而言,這個算計……相當離譜。
“阿壢!碧K致芬的聲音嬌軟柔甜,聽得人骨頭都快酥了,只是配上那樣一張丑臉以及凈狩表情,著實教人膽顫心驚,這就不難解釋,為什么每次黎品為到這里,都會被嚇得想拔腿逃跑。
“小姐有事請吩咐。”只要別用那種聲音摧殘他的心志就好。
“不如你幫我用木頭雕出幾個和真人大小差不多的裸女,擺在店頭,來展示咱們的新衣服!
裸女?!黎育清和阿壢眼睛猛然瞠大,蘇致芬也未免太大膽了吧!
要阿壢雕沒穿衣服的裸女?他這樣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耶,就不怕人家流鼻血?更可怕的是,還不是雕一個,而是雕幾個。
“就算雕好,衣服也穿不上去!卑染芙^。裸女可是有手有腳的,衣服再軟也沒辦法撐開成那樣。
“只要把手臂的地方切斷,扃胛處裝上插銷,手臂處挖個洞,做出兩只活動手就可以啦!彼溥湔f道,絲毫不理會阿壢的緊繃。
“不行!彼麑幙苫ㄣy子請幾個長相艷麗的女人,穿著衣服站在門前展示。
“這可是咱們第一家鋪子耶,你難道不希望它在京城大成功?”
“不行。”
“不過是幾個裸女,為什么不行?你裸狗、裸貓、裸鳥都雕了!
這有一樣嗎?蘇致芬的說法實在太、太、太……讓人難承受了,黎育清緊閉嘴巴,找個安全角落待上。
阿壢比較倒霉,他逃不了,因為主子一雙眼睛虎視眈眈地在他身上掃。
“哦哦,不會吧,難道是我們家阿壢沒見過裸女長什么樣兒?”
蘇致芬手時靠在桌面上,捧住自己的小臉,直勾勾地笑望著他,那個言行簡直可以稱作調情了,只不過她的一雙眼睛太過澄澈干凈,讓人難以做出不好的聯想。
黎育清又退開兩步,悄悄在心底嘆息,行調情之舉的,可是她的“母親”,祖母憤怒楊秀萱沒把黎育風給教養好,說身為母親的還是得出自書香世家才行,可她這位出自書香世家的嫡母……恐怕比楊秀萱有過之無不及,若不是自己己經大到能夠分辨是非,長期在她膝下養著……唉,她難以想象。
“……要不要小姐我找個人脫了,給你當樣本?”阿壢己經躲得無處可躲,蘇致芬還是不放過他,拽著他的衣袖,非要他“萬萬不可,男女授受不親!
“反正阿壢年歲己大,也該成親啦,說說,看中哪一個,小姐替你作主?歲歲、月月還是年年?”
阿壢沒這樣窘迫過,一張臉熱得可以煎蛋了,他被一逼再逼、逼到墻角,一個忍耐不下,終于憋不住,發怒了!
他挺直身子,表情冷肅,眼睛帶上兩道寒光,對蘇致芬說:“既然這是小姐第一間鋪子,非成功不可,那么,要犧牲不如小姐來犧牲,親自給阿壢當范本了!”
他話一說,屋里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該怎么形容這狀態?不知道,但黎育清又想給他的氣魄拍拍手了,而蘇致芬被擠對得啞口無言。
蘇致芬瞠著大眼,那個可以煎蛋的臉鍋子從他頭上跑到她頭上,那一整個紅啊……
精彩絕倫。
眼見自己震住場面,阿壢不輕不重地撂下話,“既然小姐不能犧牲,麻煩你,別考慮犧牲阿壢或別的丫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阿壢忿忿地走出挽月樓,腳步很沉,沉得所有人都感受得到他的憤慨,但是……背對著星子的臉,在沒人看見的角落里,卻挑眉拉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男主角下場,眾人目光轉移到女主角身上。
這情況應該構得上“公然侮辱主子罪”,輕一點的話,打個二十大板,重一點的話……發賣也行。所以不管是黎育清還是在一旁的歲歲、月月、年年,都在等著蘇致芬發落那位不要命的大哥。
但蘇致芬的詫異在維持過數息后,轉頭對上黎育清,眼神中沒有被輕賤的難堪,只有滿臉贊嘆,她說:“哇!我們家阿壢長大了,好男人哦!”
這兩句話,讓歲歲、月月、年年松了口氣,但是黎育清聽聞,頭卻一陣陣抽痛起來。
是誰說無規矩不成方圓的?這挽月樓里怎么就沒有這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