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哥,我喜歡你,請你允了我吧!”
英鏢局的一角。
每天前往校練場必定的石板路上被人攔住,來人語音切切、情意綿綿還帶著羞意的傾訴情意。
眼生得很,不是常見的熟面孔。
她顰眉,因為那突然冒出來攔路的姑娘害她手里的兵器撒了一地,有柄沉重的大刀背甚至敲過腳趾才落到地上。
“你就允了我好嗎?”嬌滴滴的姑娘翻來覆去還是同樣這話。
“這位妹妹,你要我允什么請說清楚,沒頭沒腦的我可猜不出來姑娘要的是什么呢!
沒看到她生人勿近嗎?手里抱著撈著的可是下只能切菜瓜的殺人武器,一下小心削掉肩膀小腿還是怎么著她可賠不起。
有話請挑她下忙的時候再說。
“曦哥,這是我的八字,我爹娘請人家合過,是宜家宜室的好八字,我腰寬胸大,容易生養小孩,我會算術,會把你每個月賺回來的薪餉管得一絲不茍,讓你不用煩惱家用不夠,還有,我肩能擔手能挑,家里粗重的工作也做得來,你只要安心做爺就可以了,所以,我們共組一個溫暖的家庭吧!”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連換氣都不用,接著羞答答的抽出一張很慎重用巾子包住的紅紙,往前一遞。
勾曦玉想撓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多余的手。
她苦笑。
“這位姑娘,你會生能養的確很好,可是這不關我的事啊!
“為什么?你就是那個有福氣的男人啊!睂淼拇箫炈籍嫼昧耍枰腥藖砀黄鸸蚕迨⑴e。
“姑娘,我是女的。”就知道,又一個走不知道路的。
這副偏男的相貌老替她惹事,以前、現在,一直沒斷,真是傷腦筋!
其實這不能怪誰,實在是為了干活兒方便,她總是這身打扮,上衣下褲,加上人怕熱,頭發始終留不長,走到哪都被誤認。
“曦哥,你可以用千百種理由拒絕我,可是我不能接受這個!”姑娘家顯然受到不小打擊,臉扭曲了。
有理說不清欸。
“七師兄!”勾曦玉喊來從旁邊走過的人!罢垘熜謳臀覀忙告訴這位姑娘,我是女的不是男人!
被叫來當證人的七師兄咧開大嘴笑!霸趺,又有姑娘要委身下嫁于你了喔!”
“又不是我愿意,我跟她有理說不清,你幫我說。”要解釋到這位姑娘死心可能天都要黑了。
“可以,哥兒們,就一句話,不過,事情辦成的話你要怎么酬謝我的拔刀相助?”
“我在廚房藏了瓶陳年汾酒,改回頭拿給你!
“成交!”
她知道這個師兄最是嗜酒,塞瓶酒給他什么事都好央求,撿起掉在地上的大刀,上工去了。
“欸,你別走啊!”看著勾曦玉纖細清秀的背影,求愛不成的姑娘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成淚人兒!霸趺纯赡埽@是不可能的。”
顯然受到的打擊太過,人競有些搖晃。
七師兄攤攤手!肮媚,你別想不開,你不是咱們鏢局里第一個向那個不男不女丫頭示好的女人,被拒絕,不算丟臉!
一剛開始,也就是那丫頭片子來鏢局謀事時,上至總鏢頭,下至趟子手的他們沒人當她是姑娘家,直到有好男風的手下們向她求歡,她才表明自己是個女人。
兵荒馬亂的那段時間不只年輕氣盛的他們大嘆看走眼,有多少少女的芳心也跟著啐了一地。
七年過去,那些女人家終于也承認了曦玉的身份,可是看她的目光依舊復雜。
他們這些男人看了也繼續吃味,偏偏這曦玉人又不難相處,也只有睜只眼閉只眼,就算自家婆娘把好菜好飯拿去獻殷勤,他們也只能抹鼻子認了。
也總算相安無事。
“我不管、我不管!”新來的丫頭還在嚷。
雖說早有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卻是這么無情冷酷,她為了今天可是輾轉了多少日夜,沒想到結果這么不堪。
“真不懂她那副樣子是哪里好,你瞧瞧我氣宇軒昂,男子氣概……”
冷水直抵腦門的潑下。
“你們這些臭男人,怎么看怎么臟,送給姑娘我也不要!”
一鼻子灰就這么嗆上。七師兄也懶得安撫人了。
“我還忘了說,曦玉已經許過人,而且還有個六歲的兒子,你就死心吧!”
“你胡說!”
“你才無聊呢,一整個鏢局就你這只瞎貓亂摸死耗子,搞了烏龍還不趕緊回去抱頭痛哭吧你!”
接二連三的打擊,有人的心不肯死透!熬退阌泻⒆佑衷鯓,我寬容大肚……我我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明明遲疑得很,又言不由衷,哪來那么壯烈犧牲的表情?
七師兄翻眼,他是對牛彈琴嗎?
“大爺我懶得理你,管你橫著說還是豎著說,曦玉也不可能是男人,她都來鏢局七年了,真心要嫁人,哪輪得到你?”
這年頭是怎么了,有人反朝廷,這會兒連男女都反了。
有理說不清的女人,難怪小曦要把燙手山芋丟給他。
“我還是不信!”
七師兄很盡責的揮動他的食指!鞍。徽f了,反正言盡于此,你愛信不信都隨你的便!
“打死我都不信!”
