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升起的火堆還沒有完全熄滅,加了一點干草就竄起火苗,無瑕照江天舒的話迅速點了火把走了出去。
那女子看著江天舒一本正經的樣子,加上擔憂丈夫的傷勢,一時竟然也不敢反對,跟著無瑕走出石縫后,趕緊接過無瑕手中的火把湊到江天舒身旁。
此時江天舒已經小心翼翼地將那男人的衣服撕開,并將腹部包著的布條解開。
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場景,無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男子的小腹遭受重創,鮮血還在不斷涌出,可能再等一會就沒命了。
江天舒皴眉說:“這么大的傷口我還真的沒把握……喂,女人,你能不能答應我,即使治不好你丈夫,你也放過我們一命?”
那女子咬牙說道:“你到底會不會治?你不會治就讓開,別浪費時間!”
江天舒卻懶洋洋的說:“我是謝國師的弟子……喂,你們云湘國的人聽說過我們謝國師的名字沒有?我師父別的本事我沒有學會,但是醫術,特別是外傷,我還學了一個九成。我如果不會治,那峻崎國也沒有多少人會治了,你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吧!”
無瑕聽著這番胡話直翻白眼,江天舒在師伯門下只有半天好不好?何況師伯只丟了一堆書給他看,連指點都沒有,這樣居然還敢自稱將師伯的醫術學了九成?
見那女子神色遲疑不定,江天舒不耐煩的說:“喂喂喂,你要趁早下決斷,否則你的老情人就死定了!
那女子一咬牙,下定決心說:“好,你治!”
江天舒迅捷地說道:“好,這是我師門獨家醫術,你別偷看!現在高舉著火把將頭轉過去……無瑕,你將你的針線包給我,然后再點一個火把過來。”
那女子不放心地看了地上的丈夫一眼,終于舉著火把轉過頭去。
身為無敵侍女,無瑕身上當然隨身帶著針線包,她當下取出來遞給江天舒。
江天舒將那男人傷口兩邊的皮肉并在一起,飛速地縫合起來,縫得很仔細且動作飛快,無瑕詫異地看著江天舒,他動針線的樣子竟比自己還要靈巧,甚至不輸專門的繡娘,這番熟練的姿態如果說是江天舒天生的才能,無瑕絕對不信。
經過江天舒這一番折騰,那男人已經醒來了。
江天舒發現后哼了一聲,說:“你忍著,絕對不能動,還是我索性將你打暈過去?”
那男人聲音微弱的說:“多謝……不用了!
無瑕看見那男人滿頭都是冷汗,掏出手絹正要靠近,卻聽見江天舒哼了一聲,分心朝她瞥了一眼。
“幫我擦汗!”
她這才看見江天舒額頭上也布滿了汗珠,想不到這么連續不斷的縫合動作,竟然讓他疲憊至此。
無瑕靠近江天舒,彎腰替他擦汗,不料那躺在地上的男人微微“咦”了一聲,眼睛竟然盯著無瑕的胸口不放。
無瑕這才想起自己胸前的衣服被那女人一劍挑開了一個大口子,俯下身給江天舒擦汗時,胸口竟然被那男人瞧了去!
雖然只是一點點肌膚,無瑕還是忍不住要大罵出聲,但是看著江天舒專心致志的神態,又將怒氣收起來,不敢輕易打擾。
隨著傷口的縫合,血流的速度竟然開始減緩,然后慢慢止住了。那男人一直平靜地看著江天舒的動作,即便針線在皮肉上穿梭也沒有絲毫的動彈。
無瑕雖然氣這個人窺視自己,見他這般硬氣倒也有幾分佩服之意。她重新看向江天舒,心里有幾分不解,疑惑一點點的擴大,但是現在卻不是問話的好時機。
等江天舒終于將傷口縫合好了,笑嘻嘻問無瑕道:“我打的蝴蝶結好看嗎?”
無瑕一陣無言,聲音從齒縫中擠出,“好看!”
江天舒卻搖搖頭,“嗯,這個結的兩邊還不夠對稱。唉,你忍著點,我將蝴蝶結扯對稱一點……”
無瑕忍不住阻止他,“別胡鬧了!”
江天舒馬上愁眉苦臉的對那男人說:“你看,女人是老虎,這話一點也不錯。你家有一只母老虎,我家也有一只……”
無瑕生氣的打斷他,“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江天舒乖乖閉嘴,雖然剛才嘴巴在胡說八道,手上卻是不停,向女子要了金瘡藥,重新將男子的傷口包裹好,并示意男子叫女子轉身。
那女子聽到聲音迫不及待地轉身,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叫道:“三哥!”
