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茹觀苦了臉,知道再不開口表明心意,柳氏肯定要認為是自己和曹夫人聯手對付她,到時被她恨上,可是尸骨無存的大事情。
她抬頭,溫溫地對曹夫人啟齒一笑。
“大夫人,我不行的,我不懂中饋之事,插不上手,還是讓柳妹妹來做吧,終究柳妹妹是做慣了的。”
“你是個當主子的,怎能事事依賴他人,這是權利也是責任,既然你嫁給王爺,就得有這層體認。既然擔心做不好,就要更加用心學習,我也不會一口氣把事兒全丟給你,就讓穆風媳婦去掌廚房,讓穆平媳婦掌庫房,其他的,你慢慢學著,有不懂的就去問柳氏,若是有人不情愿教導你,你就到景和居來尋我!
這話擺明要架空柳氏,柳氏哪里會依,她不忍了,老虎不發威,還以為她是顆軟柿子?
柳氏起身,冷冷地對曹夫人說道:“請大夫人見諒,這中饋之事還得看王爺的意思,不是媳婦想交出去就能交的,大奶奶和四奶奶若對中饋之事感興趣,就讓她們來尋我,我會分派些差事兒給她們做!
簡短幾句話,她把大奶奶和四奶奶從主子眨低成奴仆,愛做?行啊,找掌權的要差事干,不想做?那就乖乖閉嘴,啥話都別說。
利眼掃過,柳氏起身離開景和居,夏氏和陳氏等幾個侍妾也紛紛跟在她身后離開。
阿觀嘆氣,看一眼曹夫人,她臉色鐵青、變幻莫定,唉……歲月不饒人,猛虎老了,小虎也敢上前拔牙。
她自己變成夾心餅,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阿觀匆匆屈膝向曹夫人告退,連忙追著柳氏的背影跑。
她想,現在不和柳氏當面把話講明白,日后的下場肯定困難。
月季、曉初見她腳步飛快,也跟著小跑步起來,阿觀好不容易追上柳氏,朝著她的方向大聲喊:“柳側妃請稍等!
月季發現阿觀的舉動,心猛地一跳,直覺想上前拉住主子,可阿觀動作比她更快,三兩下就跑到柳氏跟前。
“王妃,有什么事嗎?”
柳氏口氣冷酷,和齊穆韌有得拼,果然是龍交龍、鳳交鳳,什么鍋就配什么蓋,天造地設。
“有幾件事,我必須申明!
“申明?”柳氏眉頭微蹙,她又想演什么戲?冷笑自嘴角逸出,這女人,還真是不消停。
“第一:我并不想主持中饋,請你別誤會我有爭權奪利之心。第二:今日的事我也在狀況外,之前,我并不明白大夫人找我過去要做什么。第三:我不想搶奪的,并非只有府中大權,王爺的寵愛我也不想,如果你能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讓王爺寫下一紙休書,我會對你萬分感激。”
語畢,柳氏與一群女人同時盯住她的臉,阿觀解釋不來那種表情,但“不友善”是絕對的。
阿觀回眼望她們,眼神坦蕩蕩的,無絲毫作假。
她不愛對別人假意,也希望別人還她真心,這是她的處世原則,可惜她的態度并不符合這個時代背景。
在這里有太多的禮規教條,別說女人,便是男人也有太多的東西來綁手綁腳。
因為受制約,因為害怕危險,因為擔心輿論……有千百種理由讓他們不得不隱瞞心意,不得不在別人的話語當中忖度對方的心機,千思萬慮只為求得一個安身立命。
柳氏噙著冷笑,如果沒有壽禮一事、如果沒有王爺的除夕留宿、如果沒有那張王爺蓋上大印的紙條……是,葉茹觀這副真心誠摯的臉孔會唬過自己,讓她考慮是不是該幫這個忙。
但現在?才搶完中饋,又讓她到王爺面前請寫休書?怎樣,想讓她擔上善妒罪名?
她豈是這么好受擺弄的?
一抹帶著陰毒的笑容自她嘴角緩緩滲出,柳氏淡聲問:“是嗎?”
一回到清風苑,曉陽立刻湊上前問大夫人找主子有什么事,曉初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
曉陽關上門,忍不住抱怨,“主子,您何必去同柳側妃講這些,大夫人要您執掌中饋,您就接啊,這可是個好機會,主子這么聰慧,一定可以把王府管得很好。”
曉初聽見,忍不住翻白眼,手指用力戳上她的額頭,罵:“你這個傻丫頭,看不出來嗎,大夫人是拿咱們主子當盾牌,去試試柳側妃的矛頭銳不銳利!
