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寧自告奮勇來請何亞凡,她昨晚興奮得幾乎睡不著,之前便聽爸爸提過,姑姑嫁到美國去,姑丈是銀行董事也是建筑大亨,家族企業投資觸角極廣,何亞凡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但父母工作都忙,白奶奶心疼外孫,放長假時便接他回臺灣享受親情,一方面也可以學好中文。
在曲元寧心目中,已將何亞凡當成小王子的化身,一旦真正見了面,俊美高貴的形象完全符合她的想象,便一心一意想親近他,得到他的支持票。在她天真的想法中,只要何亞凡喜歡她,白奶奶也會跟著喜歡她。
她滿庭園的找,最后看到何亞凡居然和年凈雪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他還幫年凈雪推秋千。
曲元寧生氣極了。這個年凈雪跟白家一點關系也沒有,怎地什么都要跟她搶?搶走白奶奶的憐惜,搶走白舒媛和白晨洋的疼愛,現在,連何亞凡的注意力都要搶走?是不是有一天,連爸爸的關愛也會被搶走?
曲元寧受不了這點,手指著年凈雪大聲道:「你給我下來!快下來!我說過不準你蕩秋千,它是我的!你敢不聽話,我叫爸爸把你趕出去!」
何亞凡大皺其眉,不再出手推秋千,讓它慢慢緩下來,曲元寧卻等不及讓秋千完全靜止,粗魯的將年凈雪拉下來,跌個狗吃屎。
「你做什么?」何亞凡想不到有女孩子這樣惡劣,連忙搶至小凈雪身旁,看她已哭了起來,手掌與膝蓋都有擦傷的痕跡,心底對曲元寧不由得厭惡起來。
「亞凡哥,我們不要理她啦!奶奶在等我們吃早餐!顾降紫露悸锿到心棠。
「你別碰我!」何亞凡甩開曲元寧想拉他的手,只覺得惡心。
表姊沒有形容錯,曲元寧真當自己「麻雀變公主」了。
本來,舅舅既已娶了她媽媽,那么她也算是舅舅的女兒,他也沒打算排斥她。但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惡劣的欺負比她小的女孩,還當著他的面,簡直是目中無人到極點!
何亞凡忍住沒發脾氣,扶起哭花了臉的小凈雪,進屋里找管家拿醫藥箱,免不了驚動白府上上下下。自白鐘泠以下,大家均聚集在餐廳準備陪小嬌客吃早餐,等呀等,等來了一件小意外事件。
「怎么回事?凈雪怎么受傷了?」白鐘泠忙問。
「亞凡哥!垢诤竺孢M屋的曲元寧討好地喚著。
何亞凡停下幫凈雪擦藥的手,回首冷道:「你不要叫我亞凡哥,我受不起,你可以直接叫我何亞凡!
曲元寧滿臉漲紅,怔在當場。
白鐘泠拿針刺般的目光看向曲元寧。白楚軒曉得亞凡這孩子向來不隨便發脾氣,事出必有因,忙問:「元寧,你做了什么惹哥哥生氣?」
略蘊責備的話語令曲元寧陡然一驚,害怕被爸爸討厭的心理因素,使她否認到底!肝覜]有,我什么都沒做!爸爸,是年凈雪自己從秋千上摔下來的!
「真的嗎?亞凡,你說……」
「舅舅……」何亞凡站起身,深深地盯了曲元寧一眼,那眼神令她心悸,「我必須坦白說,你的繼女是個問題兒童!我因為時差的關系很早醒來,便到花園里散步,然后瞧見凈雪小妹妹在蕩秋千,便跟她玩了一下。過沒多久,曲元寧突然跑過來,對小雪大聲的叫罵,不準小雪玩『她的』秋千,要叫舅舅把小雪趕出去!我一沒注意,曲元寧便把小雪從秋千上拉下來,當時秋千還在晃呢,小雪這一跌下來當然受傷。」
白楚軒和邱玉簪對望一眼,胸口驀地揪緊。
何亞凡微瞇起眼。「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孩,所以曲元寧可以無視我這個證人,公然說謊。當然,舅舅可以選擇相信你的繼女,我也明白我說這些話會令舅舅和舅媽為難,我道歉,過兩天我便回美國去!
邱玉簪慌了!竸e這樣,亞凡。」婆婆一定更不諒解她。
白楚軒看著曲元寧,失望又心痛。
曲元寧哭了起來,「爸爸,對不起,我怕你討厭我,所以才說謊……都是年凈雪不對,她不要玩秋千就好了,看到亞凡哥跟她玩,我很生氣才會……」
「你住嘴!」邱玉簪忍不住罵道:「做錯了就是錯了,你應該向凈雪道歉,怎么反過來說凈雪不對?元寧,當初媽媽問你,要跟媽媽還是生你的爸爸?你說你很怕喝了酒會發酒瘋打人的爸爸,你討厭那樣的爸爸!可是,看看你今天無緣無故傷害比你幼小的凈雪,你的行為跟你生父有什么兩樣?」說著忍不住流下傷心淚。
曲元寧如遭雷殛,媽媽真的以為她像那個壞爸爸嗎?
