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了芙蓉城,一行人找了干凈的客棧,便讓掌柜的去幫他們把大夫請來。
大夫看了曉修齊的脈象和氣色之后,沉吟著說了,「公子體弱,風寒病邪入體,僥幸的是熱度并沒有老夫以為的那么高,老夫開了方子,先以祛風散寒為佳,再仔細調養身體,便能無礙!
這位公子的危險在于身子骨太虛弱,面對風寒幾乎沒有多少抵抗之力,不過說也奇怪,他以為嚴峻的病情似有緩解的跡象。
因為心里疑惑,大夫便問了句,「家人中可有誰懂醫術,可是用了什么法子替患者把體溫降下來了?」
隨侍在側的姜氏不敢隱瞞,「沿途用棉巾沾了冷水替他退燒,」她頓了下,想起曉星星那一言難盡的粥!冈诠俚啦枧镄菹⒌臅r候還喝了碗加了蔥姜的粥,吃了后熱就降了下來!
加了蔥姜的粥?這引起他的興趣。「哦,可否告訴老夫那方子?」
「這……是我家姑娘煮的粥!
「這樣啊,」
這世道對于風寒雖然已經有成熟的治療法,但因為患者的體質都不一樣,要是病人無法撐到大夫來,變數還是很多的,因為風寒鬧出人命的事情依然層出不窮,所以這粥要是真的有緩解病情的功效,可是百姓的一大福音。
不過,他始終沒敢開那個口,人家都說是家里姑娘了,就算大夫沒有性別之分,他也沒那臉皮主動說要見人家未出閣的姑娘。
只是明知道有個好的方子卻問不到,那個心癢難搔,止都止不住!
開了藥方,大夫讓姜氏派人隨他去抓藥,姜氏給了診金,讓大石跟著大夫去了。
大夫踏出房門,見一少女迎面而來,穿著一條紫櫻月華裙,藍紫的花簇簇擁擁,宛如踏著藍紫色的雪凌波微步而來。
隨同大夫要去抓藥的小廝先是向曉星星行了禮,才向大夫介紹,「這位就是我們府里的大姑娘!
「大姑娘,小老兒冒昧,聽說你之前給病人吃了一碗有退燒奇效的粥,可否告知粥里頭除了蔥姜還有什么?小老兒想著要是能把這食療的方子推廣出去,可以造福許多家計貧困百姓!
曉星星并沒有因大夫勾勒出來的大義產生任何觸動,但是,只是一碗粥,她有什么好小氣的。
「大夫言重了,神仙粥的方子簡單,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七片生姜和糯米放到砂鍋里一起熬煮,待水開之后,放入七根帶須蔥白,等到米粥熬熟加入半杯米醋,這對感染風寒初期的人有奇效,但是無論如何還是得看大夫才是正途!
大夫笑得好像撿到寶,「多謝大姑娘!」
曉星星屈膝,帶著美貌進屋探視病人去了,不過她沒進里間,在外間見著了姜氏,從她那知道曉修齊已經退燒,頭疼與發熱都緩解了不少,但是大夫仍舊叮矚要仔細調養身體等等的事情。
姜氏以前對曉星星只有敬謝不敏四個字可以形容,但是這回態度變了許多,單單看在她救了自家夫君的分上就夠她感恩戴德的了,對她來說,夫君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所有一切,她無法想像失去他會是怎樣的打擊,她能不能承受得?
曉星星點點頭,只說要是缺少了什么,盡管開口不要緊,然后帶著美貌下樓。
「去取一千兩銀票隨我上街!顾龑γ烂舱f道。
依照曉修羅寵溺曉星星那有求必應、無求也會奉上父愛的態度來看,曉星星并不缺錢,就算產業被充公,抄家倒是不曾,若不是以前的她花錢如流水,一千兩還真是小事一樁。
至于她到底有多少私房,這就要問白露了,美貌管理的只是錢匣子里的款項,白露才是知道她所有私房的那個。
美貌脆聲應了聲是,喜孜孜的取銀票去了。
大姑娘這是來到新地界,要帶她出門逛街嗎?這才是她以前熟悉的那個大姑娘!
