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寰平定晴看了看,“這女人是誰?似乎有些面善。”
“你見過嗎?”她先是有些錯愕,隨即又想到,“對了,從前她也進宮過一次,你大概就是那時見到她的吧!
“什么啊,根本沒見過!”他呵呵笑道:“我是覺得她長得有些像你!
也對,她的堂妹,自然與她有幾分相似,她忍不住問道:“殿下覺得她美嗎?”
“怎么忽然又叫回殿下了?”斯寰平玩味地瞧著她,“太子妃想是遇到什么不高興的事了吧,與我有關?”這些日子,只要周圍沒有外人,她可不會生疏的喚他殿下呢。
“殿下先回答臣妾!睆堊详蠄桃庖獋答案。
“美,”他故意逗她,“依本太子看,比你還美。”
聞言,她表情一沉,半晌不語。
“你看,我說了你又更不高興了!彼瑰酒綋u頭感慨,“女人可真難伺候!
“日后讓她伺候殿下便好了!睆堊详辖K于道。
“什么?”斯寰平沒聽清。
“她是臣妾的遠房堂妹,過兩日便會入宮……母后的意思是,容州失了兩名良娣,得讓我們張家替補一位……”
“荒唐!”他神色一凜,不悅的低吼,“人又不是東西,什么替補不替補!告訴你父親,人不必送進宮了,我現在就去同母后說清楚!
張紫晗表情嚴肅的瞅著他,直挺挺的站著不動。
“怎么了?”斯寰平討好地握住她的手,“別不開心了,小事一樁!
“在太子殿下眼里,這是小事,可在我們張氏一族眼中,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請殿下不要開玩笑!
“我不是在開玩笑!”他亦正經了態度,“我說了,會同母后講清楚。你去告訴張丞相,此女不必入宮。”
“我不會去的……”張紫晗搖頭再搖頭,“因為容州之事,母后對我們張家已多有不滿,若再不補過,父親和明宣將來如何在朝中自處?”
“所以,你也要強迫我娶她?”斯寰平第一次忍不住對她動了氣,“你愿意跟別的女人分享你的夫君?”
她緊握著雙拳,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好歹……她是我的堂妹!
“蠢女人!”他再也受不了的罵道:“我真被你氣死了!堂妹又如何?就算是你的親妹妹我也不可能答應!”
張紫晗低聲回道:“古有娥皇、女英共侍大舜……”
斯寰平氣極了,赫然打斷道:“少跟我扯這些狗屁典故!在你眼里,你們張家的地位,難道比我們夫妻恩愛更重要?”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點想哭。明明一直緊繃著,卻還是流露了自己的軟弱,她真的好沒用……張紫晗啞聲道:“就算不為家族,為了臣妾自己,也會如此勸說殿下。”
她能怎樣回答呢?前有沛后的逼迫,后有明宣的犯事,她被夾在中間,喘息不盈,唯有委屈服從,犧牲愛情,以換取大局平和。
其實,就算她獨獲斯寰平的眷寵,又能維持幾年呢?待她年華老去,新鮮不再,他還會對她如此癡迷嗎?到時候,若無支柱,她只會落得孤單終老的下場,所以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保住明宣,不為張氏滿門,也該為了她自己……“張紫晗!”斯寰平退后一步,盛怒地瞪著她,“原來我在你心中如此微不足道,原來你是這樣一個心懷算計的女人,我真是看錯你了!”
呵,對啊,她的確算不得純良澄善,她向來都有很多心計,她向來都沒奢望過……他的愛情。
自她入宮以來,她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為妃、為妻,不曾夢冀成為他的愛侶,他們的相愛,只是一個意外的插曲。
這段美好的日子,就算短暫如泡沫,她也知足了,彷佛提前消耗了她畢生的好運,等到悲厄來臨時,她亦無怨無悔。
“臣妾在殿下心中,又何嘗比得過娉婷呢?”張紫晗澀笑反問,“殿下親力親為,監督這桃林的修整,可見還是掛念著娉婷吧!
