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對于楚淳嫣得以進入殿選是極其重視的。
除了楚夫人及楚淳嫣的奶娘,楚沐航還特地聘請年輕時曾當過宮女,年滿二十五歲出宮的兩位嬤嬤,來教導女兒宮中禮儀。
盡管楚沐航很看重狄鴻禎這位朋友,連帶也很疼惜狄雪鴛這位世侄女,但楚夫人為人市儈,嫌貧愛富,并不怎么待見狄雪鴛。
女兒在學習最后的課程時,狄雪鴛就在一旁饒富興味的看著,雖然她不想有人與女兒爭鋒頭,但基于禮儀,還是問道:“雪鴛啊,你要不要一起來修習?所謂臨陣磨槍,不利也光。
楚淳嫣對狄雪鴛當然是真心實意的,聽到母親這么說,她優雅地抬起手,輕輕招了招,附和道:“是啊,雪鴛,快過來,我盼著能跟你一起入宮呢!”
楚夫人對狄雪鴛是什么心態外人可能不知,但狄雪鴛是當事人,又生得如此聰慧,豈會感覺不出來?她雖不是八面玲瓏之人,倒也懂得別惹人嫌。
她眨了眨眼,故作天真的道:“謝夫人愛屋及烏,但雪鴛粗鄙慣了,是學不來這些的!苯又D向楚淳嫣,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至于嫣姐姐,一起入宮這愿望許得太大了,雪鴛只是天賜了一張還可以入眼的容貌,才能進入殿選,明日有像嫣姐姐這般姿色的眾家美人一比,雪鴛就成了庸脂俗粉了!
“說什么啊,別妄自菲薄了。”楚淳嫣以手絹掩唇,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兩個嬤嬤見天色不早,正巧狄雪鴛也不想學習,正好藉此告退了,“我們兩個婆子能教的都已經教給楚小姐了,楚小姐秀外慧中,皇上、太后看了肯定喜歡!
楚夫人聽到她們這么說,自然十分開心,又多給了不少賞銀,才讓人把人送出去,接著便催促著兩個小姑娘快回房休息,明天可是重要的大日子,必須打起精神來。
楚淳嫣讓人在她的院落里整理了間素雅的廂房讓狄雪鴛暫住一宿,只是兩個姑娘家不各自回房休息,倒是窩在床上聊起心里話了。
“嫣姐姐很想入宮嗎?”狄雪鴛看著楚淳嫣興奮的神情,不想澆她冷水,但對于入宮,她真的一點念頭都沒有。
“我知道以爹爹的地位,要嫁個好人家不難,但如今有個能飛棲枝頭成鳳凰的希望,誰不想好好把握?”
狄雪鴛聽見她這么說,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老實說出來了,“嫣姐姐放心,您一定會被皇上、太后賜青玉留用的。”
這是皇宮里的規矩,殿選入選的秀女賜青玉一枚,上頭刻有殿選留用及日期,是身分的證明。
“你有句話說的很對,我們這容貌是天賜的,明日生得這樣容貌的女子一多,皇上太后不見得會特別留意我!背炬套哉J長相出眾,可是也只局限在這尚城,明日的美人來自各地,要更出挑的不一定沒有,她不是很有把握。
“嫣姐姐可聽過兵行險著這話?”
“那是自然!背炬套孕【蛺圩x書,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從來不理,學問是充實自己,不是用來賣弄的,只要她不賣弄,她是否學了學問,又與他人何干?
“那兩個嬤嬤要嫣姐姐裝笨,說什么明日皇上若問了,要回答‘只學過《女則》,識得幾個字’,你信不信明天皇上、太后一問,十個有九個會這么回答,就算沒讀過書的,現在怕也抱著《女則》埋首苦讀!
楚淳嫣想想也是,只要有點身分的秀女,誰人不會請嬤嬤來教導,這些嬤嬤教的也定是一樣的東西!澳阌惺裁聪敕,教教姐姐!
“《女則》是唐代賢后長孫皇后所寫,但讀了《女則》就真能成為皇后嗎?嫣姐姐不如反其道而行,只是雪鴛不敢保證結果,但至少能顯得姐姐突出。”
楚淳嫣聰慧,只消狄雪鴛一提點,她便知其意,“雪鴛,你是要我不必隱瞞,若皇上、太后問起,我需得大方細數所讀?”
“過與不及都不好,我相信嫣姐姐懂得拿捏!
楚淳嫣有了主意,自然也有了應對之法,“我明白了。”
“愿嫣姐姐明日能得償所愿!
