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皇城,文武百官左右分列,恭迎新帝登基。
先帝驟崩,皇城內掀起一場奪嫡大戰,最終由四皇子上官震雷奪得皇位,首功之臣乃是如今立于武官之首的五皇子上官震宇。
先帝晚年昏庸,幾名皇子為了自保,皆擁有自己的兵馬,尤以上官震雷的最為驍勇,但勇兵也需強將,八皇子上官震雄暗殺了上官震雷旗下率兵的大將軍,一時之間讓上官震雷的兵馬險些亂了陣腳,此時擔下重任的便是上官震宇。
大勢底定后,先皇子嗣中擁戴上官震雷的皇子們得以幸免,而擁戴上官震雄的全遭連罪處分,不是入獄被囚,便是以弒親的名義被處決,身首異處。
上官震雷登基這一日,大封功臣,第一個賞的就是上官震宇。
上官震宇跪于殿前聽封,封并肩王、賜厚賞,其母的位分本不高,也另外追封為太妃。
并肩王一爵權傾朝野,但上官震宇并不引以為喜,若以為被封并肩王便能與皇帝有平起平坐的地位,那便太過蠢昧了。
皇兄是如何取得皇位的他全都看在眼里,對于百官的恭賀更是心有余悸,深怕哪一個官員太過追捧他,惹得皇兄猜忌。
上官震宇深知皇兄的脾氣,若是推卻豐厚的賞賜,只會讓皇兄覺得他另有所圖,但毫不遲疑便收下又恐有自大之嫌,他心念一轉,謝恩過后起身,躬身回稟道:“皇上,您給的賞賜臣實不敢當,若皇上真體諒臣對皇上一片忠心,不知可否賜臣幾名絕色美人?”
高坐龍椅的皇帝一聽,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金銀財寶、珍稀古玩從來入不了五弟的眼,他就只有一個罩門——風流。
但朝堂之上怎可胡鬧?皇帝立刻提醒道:“并肩王,朝堂之上休得胡鬧。”
“是,臣弟知罪!鄙瞎僬鹩钣U一眼皇帝的笑意,這才稍稍放了心。
伴君如伴虎,即便身為皇帝的親弟,亦不可松懈。
下朝之后,皇帝召見上官震宇,要他陪同在御花園賞花。
眼前美景如畫,上官震宇卻察覺皇上的神情若有所思。“皇兄,美景當前,皇兄在想什么?”
“五弟,你覺得太后急著為朕選妃,是不是想在朕身邊安插眼線,監視朕?”
上官震宇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來,“皇兄,太后并無嫡生子,母憑子貴,她不依靠皇兄能依靠誰?這點……許是皇兄多慮了!
“是這樣嗎?”皇帝行至掖庭之前,這里即將住進新入選的秀女,“朕雖只有一妻一妾,但已有三名皇子,后宮的女人太多,是禍為多!
上官震宇瞠大了雙眼,仿佛他說了多令人意外的話。“皇兄,美人在抱心曠神怡,哪里有嫌多的,臣弟從不羨慕您天子之位,唯一羨慕的,就是皇兄能擁有后宮美人啊!”
皇帝抬起手,食指指著他晃了晃,“你!你府里除了王妃之位還空著,早已姬妾成群了,還不滿意?朕聽說你前幾日又搶了人家一個閨女做侍妾?”
“前幾日?皇兄,這女人嘛,沒得到之前覺得新鮮,得到了又覺得無趣,她才入府一天,臣弟就把她給休了,如今大概跟著家人不知道搬到哪鄉哪鎮,避流言去了!鄙瞎僬鹩顟B度輕浮,仿佛搶人閨女只是玩樂一般。
“又休了?你就只是搶著好玩嗎?莫不要辱了你并肩王的身分!
“只要皇兄寵著臣弟,讓臣弟可以玩樂一生就好,身分什么的,不重要!
皇帝實在無話可說,但是換個角度想,若不是五弟如此玩世不恭,他還真不敢放心把他養在身邊,還給了兵權。
過了一會兒,皇帝凝著眉再次開口,“祖制三年一選,朕本屬意三年后再選妃,但太后卻執意為之,盡管朕以殿選時不會出面選妃威脅,太后仍不放棄,甚至已命禮監操辦選秀事宜!