曉星星問了掌柜,芙蓉城最大一家的藥鋪在哪,道謝之后,美貌也下樓來了,喜孜孜的以為大姑娘要帶她逛街買東西去。
以前大姑娘逛街的戰果輝煌,別人通常心有余悸,她卻覺得這樣才是大姑娘的作風!
曉星星可沒管美貌心里在想什么,離開了客棧,按著掌柜指點的街道方向去了。
「姑娘,我們這是要先去哪里?」
「醫館!
美貌不解,方才五爺的小廝不是已經跟著大夫去抓藥了,她們又何必多跑這一趟?然后姑娘還挑了最大一間名叫回春堂的醫館。
曉星星沒理她,美貌這點自覺還是有的,果斷安靜的閉了嘴。曉星星去醫館為的是要配制一味叫養元丸的丹藥。
道養元丸可以調養身子骨,她依稀記得,她前世的母親體弱到下不了床的地步,父親束手無策,最后是她的夫君請來當世奇醫晏平生配制了這養元丸。
道養元丸真有奇效,里頭有幾味都是十分珍貴的藥材,除了煉蜜為丸,三七冰片蟾酥牛黃麝香,還要藥王蔘、火靈芝和天山雪蓮,那天山雪蓮更是一次便要用上兩朵。
但是母親和父親?她沒記錯,她的前世……雖然依舊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但是她有疼愛她的母親和父親,卻是不假。
出了醫館的門,美貌荷包里的一千兩銀票空了不說,還欠了醫館一百兩的銀子。
她直抽氣,那些個她一樣都不認識的藥材是鑲了金還是裹了銀,竟然那么貴!最重要的是煉制藥丸還要一天時間,還有兩味藥材要到別處去調,所以今天的一千兩只是訂金。
「姑娘,您買這么貴的藥,我們可沒錢去逛胭脂鋪和綢緞鋪了。」姑娘家最看重的不就這些?
「芙蓉是小城,能有什么讓你看上眼的脂粉和布料?」就算美貌和白露只是府里的丫頭,吃穿用度也不亞于一般的小姐,真讓她逛,恐怕小城鎮的東西也入不了這丫頭的眼。
「要不買些特產小食路上解饑也好!惯@是不找樂子了?
「得了,荷包里不是還有二兩銀子,一會兒你看到喜歡的自己去買吧。」對于替她著想又得用的人她從來不小氣。
「還是姑娘最好了!要不要也給白露帶上一份?」美貌順口一個馬屁。雖然在府里時她和白露會因為爭寵有些不對盤,但是在外頭還是會念著彼此的。
「你自己看著辦!
「所以,姑娘買藥是做什么用的?」
「用來給五叔調養身體的!
美貌一副被雷到的模樣!腹媚锘舜箦X胡亂抓藥,要是五爺吃了有個差錯,五太太不會饒了姑娘的!」
好好的人吃錯藥都能吃壞了,五爺那種虛弱的身體要是吃錯姑娘抓的藥會直接掛掉的吧。
曉星星丟了個白眼過去!笗粫鍪拢魅站椭懒。」
「也是,姑娘怎么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都怪我這張嘴說的是什么!」美貌據了下自己,力道還不輕。
曉星星沒阻止她?v著丫頭在自己面前放肆兩分,她無所謂,但是在外頭,規矩還是要有的。
「姑娘,美貌還有個疑問,您以前和五太太也沒什么來往,為什么這回卻對五房的人這么上心?」據完自己,憨憨一笑的美貌又問。
「家里得用的人太少了,只靠我爹和我是不夠的,五叔的身體要能養好,也不用幫多,只要多個人站在我們這邊說話都是好的。」
美貌聽不太懂,不過這并不妨礙她一心站在曉星星這邊思考問題的忠心。姑娘好可憐,連個可以商量事情的人都沒有,居然像五爺這樣的人都指望上了,往后她要對姑娘更好才行,她可是姑娘身邊得用的大丫鬟,不能墜了大丫鬟的名頭!