“你就節哀順變吧。”真是頑固的石頭。
“她竟然是女的?”她還在自問。
七師兄再也受不了的走開了。
這種事需要時間,他無能為力。
這廂為勾曦玉傷神,她那廂卻坐在校練場中央自顧自的低著小腦袋,雙手很認真的忙碌著。
抹布利落的擦過各類兵器然后上架,擺出它最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這些矛、槍、戟、偃月刀、斧、錘、锏、鞭、棒攸關英鏢局的門面,她每天起床頭一件要干的活兒就是到兵器庫把門面搬出來,然后一一拭凈,再搬上校練場的兵器架上,這才算大功告成。
忙完前頭,當然不是這樣就算了,后頭,該做的事情還有一籮筐。
鏢局的活兒是她自己憑本事拿來的,雖然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拳腳功夫是打哪里學來的,可能混到一口飯吃養家這才是重點不是。
因為不管如何的去鉆牛角尖,她都想不出來七年前的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
自從她醒來的那個時候起就不是一個人了,她的肚子里有潤兒,她是個娘,沒有太多時間把力氣花在自己身上,為了孩子她必須工作,找來找去,雖然很多人嫌她不倫不類,全然不合乎這社會對女人期待要求的她,還是找到鏢局來了。
雖然只是低微的雜役,里里外外,誰缺人手,誰都可以喊她去支持,可是她還是滿心歡喜的感激給她這活兒的鏢頭。
幾年來日子過得平如水鏡。
打打雜,跑跑腿,每天能摟著兒子睡覺就很夠了。
回到后頭,勾曦玉向廚房切菜的大嬸要了藥酒,瘸著腳坐到旁邊去,這才把鞋子脫下,果然,被大刀砸到的地方已經腫了一大塊。
“哎唷,你真不小心,怎么撞的啊,腳腫成這樣!”廚房的大嬸人熱心又沒心機,知道她家里還有個孩子,只要有多余的飯菜總是要她打包回家,這會兒看見她比饅頭還要腫的腳背,嘖嘖皺眉。
“大刀背敲了下!
“還好是刀背,一個姑娘家要是少了腳板看你怎么辦?”大嬸很不以為然。
“用藥酒揉揉應該就沒事了!彼騺矶己苄⌒牡模贿^在這種掄刀使槍的鏢局哪有不受傷的道理,小小傷算家常便飯了。
“我看你這樣子也不能干活,不如回去休息吧。”
“只是淤青,我想不礙事的!彼龔娦。
少一天工,就少一天工錢,她可不要。
潤兒長得快,衣服又快要穿不下去了,才打算著到衣鋪子去剪兩塊布,好請人給他制夏衣。
沒錯,是要請人裁制,她能要槍弄刀,就是拿那根小針沒法子。
“前頭那些大男人一個比一個懶,那么粗重的活兒也讓你一個姑娘家做,真是不成體統!”
“大嬸您別這么說,我也是拿鏢頭薪餉的人,哪能把粗活都推給師兄他們,他們要押鏢也很辛苦的了!彼巡夹谆厝,這樣應該可以撐到下工回家吧。
“你這丫頭,心腸這么好,要不是我家赤虎兒還太小,我真想讓你把潤兒接過來同我們母子一塊住,大家有個照應多好!蓖枪聝汗涯,窮人家對窮人家自然更能互相體諒,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說了也是白搭。
“我沒事,您別煩惱,您看我身強體壯傷風感冒也不曾有,過個兩天淤青散了就好了!惫搓赜窨桃獾奶吡颂咄蕊@示她還生龍活虎得很。
“真是逞強的丫頭!”收回跌打藥酒,大嬸搖搖頭,順手從竹簍里掐了顆等會兒要下鍋的大白菜,然后回廚房忙去了。
王子凝在勾曦玉嘴角的笑逐漸淡散了,她動了動腳踝,不動聲色的去提水。
。
剪了兩塊挺中意的布料揣在手里,眼見天色不佳,估算著就快到家,她不禁加快腳步,偏偏腫得像面龜的腳板完全不肯合作,多施一分力就叫囂著痛,欲速則不達,只好慢慢跛著往前走,這下潤兒肯定等得下耐煩了。
為了賺錢糊口,她從孩子滿周歲就托在黃寡婦家,每天下工才去接回來,從來沒有延遲過。
沒有娘家,沒有親人,不管遇到什么她都只能自己來。
心里急,越想避開人,越是容易撞到人。
雖然只是輕輕擦撞,她還是連忙道歉。那人怪異的看她一眼,勾曦玉一心想回家也沒理會。
經過肉鋪和米店她又遇到同一個人,對方盯著她看,神色驚疑。
勾曦玉不由得多瞧他一眼,這人的腳程好快,趕過她不說還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可是他剛剛明明是朝著東大街走,跟她錯身過去完全反方向,怎么這會兒卻跟她往西北走呢?
不管不管,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家愛上哪去她管不著,她只要把自己管好就好了!
經過十字路口時她瞪大了眼,漫不經心的整個人提起了十二萬分警覺。
還是那個人,他站在路口,黑黝黝的眼直瞪著她,像瞪著什么似的。
與那黑眸對上,勾曦玉只覺心里一顫,熱氣灌上整個胸口直抵腦部,怎么會有人的眼睛像兩把鋒利的劍刀,看起來就叫人冒冷汗又全身發顫,更詭異的是有種說不上的熟悉,活該……活該他們認識的。
她開始拔腿就跑,有鬼、有鬼!她被莫名其妙的人盯上了!
“頭兒,你等等我們……”
后面幾個衙差氣喘吁吁攔住正撩起袍子打算繼續追人的百里鳴彧。
“頭兒,不是要吃慶功宴去,你怎么走回頭路?”
“就是啊,眨眼就不見,我還以為哪里出現江洋大盜,拼命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