說完她轉身對阿觀說:“主子,咱們明白您的心思,你是真的無心攪和進去這灘渾水,可您對柳側妃說的那番話,實在是……唉……”
曉初是個伶俐心思的,就算剛開始看不出來,現在也漸漸明白了,主子根本不想去爭權奪利、爭寵奪愛的,她只想偏安一隅、全心全意替自己攢家底。
斗心機很累,阿觀無力地靠在曉初身上,她何嘗不明白,柳側妃那句“是嗎?”擺明她溝通失敗。
她果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類吶,心思太嫩太淺,根本無法應付這群復雜的人心。
以前她念的是頂尖大學,班上每個同學個個都是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在教授要求做分組報告時,組員中誰會聽別人的?大家都是從小考第一名長大的資優生,人人都認定自己才是最頂尖、最厲害的那個。
因此哪次報告不是吵翻天,拍桌子、指鼻子、唇槍舌劍好幾場,每個場面都火爆得很?蓤蟾孀龀鰜砟玫礁叻趾,還不是大家邀一邀去開慶功宴,一飯泯恩仇,就算要再吵,也是下次的事。
哪像曹夫人和柳氏的戰爭,口氣溫和婉約,每句話都不帶上臟字,卻波濤洶涌,把站在岸邊觀浪的人全給卷下水。
“我只是想說清楚、講明白,讓她知道我不足為害!卑⒂^道。
“恐怕那位想的不是這樣,她覺得主子是越描越黑、欲蓋彌彰!睍猿醭钇鹈寄,她是個家生子,從小在葉府長大,看著眾夫人之間的爭斗,那種看不見血腥暴力最嚇人。她心想,今日之事定然不會善了,就算主子有身分壓著,恐怕也抵擋不了。
“唉,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卑⒂^嘆息,還未真正發生什么壞事呢,她已經覺得沉重不已。
琉芳眉頭一展,走到曉初和主子中間,輕聲道:“奴婢想,也許柳側妃對主子的不滿并不是今天才起的頭!
“難道是之前我去為難侍妾時,便招惹到她?”阿觀問。
琉芳聽到這個忍不住失笑,主子心思這么淺,怎斗得過那邊?“主子去為難姨娘們,王爺豈會不知道?即使王爺沒有發作,心底對主子的想法一定也……這種事,柳側妃自然是樂觀其成的!
對哦,總經理被董事長罵,最爽的肯定是副總。
“不然,是為了什么事?”
“皇帝壽誕,柳側妃花重金、托了許多關系,才得到一座玉石屏風,可是王爺臨時改變主意,將主子親手做的茶壺送進宮當壽禮,皇上得了這個禮非常高興,重重夸贊了王爺和三爺,事情傳回王府,柳側妃大怒,聽說還砸了那座玉屏風,柳側妃許是生氣王爺對主子的看重!绷鸱兼告傅莱鏊牭降南,推測地說。
壺具確是阿觀親手為皇帝打造的,她雕了一條五爪金龍,蜿蜒盤踞在壺身上,她并沒有將龍完全貼合壺身,有某些部分凌空,讓那條龍看起來更生動、更具生命力。
茶壺附有四個茶杯,每個杯子有兩面,一面雕圖、一面雕字,四張圖是山川海陸,四個字是國泰民安,四個杯子都不同。
她是以皇帝的立場去做發想的。試問,哪個皇帝不想將所有山川海陸盡納版圖,哪個皇帝不愿意國泰民安、國庫豐富,這樣的禮會讓皇帝龍心大悅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這關她什么事啊,難道她可以拒絕為皇帝制壺?她又不是嫌自己的脖子太難看,需要三丈白綾來襯托。
“她想多了,王爺不過假我之手去討好皇帝,哪就有了看重心思?”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會不會從此之后,這位當家太太再不允許她制壺賺銀子?如果是的話,大姜會站在她這邊助上一臂之力,還是為家宅安寧,截斷她這條生路?
“如果不是想得比人家多,柳側妃豈能取代大夫人,執掌王府中饋?”琉芳雖沒明說,但聽她那口氣,就可想像當年柳氏和曹夫人的斗爭有多激烈。
“其實柳氏根本不必擔心,如同她所言,王爺又不會同意大夫人的意見,這個家到最后還是落在她手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主子就沒想過,柳側妃會不會預先把所有可能發生的“萬一”,提早一步盡皆消除?”琉芳憂心忡忡,別人不知,她跟在柳氏身邊多年,那些骯臟手段,她見得還少了嗎?
“你指的萬一,不會恰恰好是我吧?”阿觀為難地指指自己。
琉芳嘆息道:“自然是主子,奴婢們想當那位的眼中釘,還不夠資格呢。”
“那怎么辦?”
從進門起就一言不發,直接坐到桌案邊提著筆寫不停的月季,放開筆,再看一眼單子,然后遞到阿觀面前。
“請主子看看,有什么缺的,奴婢再往上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