楚淳嫣托起狄雪鴛的手,真心地道:“我記得小時我們曾對月許愿,希望長大之后能嫁與一對兄弟成為妯娌,如此便能永不分離,如果我們能一同入宮,就真的永不分離了!
“如果我們真能嫁給一對兄弟就好了……”狄雪鴛喃喃念著,這是即便與她感情甚篤的楚淳嫣都不知道的秘密。
狄雪鴛看著一旁幾上錦盤中,放著楚淳嫣明日準備穿著入宮應選的銷金刺繡旋裙,可見得她有多么用心準備,她何嘗不希望幼時的心愿能夠成真,但楚淳嫣若真入了宮,這個愿望便永遠無法實現了,因為她心里已有了打算,明日,她決計要讓皇上、太后,賜花不留用!
剛入了宮門,本來沉著臉的上官震宇便換上了笑容,身旁跟著的侍從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小名阿德。
伺候了五爺許多年,阿德自是知道五爺此時的笑容并不是真心的。
“五爺,您若不想入宮陪皇上看秀女,何不直白地告訴皇上?”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沒好氣的道:“我是那個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風流王爺,有可以看貌美如花的秀女的
機會,我會放過嗎?當然是皇上一召,我立刻開心謝恩!”
“奴才就是不明白,五爺既然這么忌憚皇上,當初為何助皇上登基?”
“不是皇上登基就會是上官震雄登基,如果上官震雄當皇帝,我亦會叛變!
“這是為什么?”
“這你無須明白!
阿德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可是五爺您這樣,伴君如伴虎。
看著阿德一副老成的樣子,上官震宇不禁好笑的道:“你這是什么樣子?學說書嗎?”
“奴才是接著五爺的話說的,您是皇上的親弟也得這么小心翼翼,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奴才。”
“即便是親弟,在皇上面前也是有疑慮就殺,我如何能不戰戰兢兢?”
“可是五爺把自己的名聲弄得這么臭,奴才看了心疼!那些強搶來的閨女,大多都是家里欠了債,被地痞流氓要求賣身的,王爺明著是搶婚,實則是救了那些人,還以休妻為借口,碰也沒碰過的就給了大筆金銀讓人走了,這是善舉啊!”
“我這可是韜光養晦、明哲保身,名聲又如何?”
還有一件事也讓阿德很介意,王爺府中的夫人們全都是青樓名妓、風流寡婦,根本配不上五爺,眼下是還好,但有朝一日王爺命中注定的女子出現怎么辦?
“再說了,咱們王爺府里五爺納了那么多夫人,卻都不是五爺您的真愛,五爺可得為未來您真心所愛的王妃想想,真要把王妃置身在那樣的后宅中嗎?”
上官震宇笑阿德多慮,他頻頻休妻也算是一種鋪陳,“如果真出現了讓我心儀的女子,我會告訴她實情,并為了她休去王府內所有的姬妾!
阿德卻忍不住在心里腹誹,可就怕還沒來得及把姬妾給休了,倒先把人家正經人家的姑娘給嚇跑了。
有時想想,當個奴才也不是壞事,只要跟了好主子,他的日子過得可比眼前這位堂堂并肩王要舒心多了。
上官震宇循著小徑前往太華殿,那是今日要選秀的地方,皇上既然是瞞著太后在暗地里觀察,他當然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當著那些秀女們的面走太華門進入太華殿。
不過當他來到附近時,倒真的被美人給吸引住了視線。
太華門前聚集了由全國各地精挑細選來的秀女,能參加殿選的佳麗哪有不美的,再加上鶯聲燕語,看了、聽了真真舒心,然而吸引上官震宇視線的,倒不是那些穿著錦緞華服的,而是一名打扮十分樸素的女子。
她身著對襟襦裙,襦是輕柔的鵝黃色,裙是清純的白色,系著的宮絳束腰也沒有華麗的配飾,只有一只以繩結系住的玉玦,距離太遠,他不知是否看錯,那只玉玦……似乎有點眼熟……
“五爺?皇上等著呢!”
阿德的聲音拉回了上官震宇的思緒,他很快的拋去方才那股異樣感,不再細思。
只不過那女子的打扮還是令他好奇,殿選如此重要的事,她是沒有好的身家可做打扮,還是故意不做打扮?
“五爺,您這是看上哪個美人了吧?”阿德循著主子的視線望去,發現了一名不像秀女倒像陪侍侍女的女子,“五爺,您……轉性不愛美人了?”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曲起手指敲了他的腦門一記,“你懂什么,你只看華麗的外表,卻沒細看她的容貌,她生得淡雅清秀,不輸身旁那些秀女。”
難怪五爺不愛府里的侍妾,原來那些艷麗的女子不對五爺胃口啊!