江天舒隨即對無瑕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兩人輕手輕腳溜走。至于往哪個方向走,都這個時候了還辨認什么方向?趕緊開溜才是上策。
就在這時,“嗤”的一聲,一根樹枝掠過江天舒的頭頂,那女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不許走!”
江天舒嘆氣說:“你說過不殺大夫的,你可不能過河拆橋,那位老兄,請你管好你的老情人,不能讓她說話不算話!”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低聲說了一句什么,就聽見那女子繼續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他們不能走,得看著你,等你好起來,我再放走他們!”
無瑕大怒的說道:“我們是你們的救命恩人,難不成你還想綁架我們?”
江天舒卻悠哉笑道:“不急不急,咱們與她在這里對峙,等下承天府的官兵也該到了……話說我們點了這么久的火把,承天府那群豬也該找到這些地方了。”
無瑕此時握著一根樹枝搐在江天舒的前面,現在聽見江天舒的話,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竟然忘了呼救!
那女子臉色一白,急忙將手中的火把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了,低聲罵道:“你是故意的!”
江天舒撇撇嘴說:“我才不是故意的,我要給你丈夫治病,不點亮一點怎么成?”
這時卻聽見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朗朗傳來,“世子臨危不亂,下官佩服!
只見一個人影如大鳥一般從樹冠上躍下,身材修長,玉樹臨風,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聲音非常熟悉,不是承天府府尹唐棣又是何人?
與唐棣一道落下的還有兩個人影,瞬間呈現出包圍之勢,他們三個竟然是武功高手。
那女子臉色一變,手上長劍直接對準了江天舒,她知道在場幾個人中,江天舒身分特殊,從方才那句“世子”就可得知,不管是峻崎國的哪位世子,好歹也是一個貴族,更何況柿子揀軟的捏,這位世子有些醫術,但武功方面實在微不足道。
但無瑕怎么可能讓她拿住江天舒做人質?見情況不對,瞬間飛身掠起,上前一步,將她指向江天舒的劍攔在了半路。
無瑕手中的樹枝雖然被劈飛,但是危急之時,江天舒似被絆了一下,一個打滾便躲開了女子的劍。
唐棣等人迅速飛身過來,擋在無瑕的身前,三人很快與女子動上手。
無瑕則趕緊后退了幾步,躲在后面與江天舒看熱鬧了。
江天舒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叫道:“喂,你不要將你的老情人忘記了,你還是乖乖投降吧,你們走不了的!
女子手上的動作一頓,恨恨的看了一眼江天舒,又擔憂的看向地上的男人,嘆了一口氣,拋下長劍,束手就擒。
等無瑕和江天舒從承天府回到青山書院,已經是次日中午了。
無瑕雙手叉腰,瞪著江天舒,逼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醫術?”
江天舒很委屈的說:“我其實不懂醫術,我就是亂弄的……縫東西我還能從哪里學?就平?茨銈冏鲆路臅r候學的唄,既然兩片布料可以用針線縫合,這么大的傷口應該也可以用針線縫起來吧……昨天那等緊要關頭,我想胡亂弄一下好歹可以拖延時間,我真的不懂醫術,就是亂弄的,你等著瞧,也許明天那個什么人就死翹翹了……”
“你的動作這么熟練,別想騙人!”無瑕不信。
“那是看得多了啊,還有句話叫做熟能生巧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最喜歡搗亂了,經常拿著縫衣針去戳丫鬟,戳著戳著就熟練了!
無瑕啐了一口,“沒一個正經!”
江天舒還是一臉委屈,“我說的是實話啊,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對刺繡很感興趣,我那叔母巴不得我學成一個娘娘腔,于是就沒有禁止……”
無瑕又啐了一口,“早說不就結了?”她深深嘆了口氣,接著又疑惑的道:“也不知那兩個云湘國人到峻崎國京師附近來做什么?喂,云湘國與你有殺父之仇,你居然還給人家治!”
江天舒無奈灘手,干笑了兩聲,“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云湘國與峻崎國乃是世仇,云湘國人偷偷來到京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兒。
無瑕自言自語道:“我聽云湘國那兩人的對話,他們似乎是來我們這里找什么太子?這下糟糕了,這兩個云湘國人肯定屬于云湘國的那個地下勢力,我們可將他們給得罪了……世子啊,接下來你得老實一點,以后就窩在書院別出門了,書院相對安全!彪m然說書院也不是絕對安全,但是有著謝國師的名聲二寺閑小賊也不敢來青山書院鬧事。
江天舒撓撓頭說:“我對那男人算是有救命之恩,云湘國的人應該感謝我才是,怎么會找我報仇呢?”
無瑕忍不住嘆氣,“麻煩你有點常識好不好?既然在找云湘國的太子,表示他們應該出自‘刺天’,而這種滿腦子裝著皇位啊復仇之類的事的人,腦子能清醒到哪里去?再說了,你父親當年可是逼死了人家的女王陛下!”