“你以為我這是為了娉婷?”他咆哮道:“你早該問問,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臉上閃現的痛楚,同時刺痛了張紫晗的心,讓她不禁愣住了,原來,與他這般劍拔弩張的對峙,會讓她心痛如絞。
“這片桃林一直不結果子,你難道都不覺得奇怪嗎?”他忽然道。
這個問題她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回了,可是她一直以為答案是……“因為這些是紅桃花,不結果的。我想著讓人換植粉色的桃樹,一則它們終于可以結桃子,二則……這里便不再專屬于娉婷了。”
張紫晗錯愕的望著他,這樣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也喜歡桃花,否則不會時常在這里流連,”斯寰平逼近一步,“可為著娉婷的回憶,你又常常不大開心,我才會想著,若換上粉色的桃樹,一切就可以解決了,這里,便專屬于你了。”
他真的肯為她舍棄前塵往事,植一片專屬于她的桃林嗎?
張紫晗低下頭,他對她這般用心,可是方才她居然說出那么絕情的話,教她如何面對他?
他語氣一沉,冷絕的道:“可沒想到我一心一意為著你,你卻是這樣待我的,遇上你這樣的女子,我當真成了傻瓜!”說完,他忽然猛地一拳打向一旁的桃樹,枝干搖晃,片片尖葉墜落,拂了他一身。
張紫晗的眼前,也是一陣搖晃,好似晃的不只是樹,還有天地間所有的萬物,包括他。
最近她時常有這樣的感覺,可此刻尤為嚴重,腳下似綿軟踏空,她的身子就像桃葉般,輕飄飄的滑落……
張紫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寢宮的榻上。
她這是怎么了?短短的時間內,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昏倒了。
她側過身,發現榻邊圍著好多人,有斯寰平、張明宣,就連沛后也在,到底出了什么事?上次她昏倒時,也不見他們如此緊張。
“紫晗,你終于醒了!”沛后欣喜地道:“從今往后,你這身子可要多加小心,方才太醫已經替你診過脈,確定你懷有身孕了!
張紫晗難以置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曉得發怔,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下意識的看向斯寰平,他雖然不語,但眼中滿是歡喜,她再看向張明宣,自然不必說,滿臉笑意。
張紫晗只覺得身體這一刻真是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沉甸甸的,像是結在枝頭的碩果。
“母后,紫晗既然懷了身孕,應該安靜休養才是!彼瑰酒胶鋈坏馈
“對對,”沛后笑道:“往后東宮的事務還是交給徐、姜兩位良娣打理,別讓紫晗太過操心了!
“孕中不易徙動,依兒臣看,納新良娣的事也應暫緩,”他不動聲色地道:“否則東宮要挪新屋,又是一陣折騰,怕影響紫晗腹中的胎兒!
“那……”沛后思忖片刻,“那就暫緩吧,但待孩子生下來,良娣還是要再納的!
“皇后娘娘,”張明宣顯然聽不下去,插嘴道:“姊姊新孕,胎象不穩,太醫也說了,千萬別讓姊姊憂心。”
“有什么可憂心的?”沛后沉下臉來,“納良娣是遲早的事,將來太子登基之后,還要有三宮六院呢,紫晗到時候便是一國之母,連這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如何鳳儀天下?”
“可是……”
張明宣還想爭辯,張紫晗連忙搶白,“母后說得是,母后能體恤兒臣,將納良娣之事暫緩,兒臣已經十分感激,待兒臣身子好些了,便親自迎接新良娣。”
“兒臣以為,明宣說的也沒錯,”斯寰平卻道:“納良娣不過是為了綿延子嗣,可眼前已有了一個,總要先顧好眼前這個才是最要緊。”
“紫晗這一胎生下來,還不知是男是女呢,”沛后見太子一直駁了她的意思,不免有些惱意,“且光靠她一人,精力有限,皇族血脈開枝散葉,需得六宮調和才可。”
張紫晗在心中澀笑。果然,天下的婆母都是一樣的,先想著孫子,再想著兒子,至于兒媳,不過是生育的工具,給個好臉色,是為了讓她安胎罷了。
但她不介意,如今有了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她生命的支柱,她再也不會介意任何事了。
“母后,納良娣之事日后再議,”斯寰平態度堅定的道:“兒臣看紫晗也累了,咱們先散了,讓她好好休息吧!