先皇膝下共有十五名皇子,而他只有三個皇子,太后說皇室需要開枝散葉的確有足夠的理由,但他的親生母妃已逝,他還是皇子時,太后雖然頗為照顧他,但也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因此他對太后縱使有孝,并未真正打從心里順從,再加上太后這般一意孤行,他更懷疑太后的用意。
其實上官震宇不難猜出太后的用意,皇后雖不爭不求,但太過昏懦,梁惠妃雖然不至于得到皇帝偏寵,但以她的心性,日久必定坐大,三年后再選秀,怕是梁惠妃羽翼已豐,太后深知平衡后宮的道理,才會急著為皇上選秀。
他相信皇帝也明白,只是對太后太過猜忌,不愿深思罷了。
皇帝雖然迷信又多疑多思,但他的才智能力終究是所有兄弟中最有資格成為皇帝的人,上官震宇沒有異心取而代之,只得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皇兄,是選您的妃子啊,您怎可不親自前去殿選?萬一太后選了個缺鼻子少眼睛的怎么辦?”
皇帝睨了他一眼,當他傻了一般,“雖然是全國大選,但能選到殿前來的,會是缺鼻子少眼睛的嗎?再說了,朕都已經跟太后說朕不會親自選妃了,若到時朕還是前往殿選,豈不是讓太后認為,以后只要她強硬一些,朕都得乖乖遵從?”
上官震宇露出一副皇兄說得極是的表情,隨即又顯現出一絲看熱鬧的興味,“可是皇兄,你真不想先看看自己未來的妃子長得怎么樣嗎?若皇兄不想如了太后的意,臣弟倒有一計!
“喔?你說說!
“屆時皇兄讓人瞞著太后做個安排,讓你可在偏殿監督選秀事宜,另外,皇兄若疑心太后是為了安插眼線,只消留意太后對哪一個秀女青眼有加,她入宮后疏遠她便是!
皇帝一想,對于上官震宇此計頗為贊賞,他這個皇弟,什么沒有,歪腦筋總是動得很快。
“好,就這么辦。”
皇上要選秀的消息遍傳全國,各府各縣無不仔細留意,所有適齡女子皆要參與,經過層層評選,終于選出了進入殿選的各家秀女。
皇城近郊的尚城,其知縣之女狄雪鴛并不因為自己進入殿選而喜悅,相反的,她正拿著一瓶藥瓶笑得詭異,看得身后站著的侍婢巧心一陣頭皮發麻。
“小姐,您……還好吧?”怎么剛剛還因為明天要入宮進行殿選而發脾氣,現在又突然笑得這么詭異?
“巧心啊,你說說我該不該用極端的方法缺席殿選呢?”
極端的方法?巧心看著小姐手里拿著的藥瓶,那不是……小姐用來惡作劇用的……瀉藥嗎?她連忙搶下藥瓶藏在身后,“小姐,別做傻事,藥不能亂吃!
“放心,我就是知道這種藥傷不了身子才拿來惡作劇的!
巧心當然知道,可是瀉肚子很辛苦又很痛苦的,人跟茅廁分不開!她努力想著借口安慰道:“小姐,明天秀女那么多,不一定會選上小姐啊!別說小姐根本不想進宮,就算小姐想進宮,還不一定會入選呢!”
狄雪鴛無奈地撐著下巴,看著桌上擺著的那套華服,憤恨的出手把衣裳給抓皺。
“小姐,這是明天您要穿入宮的衣裳啊!”
“這件皺了,不穿,給我拿我最愛穿的那套襦裙來!
“小姐,那套襦裙太樸素了!
“嗯?還多嘴!待會兒把那套衣裳整理好,我明天穿!
“是,小姐。”也不是那套襦裙不得體,只是鵝黃色的襦及純白色的裙,怎么看都太樸素了,巧心想著,不如就“不小心”忘了整理,明日小姐就還是得穿漂亮的衣裳進宮。
“巧心!钡已x看也沒看巧心一眼,把玩著配戴在束腰上她自小就十分寶貝的一塊玉玦,“如果明天那套衣裳沒整理好讓我穿,我就吃了這藥瓶里的藥,明白了嗎?”
老天爺!巧心攤開手掌,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小姐是什么時候把那只藥瓶給偷摸了去?她實在很擔心小姐會說到做到,只好乖乖聽命,“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待會兒就去準備。”
狄雪鴛雖然還是皺著眉頭,但巧心乖順的模樣總算讓她的心情好了一點點,可是下一瞬她的雙手往桌上一拍,上身往桌上一趴,懊惱的道:“討厭啦!早知道自己會入選,我應該把自己改名狄淼淼的。”
“?”巧心正要偷偷摸走小姐剛剛拍桌之后倒在桌上的藥瓶,卻聽見小姐這么說,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小姐為什么要改名?”
“因為皇上命中五行忌水嘛,看到我名字里一大堆水,不立刻把我除名了?”