自從十八年前云湘國女王金晴星殉國之后,女王的弟弟金天尚就掌握了朝政大權,只是因為金晴星的孩子一直沒有找到,金天尚至今沒有登上帝位。坊間又有傳言金晴星殉國之事并不單純,似乎與金天尚有關,據說有一群忠于女王的部下成立了一個叫“刺天”的龐大地下組織,專門與金天尚對著干。
據說女王殉國之前懷有身孕,殉國前曾經分娩生下一個孩子,但這個孩子后來不知去向,也沒有人知道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不過是男是女都沒有關系,云湘國的王位繼承向來男女皆可,因此這個地下組織這些年來一直不放棄希望,到處尋找這個孩子。
現在這個組織竟然跑到峻崎國來找云湘國太子,他們惹上這么大的一個勢力,以后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啊……
無瑕搖搖頭,對江天舒的未來感到很不樂觀,只希望唐棣能將溜進京師的云湘國地下勢力全都逮住才好。
無瑕忍不住又想起了沈青鯉,如果有沈青鯉幫忙的話,江天舒會安全得多,于是她抽空去了天香女神廟并留下文字,但是令她失望的是,根本沒有得到回音。
無瑕換了個方式,她向大黑說了很多好話,要大黑幫她去找它的主人,但是大黑出去繞了一圈,卻直接去了謝曉峰的小樓,將江天舒給叫了下來……
無瑕氣得要命,都是因為江天舒總是給它送酒送菜,所以這個沒有骨氣的玩意竟然認了江天舒做主人。
而無瑕指望唐棣能將刺天的人抓到,在這件事上,無瑕注定要失望了。而無瑕認為相對安全的青山書院,其實也不像她所想的這么安全。
青山書院聘請的護衛是夠多了,書院的學生們在射箭和騎術方面也夠強,書院的教習們也是會一點武藝的,但是青山書院的安全措施放在刺天這個組織的眼里卻是不夠看的。
在那件事情后,一個月過去了,中間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無瑕便漸漸放松了防備。
這天,江天舒在藏書樓里看書,當時謝曉峰離開前已經將藏書樓里自己專屬的藏書室鑰匙交給江天舒,讓他好好研讀,因此江天舒沒事就會帶著無瑕去那里看書。到了傍晚,無瑕看外頭風雪將起的樣子,記掛著掛在房間門口的幾件衣服,又記掛著做飯的事情,看江天舒還不打算回去,就交代了一聲,自己回宿舍去了。
才將衣服收進房間,反手關上房門,抬眼就看見屋子里無聲無息站著一個人。無瑕將手中的衣服往對方臉上一砸,順手抓起一把掃把朝著那人劈頭蓋臉的砸下去。
那人手腕一翻,不知何時已握著一把劍,扔向他的衣服瞬間被揮開,無瑕手中的掃把也被砍成兩截。
看著變成兩截的掃把,無瑕欲哭無淚——掃把不便宜啊,至少得要十七、八個銅錢。
她一邊在內心大嘆,自從做了江天舒的貼身侍女,總會遇到打打殺殺的事情,自己以后要記著,寶劍一定要隨身攜帶。
同時無瑕身子一側,躍向墻壁,手中掃把一扔,已經抽出了墻上掛著的寶劍,寶劍在手,她略略松了一口氣。
就聽見對方說道:“我沒有惡意!
你沒有惡意?無瑕略略定下心神,手執寶劍看著對方。對面站著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下頷一縷長須,雙目湛湛,頗為有神。
對方將手中的寶劍收回劍鞘,雙手一灘,說道:“無瑕姑娘,我們好好說話可成?”
無瑕看著對方不說話,手中的寶劍仍指著對方。
中年人無奈,將腰間掛著的寶劍解下來拋給無瑕,邊說道:“我將武器給你,你總能放心吧?”
無瑕一手接過寶劍,往劍鞘上掃了一眼,說:“你這劍鞘上鑲的寶石倒也值幾個錢!
那中年男子不免有幾分好笑,繼續說道:“我這寶劍乃是云湘國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比劍鞘上的寶石值錢多了!
無瑕干笑了一聲,問道:“云湘國?你是云湘國的人,不去承天府的大牢里救你的同伙,跑來找我做什么?!”
中年男子遲疑了一下才說:“在下此來,只是為了問一句話,姑娘可曾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父母?”無瑕歪著腦袋看著那個中年男子,不解的道,“你要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誰嗎?然后,你就會帶我去什么地方見我的父母,對嗎?”
那中年男子臉上一喜,高興的說:“姑娘果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嗎?在下倒是知道姑娘的父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