只是他阿德是個俗人,的確沒看出那女子的美,反而覺得在一群端莊賢淑的秀女里,她開心活潑的樣子太不得體了。
“這樣的秀女大概也入不了皇上及太后的眼,五爺若要,大可向皇上求娶。”
“娶?我像這么容易被一個女子綁住的人嗎?”上官震宇嘴上這么說,視線倒是極為老實的移不開,如果說她身旁那些秀女像朵朵各色牡丹,那么她的清麗便有如雪色橙花,不起眼,卻香味沁鼻。
“五爺,咱們該走了,皇上還等著呢!”
對于自己如此受一名女子吸引,上官震宇不禁失笑,他看得都失態了,先不論她中選的機會大不大,只要她還是秀女,就是皇上的女人,覬覦不得。
上官震宇剛要轉身邁開步伐,就聽見了騷動,他又好奇的轉回身子。
“喂!你是哪家的秀女,我說了我要青色玉纓,你憑什么跟我搶?”名為丁縹碧的秀女,身帶馨香聞之舒快,卻出言無狀,十分輕狂。
纓是以絲線制成的穗狀飾物,而玉纓是種系著纓飾的玉制細杖,是宮中仕女喜愛把玩的小玩意兒,杖身約筷子般粗細,以杖身長短區分為長短玉纓兩種。
寸長的短玉纓可持于手中,把玩穗部;尺長的長玉纓,披掛在肘間,隨著美人款擺腰身,搖曳生姿。
秀女手持長玉纓應選是儀式,入選的在穗部頂端系上青玉為飾,退選的則系上絹花。
玉纓雖為玉制,但玉也有種類不同,狄雪鴛一眼就看見了一把赤玉玉纓,雖說是赤玉,但觸手生涼,青色纓飾又并非只是一般直順的樣式,而是波浪狀的,看著煞是別致。
“你管我是哪家秀女,方才管事太監說了,依序次做挑選,我既然序次在前,就能先選!
“先選后選還得看身家背景,你可知我是誰?得罪了我也不怕日子難過?”
狄雪鴛壓根不把丁縹碧的威脅放在心上,她的確知道她是誰,剛剛不就一群趨炎附勢的女人替她自我介紹,說她是相國之女嗎?
“這位姐姐身帶異香,可怎么出口的話是臭的。俊
“你!”丁縹碧怒不可遏,揚手就想給狄雪鴛一巴掌。
狄雪鴛可不是好欺負的,抬起手就扣住了丁縹碧的手,臉上仍帶著笑意,說道:“姐姐別氣,我這不是因為自己肯定讓皇上、太后賜花不留用,才想著挑把漂亮一點的玉纓留做紀念嗎?再說了,這把玉纓的纓飾是青色,雖配得姐姐縹碧之名,但屆時青纓上系上青玉極不顯色,怎能襯托姐姐的風采?不如把這青色玉纓讓給妹妹我吧!”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不但吹捧了她,又貶了自己,怎么看都應對得宜,丁縹碧看看左右,開始有人議論起來,她不想把事情鬧大,便收回了手,拂袖而去。
一名一直跟著丁縹碧的秀女連忙跟上前去,丁縹碧便把氣全出在她身上。
“都是你!在我身上弄灑了香料!
被丁縹碧斥責的人,只是一小小縣丞之女,名為沈凌音,沈父本是丁相國過去任知府時的師爺,后來丁相國提拔他去做了一小縣的縣丞。
沈凌音做為陪侍,自小和丁縹碧一同長大,備受丁縹碧欺凌,直到父親做了縣丞離開丁家,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如今她得以進入殿選,卻也知道丁縹碧的身家背景,或許是內定人選。
她曾發誓絕不再受人欺凌,若她得以入宮,絕不再受丁縹碧的氣。
“這本就是小姐愛用的香料,雖然不小心撒了太多,但所幸這槴子花香沁香撲鼻,倒讓人聞了心曠神怡!
丁縹碧抬起手臂聞了聞,雖然花香味比平常濃了一些,但的確好聞。
被留下來的狄雪鴛不理會周遭看熱鬧的人,逕自把玩著她的青色玉纓,她剛剛說的都是真的,本不想進京來的她被迫走這么一趟,不挑個好一點的飾物回家,豈不虧大了?
噙著一抹笑意,上官震宇終于邁開步伐走向太華殿偏殿,聽那秀女語意,似乎并不想中選,她果然是刻意不做打扮,待會兒他得好好看看她是哪家的秀女,如果皇兄不要,他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