“那你們就好好照顧她,”沛后起身,“本宮先回宮了!
張明宣雖心有不滿,但仍未忘禮數,恭敬的道:“恭送皇后。”
“恭送母后!彼瑰酒絼t是敷衍地施了個禮,一轉身便取來邊上的熱毛巾,欲替張紫晗擦去額前的汗珠。
沛后忽然止步,轉身看著他,淡淡的道:“對了,太子,說好與你父皇一同用晚膳的,你可別忘了!
“兒臣就不去了,”斯寰平頭也沒回的道:“紫晗新孕,父皇也會諒解的!
“這不還有明宣在嗎?”沛后不悅的蹙起眉頭,“說好的事,不宜變更!
“殿下還是隨母后一同去吧,”張紫晗忍不住勸道:“臣妾的弟弟會照顧臣妾,不會有事的!
“連你也趕我走?”斯寰平眉心一擰,“此刻難道不該我們夫妻獨處,說會兒話嗎,你卻這么想打發了我?”
“殿下……”她又何嘗不想同他單獨一起,可是為了顧全大局,她的確不想惹得沛后不快。
“好,我走便是!”斯寰平動了怒,用只她一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畔道:“反正在你眼里,我一向排在最后!
她昏倒之前,他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爭執,本以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可以化解矛盾,然而,他依舊心結不解,誤會于她,這讓她的心像被針尖刺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語。
“兒臣隨母后同去!彼瑰酒椒餍涠穑掖腋吓婧,繞過梁柱,不見了身影。
張紫晗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眼線里,雙眸霎時似一池秋水,盈含淚珠。
“姊姊分明舍不得太子走,為何還堅持要他離開?”張明宣把她的情態看在眼里,低聲道。
她不語,淚珠疏疏密密地滑落下來。
“姊姊是怕得罪了皇后,讓我們張家遭殃吧?”張明宣不舍的又道。
她的心意,連旁人都了解,為何斯寰平卻總是要跟她鬧別扭?身為夫君,他該體諒她在宮中的艱難才是啊……“姊姊從前在家中時,可是個爽快人,有什么說什么,愛笑愛鬧,怎么入宮之后,倒變了個人似的,”他不免感慨,“就算存心收斂,但有些話還是得跟太子說明的好,夫妻之間最怕的不就是誤會嗎?”
“我明白的!闭婧眯,居然讓沒成婚的弟弟來授業解惑,看來她這個妻子當得真是失敗。
“太子殿下是個好人,”張明宣語重心長的道:“對姊姊也是一往情深。”
“何以見得他對我一往情深?”張紫晗不解反問。
“有些事,我知道,姊姊未必知道!
“什么事?”他這么一說,她更好奇了。
“恕弟弟不能多言。總之,姊姊一定要相信太子殿下!
他們兩個人究竟在搞什么鬼,這么神秘?不過既然弟弟口風這么緊,她再在此事琢磨也不會有結果,于是她話鋒一轉,“你此次回京,可以待多久?”
“半個多月總是可以的,現在姊姊有了身孕,弟弟更有理由多留些時日了!睆埫餍⑿Φ溃骸版㈡⒎判模艿軙咳者M宮陪伴姊姊的!
呵,這對她而言是最好的慰藉了,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又可以與弟弟自在相處了,宮中如此沉悶,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現在有了弟弟相伴,又有了孩子,其他煩心事她都別再多想了,只要顧著眼前難得的快樂光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