到底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沒有人愿意無條件的挺她、疼她、愛她、寵她?
到底是為了什么?因為有年凈雪的存在嗎?
十歲的曲元寧不懂。
十五歲的曲元寧終于慢慢懂得,當年的她確實表現得太笨了點。
考進H大學的曲元寧,已出落得美麗耀眼、亭亭玉立,決定重新開始,她要進入學生會,當選校花,而且是才貌兼備的;,令全校男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兩年后,年凈雪也進入H大學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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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凈雪后來怎么樣了?」濃眉大眼、高鼻闊唇、長相頗為粗豪的男人——沈厚言,扯開一抹懶洋洋的微笑。
「說不好嘛,如今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年師傅在凈雪要進國中那一年,因癌癥去世。不過,也因禍得福,憑我奶奶和年師傅將近三十年的情誼,奶奶收凈雪當干孫女,本來預定念公立國中,也在奶奶的私心運作下,轉入和曲元寧念同一所昂貴的私立中學,我想,那時曲元寧一定快氣炸了。」白晨洋哈哈大笑的說。
「我似乎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沈厚言低沉的嗓音掠過難以分辨的情感。
「白奶奶是不是想藉由年凈雪的存在,來和你繼母一較高下?誰教你繼母帶著拖油瓶女兒一道進門,白奶奶一定吞不下這口氣!
「那是一定的結果,不是嗎?」白晨洋的俊顏掠過一絲嘲笑。「我相信奶奶是真心喜歡凈雪,畢竟有誰不喜歡一個白凈漂亮、甜美隨和的女孩呢?但喜歡是一回事,若沒有曲元寧這號人物礙眼的存在,奶奶頂多義務性的監護凈雪至高中畢業,不會收她當孫女,不會讓她念昂貴的私校,不會因曲元寧學鋼琴、舞蹈、繪畫、電腦……凈雪也跟著一起學。打著年師傅照顧我們一家飲食近三十年的大旗,奶奶『惜情』嘛,我爸自然也感念年師傅的好,什么都順著奶奶,只要奶奶不挑阿姨和曲元寧的毛病,我爸便感恩不盡!
「聽起來你爸對你繼母真是一本初哀的多情,為了她,可以把自己最嫉妒的男人所生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連年凈雪也一道疼憐,只求母親高抬貴手,對他所愛的女人網開一面。」沈厚言下由得嘖嘖稱奇。
「哼!」白晨洋沒好氣的瞪了表哥一眼。
「你別不服氣,像你爸那樣的『癡情種』,在我們這一代已絕跡了!股蚝裱源介g揚起的笑意好放肆!肝也桓冶WC能做到,你呢?」
「你別忘了,我媽可是你的阿姨,疼你不比疼我少!
「我沒忘,只是就事論事!
白晨洋別過頭,望著大片落地窗外的恣意陽光、盎然綠樹,澀澀苦笑。
「阿言,其實我并不恨阿姨,我的繼母,她只是個溫柔老實的女人,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爸會喜歡的那一型。相反的,我生氣我爸的溫柔、懦弱,明明深愛邱玉簪這個女人,為何不力爭到底?
「他是白家的獨根苗,只要夠堅持,不惜一死或終生不娶,奶奶能不讓步嗎?偏偏他溫柔得不敢過分堅持,娶了我媽卻讓她心碎至死,他的溫柔反而害了我媽!在我媽死后,他才該死的『堅持』與邱玉簪再婚,這算什么癡情種?」
沈厚言嘆了一口氣。因為他聽出白晨洋話里藏著多么深的孤寂!父母不愉快的婚姻對孩子造成的傷害是無形的,但至少還算父母雙全。母親一死,父親迫不及待的回頭尋找初戀情人,教孩子看在眼里情何以堪?似乎父親也不再是他們姊弟的父親了。
或許,白楚軒和邱玉簪覺得他們的愛情很偉大,一點也不輸給瓊瑤小說里刻骨銘心、曲折纏綿的愛情,但除了當事人自己會感動,局外人通常會因不同的立場而有不一樣的看法。
「阿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舒媛也一樣!股蚝裱哉酒饋砩煲幌聭醒,目光深幽的看著表弟,一臉篤定。
「不然又能怎樣?」白晨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我媽都死了,代替她打抱不平有用嗎?所幸國中畢業后,奶奶便送我們至美國姑姑那兒當小留學生,放長假才和亞凡一起回來陪伴奶奶!
「不錯嘛!二十五歲便拿到雙碩士學位,準備回來繼承公司。」
「亞凡才厲害,二十歲便開始進姑丈的公司實習!
「真是辛苦啊!」沈厚言仍是笑。
白晨洋捶一下他肩膀,「你自己不也一樣?」這位表哥是大姨的兒子,母親死后,父親很快再婚,便幾乎不與母親那邊的娘家親戚來往了。
但孩子自有屬于孩子的情誼,他們在美國重逢,很快又連成一氣,即使后來又分隔兩地,但電腦網路的發達讓友誼不輕易斷線。
「我們出去走一走吧!這農場的生態景觀保持得非常好,就像這棟建筑物一樣吸引人,我們每次回臺灣都要先過來住幾天!