“小姐,您為什么就這么討厭皇上,連名字都想換?”巧心實在不明白,能進入殿選,多少小姐巴不得。【湍眯〗愕拈|中密友楚家小姐來說吧,聽說幾個月前就請了教引嬤嬤教導禮儀呢!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曾經見過皇駕,皇上那個時候還只是皇子,只不過有人衣服的顏色沖撞了他忌水的禁忌,他就下令把那個人殺了,你看我這沒規矩又不討喜的樣子,搞不好進宮第一天就把皇上給惹毛,讓他一刀殺了我。”
狄雪鴛用很陰森的聲音,把這件事說得像個鄉野鬼魅故事一般,尤其說到“一刀殺了我”這句話時,還吐舌吊白眼欺近了巧心。
巧心被小姐的話嚇得渾身發冷,直覺小姐要去的根本不是皇宮而是閻羅殿,她也跟著緊張焦急起來,“那怎么辦?那怎么辦?”
狄雪鴛接著用可憐兮兮的語調說道:“所以我正在想辦法避開明天的殿選!”
巧心看見小姐準備把那只藥瓶給塞入懷中,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又被小姐給耍了,她馬上把藥瓶給搶走,“別人以為小姐沒規矩,奴婢可不同,奴婢是跟小姐一起長大的,知道小姐有分寸,不會把自己的命給賠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奴婢不是看得起,是小姐擔得起,小姐,奴婢去為小姐整理行裝了,楚家的人應該就快來接小姐了!
看著巧心去忙了,狄雪鴛沒趣的哼了一聲。
狄雪鴛只是小小的知縣之女,家世并不高,她從來不奢望入宮,倒不是她不傾慕皇室風采,而是那個悄悄占據她的心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是另有其人……
打從十歲那年初次見面,她便傾慕當時的五皇子、如今的并肩王上官震宇,即便后來他聲名狼藉,她也從來沒有真正忘記過他,可如今天意弄人,她竟被選上了秀女,若不受皇上、太后青睞落選便罷,萬一選上了,那她真的一輩子與上官震宇無緣了。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最好來個殿前失儀,永不得再選秀好了!下了這個決定后,她便轉身走回內室寢房去了。
知道狄雪鴛不想參加殿選,本欲來開導女兒的狄鴻禎及長子狄雪鶚,才剛走進她的院落,就聽見她及巧心的對話,兩人相視嘆息。
狄鴻禎從不求女兒能嫁給什么富貴人家,更何況是入宮為妃,但選秀詔令一下,除非已有婚約,否則適齡閨女都必須參與。
他也知道當年的事讓女兒不喜歡皇上,但能如何呢?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她明天千萬別入選。
“妹妹自從接到禮監的文書說她中選了之后,就一直想著不入宮的方法,爹,妹妹不會做傻事吧?”狄雪鶚也很擔心。
“她都說到這分上了,我們再怎么勸她應該也聽不進去,就看楚姑娘能不能幫上忙了!钡银櫟澯种刂貒@了口氣。
他這個女兒,不學女兒家的手藝就愛調香,不看《女則》倒愛看些雜書,甚至連命理的書也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是從小就沒了娘,讓他寵上了天,才沒一個閨秀的樣子。
所幸與狄家是世交的楚家有個女兒楚淳嫣,從小就跟女兒情同姐妹,或許是有了看齊的對象,女兒才有了點女孩子家的樣子。
狄鴻禎是很感謝這個世侄女的,總是能把女兒這匹脫韁野馬給拉回來,但楚淳嫣總是溫婉的說是她從狄雪鴛的身上學到許多,她其實很羨慕狄雪鴛能如此做她自己,那是她終其一生都不敢嘗試的。
楚家的家主楚沐航,是當朝御史中丞,與狄鴻禎是好友,兩人是同年的進士。
身在官場,哪一個不是勾心斗角,但狄鴻禎卻有著臭脾氣,不愿同流合污,以致于如今的楚沐航已入朝為官,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官。
狄鴻禎為官清廉不喜巴結送賄,不得上司喜愛故而成了萬年知縣,怎么也無法高升的他,卻十分受縣民愛戴,也因為狄鴻禎這個脾氣,楚沐航覺得他一直當個知縣也好,不受注目就不易遭殃。
此時,一名家仆來到狄鴻禎的身旁,告知楚府派了人來。
明日就是殿選的日子,尚城雖在近郊,不須提前進京安置,但也入選的楚淳嫣卻希望能與狄雪鴛一同入宮應選,于是請求父親派人來接狄雪鴛到楚府同住一夜。
狄鴻禎點點頭,派人去知會女兒一聲,趕緊收拾收拾,不知道他這為女兒高懸的一顆心,要何時才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