一把描繪煙雨的油紙傘撐在紛紛的白雪下。
執傘人的眉目被覆上淡淡的白霜,天青的寬衣大袍卻不沾任何塵埃,固執又柔情的看著在地上忙碌的人兒。
那少婦白如雪脂的臉蛋帶著因為勞動泛出來的嫣紅,抬起頭,看著為她撐起一片天地的男人,嫣然一笑,帶著兩分俏皮、八分倍受寵溺的嬌憨,燦爛的笑顏明媚如花,照亮他的心里。
「這九縛女兒紅埋下去,等來年咱們有了女兒,她出嫁的那天挖出來,咱倆慢慢喝!
他把傘更往前挪,遮住她嬌小的身子,自己一半的身子就那樣露在外面,一任雪花鋪上。「你去年才埋了九纜的狀元紅,也說一樣的話,等咱們兒子娶媳婦時開來對酌。」
她強詞奪理!肝疫@是未雨綢繆。」
「娘子這遺憾,都是為夫的過錯,」他忽而拋下手中的傘,將少婦攔腰抱起,心里眼里都是她!付脊譃榉蚺Σ粔颉
她趕緊往院子的門口一瞧,「曖,這大白天的。」
他卻沒想過要松手。「我就抱抱。娘子,你身上好香,是臘梅香嗎?」
「你鼻子真靈,我把秋日里曬的桂花、菊花及薄荷葉,還有春日存的桃花瓣和臘梅全裝進紗囊,縫成錦囊掛在腰際。」她只能任他抱著往里走。
「什么時候給我做一個?」
「做好了,就擺在房里。」
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股蠱惑,迫不及待的咬上她的小耳垂!改俏覀內ツ。」
抱抱很快延伸為親親,親親再然后變成甜蜜與痛苦的交織。
她香汗淋漓,聽見她的男人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小棉花,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愛意深濃。
曉星星的腦袋有些懵,睜眼望著客棧房里的帳頂,雙拳緊緊的握在被子下,很快臉上豆大的汗珠就出來了,頭開始像針刺般的疼了起來……
夢境里的男女那么清晰又模糊,那樣深刻愛著對方的濃情密意連她這作夢的人都感受到了,那男子在女子的耳邊不住的低語,熱烈又珍惜。
「我的心有多喜歡你,身體就有多渴望你!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濃烈如斯,兩心互許,纏纏繞繞,只怕給的不夠多,連靈魂都可以毫無猶豫的給予?
她腦子里有很多雜沓的聲音,似遠忽近,曉星星怕極了,猛地坐起來,右手指扳著床沿,力氣大得幾乎要插進木頭里。
聽見動靜的白露錯愕的看著曉星星臉蛋上的淚花,她飛快的扶住她,「姑娘,是作了惡夢嗎?不怕,奴婢去打條熱巾子來給您擦臉,定定神!
曉星星努力閉上眼睛,再用力睜開,聲音沙啞而模糊,「好!
擦過臉,她木偶般的隨白露擺弄,漱口梳洗。
見主子臉色有些不佳,白露還貼心的替她在臉上淡淡的施了點胭脂,曉星星看見銅鏡里的自己,開解自己,不過就是一場夢,夢里她連那對男女的臉都沒看見,只是那男子的身形有些眼熟,她心慌個什么勁?
就因為看人家夫妻歡好覺得自己像個偷窺狂而心慌嗎?
不,她心慌,是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忘了,心,就空了一塊……
苦思無解,可她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拿情緒自苦的人,只能打起精神,帶著美貌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