沈厚言率先走出房門,下樓在農場附近閑步漫游。白晨洋和他一起靜觀生態池里的動植物族群,采食山野果,看樹蛙跳躍。
農場后方有一片遮天的竹林秘境,高聳入云的孟宗竹在風聲中沙沙作響,天然的綠色浴場令人不自覺地放松精神,什么郁悶的情緒全拋開。
「阿言,你每次見到我必問凈雪的事,可是我不記得你們有什么交集!」只相差一歲而已,習慣互叫名字。
沈厚言微勾唇角!府斈晁虐藲q,今年該有二十了吧!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一直忘不掉她,故意交了許多女朋友,還是忘不掉『年凈雪』這名字,再加上你斷斷續續給我的訊息,她更似在我心底生了根!我的脾氣既強又倔,抗拒著不愿去你家再見她一面,因為她根本已忘了我!」
「現在呢?」白晨洋又驚又笑。沈厚言也有這一面?
「現在我投降了,順應自己的欲望去面對她,或許才是好主意。說不準等真正見了面,只短暫相處一會兒便印象破滅,證實她不是我的菜,我才好將她從我心底連根拔除,心無障礙的去聯姻。」
「嘖,我以為你會是我們之中最抗拒去聯姻的那一個!
「如果沒有中意的對象,又何須抗拒?」
白晨洋心一跳,揚眸迎向他復雜的眼。
若有中意的對象呢?
沈厚言悠然自在的走過竹林秘境,步向另一片天然的柳杉林,整座農場坐擁遼闊天地。
「阿洋,我現在去你家,會造成你繼母的不愉快嗎?」
「都十二年了,她在白家的日子已跟我媽一樣長,還有什么好忌諱的?」
「白奶奶已停止內戰了嗎?」
「偶爾還是會發動一場小戰爭!拱壮垦筝笭枴K麘岩蛇@是奶奶的精力來源之一,不斷挑毛病以防老人癡呆癥上身。
「了不起的白奶奶,不愧是女強人,精神硬是比別人家的老奶奶健旺,我打賭她可以活到一百歲!
兩人相視一眼,霍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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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凈雪當真不記得沈厚言,誰會記得自己八歲時只見過一面的哥哥?
沈厚言被重新介紹給她認識,白晨洋慎重其事的態度,使她明白沈厚言這位表哥對白晨洋而言是很重要的,不用特別交代,她一向不失禮。
「沈先生、晨洋哥,很不巧,他們剛好有事都出去了!辜依锍藗蛉耍阒挥袃粞┧闶前雮主人!赋垦蟾缫貋矶紱]有聯絡白奶奶?」
「我存心提前回來嚇奶奶的!拱壮垦蠊笮Α
「那我先去幫沈先生準備客房……」
「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沈厚言雖然不疾不徐,但語氣中仍掩下住慣有的霸道!附形野⒀裕哉Z的言,不是顏色的顏,不準給我寫成沈厚顏!
凈雪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改悴徽f我反而沒想到耶!你的名字真有趣,令人印象深刻。你比我大一點,我叫你沈大哥或言哥吧?」
美人嬌聲軟語,正常的男人早點頭說好。
「你干嘛那么愛認哥哥?我不喜歡你這樣,直接叫名字比較自在吧!」沈厚言直視她的眼神里有很深的不以為然。
「什么?」凈雪呆了一下。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何須拿話刺人?
「我不是你哥哥,叫我阿言,記住了!
凈雪當他是那種不愛與人稱兄道弟的人,點點頭,「我明白了,阿言,只要你認為我失禮,我自然會叫你的名字!
「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股畛恋难勰曋
凈雪只是淺笑,上樓去整理客房。
沈厚言盯著她那筆直優雅、風姿綽約的背影,直至消失。
「如何?」白晨洋對他的反應很好奇。
「只有練過舞蹈的女孩子,連背影都好看。」
「那正面呢?有教你印象破滅嗎?」
沈厚言但笑不語。
不須上半點妝,白瓷的臉蛋美得純凈無比,楚楚可憐的柔弱氣質令男人產生強烈的保護欲,應對進退又那樣親切隨和,不顯小家子氣。
才二十歲的女大學生竟有如此的氣質?如果不是生長在白府,接受一連串的閨秀養成教育,今天的年凈雪又有什么不同呢?
「阿言,要下手請早。」
「嗯?」有什么言外之意?
「喜歡凈雪的男生很多,而且每個條件都不差!
「那又如何?」
「當然,倒追你的女人從來沒少過,你大可以不用破例追女人。」
「阿洋,你在鼓動我追年凈雪,為什么?」沈厚言幽幽地指出!改銘撝,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生活,尤其是插手管我的感情事!
「你以為我吃飽了撐著?我才沒那么笨!
「那你在打什么算盤?」
白晨洋凝望表哥,眼神沉重!赴⒀裕蚁M枘愕氖謱粞⿴щx這個家,愈快愈好!
為什么?
沈厚言瞇起眼,湛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