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爺在這里正好。”莫初凡爽直的問道:“你家姑娘到底哪里不對?”
蕭易松的臉色變得難看,“這丫頭又闖禍了嗎?”
“也不能算闖禍,只是不知道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蹦醴部粗鹤详,一臉的意味深長,“她現在人在皇覺寺,說是要求方丈將大哥的住所告訴她,她想要見大哥一面,正好今日我上皇覺寺要替我娘采幾朵盛開的秋菊,就這么恰好給遇上了!
“她想求見大哥?”梁紫陽的臉色微變,看來對斷笛一事耿耿于懷的人,不單蕭家老爺,就連蕭水青也無法釋懷!安皇且呀浗兴齽e放在心上了嗎?”
“雖然我們家水青行事有時沖動,但卻十分重情義!笔捯姿尚刺媾畠好姥。
莫初凡看著蕭易松一臉熱切,不由勾起一抹興味的笑,“老爺子,聽你這口氣,該不會想將女兒嫁給我二哥吧?”
蕭易松清了清喉嘴,下巴微揚,“正有此意。”
“可我二哥是大才子,多得是女人想要跟他結為連理,左相大人也盼著把掌上明珠許配給我二哥。我看那個蕭水青除了長得還可以外,說學問沒學問,琴棋書畫看來應該也沒半點精通,你把這樣的姑娘嫁我二哥,你老認為合適嗎?”
左相大人的千金?這一比,水青不是什么勝算都沒了嗎?蕭易松的眉頭微皺,但依然不死心,“近朱者赤,若真有幸與梁秀才結為連理,我家水青將來也會文采出眾!
“老爺子,有些事是一出生就注定的!标P于這點,莫初凡早就已經看破,像他也對讀書作詩沒半點興趣,但是舞刀弄劍卻難不倒他,慶幸自己的高祖是建國有功的大將軍,所以也不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那套,他才能自在的做自己。
這樣的他自然不認為率性而為的蕭水青有什么需要改變的,更何況他早看出二哥對這古怪的女人有意思,所以兩人的親事,早晚能成!
“老爺子,二哥!蹦醴驳难鄣组W著趣味的光亮,“咱們一起上皇覺寺瞧瞧,如何?”
蕭易松原想點頭,但轉念一想又輕搖了下頭,“這丫頭闖的禍,該是由自己承膽,梁秀才不用理會她,她自知有愧,想方設法去彌補也是應該!
這番話說到底,就是要梁紫陽覺得自己家教甚嚴,不會一味的嬌寵女兒。
梁紫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蕭易松踩著堅定的步伐走向大門,“老夫就先失陪了,靜待梁秀才的好消息!
梁紫陽親自將人送上馬車。
一等蕭易松走遠,梁紫陽立刻轉身交代望月小筑里幾個較大的門生,讓他們照料堂上的孩子,便大步走了出去。
莫初凡見狀嘴角一揚,跟了上去,“二哥,做人何苦總要如此克守禮教?說到底,你的心明明就是懸在那丫頭身上,干么在蕭老爺面前還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梁紫陽沒有理會他,一心只想趕快趕到皇覺寺。
方丈萬不可能透露當今圣上的消息,所以不論蕭水青如何要求,都是徒勞無功,只是不知以她的死腦筋,會做出什么沖動的舉動來,他一定要趕去阻止才行!
“二哥,你等等我啊,你要真這么急,我騎馬載你可比你用走的要快上許多喔!”莫初凡受不了的搖搖頭,二哥向來冷靜沉著,怎么這會腦筋就像打結了似的?
*
皇覺寺一如往常的香火鼎盛,但是大雄寶殿前的石階上,此時卻跪了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令經過的香客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但是她卻好似無所覺,依然堅持的跪著。
“我聽方丈說,她已經跪了大半天了,不管怎么勸,不起就是不起!
梁紫陽焦急的步伐因為看到她的身影而不自覺一緩,掌心的胎記又沒來由的燙得發疼,整顆心也揪在了一起。
他一臉平靜的走到她身后站定,擋住照在她身上的日光。
感覺到頭頂突然一暗,蕭水青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不解的抬起頭,有些意外在這里看到梁紫陽。
“你……”梁紫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在此處做什么?”
她不自在的抬起手,輕撫了下額頭,咕噥著說:“這住持實在小氣,我想問你大哥的住處,但他說什么也不肯告訴我!
“你若真想見我大哥,大可來找我!
她輕搖了下頭,直截了當的說:“你只會要我把斷笛的事給忘了,這可不成,你死腦筋,但我的腦子精明得很!”
看著她跪在地上,他一點都不認為她能精明到哪里去,他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實在不像個溫柔婉約的姑娘家,原以為自己此生該是心如止水,不會為任何女子心動,但遇上了她,卻一切都走了樣。
他單膝一彎,跟著跪在她身旁。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他的舉動,“你不用跟著我跪,我爹已經給我銀票了,只要能跟你兄長見上一面,讓他開個價,只要不是太離譜,我就可以把他的玉笛買下來還給你。”
看著她晶亮的雙眸,他不由有些癡了。
她或許像極了夢中的女子,但她的真性情卻更令他評然心動。
這里人來人往,他本該與她保持分際,但此刻他顧不了其他,手一伸,就要將她扶起來。
“我不起來!我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了!彼龗暝胍獢[脫他的手,“不一定方丈就快被我打動了,現在放棄,我前面都白跪了!
他的臉上掠過一抹復雜的情緒,柔聲說道:“起來吧,你要見大哥,我替你通傳一聲便是!
聽到他的話,她的眼睛一亮,既然能見著人,她確實沒必要再跪下去。
不用第二句話,她立刻讓他將自己拉起來,不過才動作,她就發現腳麻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她痛呼一聲,站不穩的整個人趴到了他的身上。
梁紫陽的心一驚,連忙穩住自己,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避免兩人摔下石階。
“蕭姑娘?!”他心焦的低頭看著她。
她一臉無辜的回望著他,懊惱著怎么丟臉的時候都被他給遇上了。
“腳麻了……”她忍不住嘟囔,“都怪這石頭硬,讓人跪著不舒服!”
他看著她的眼神寫著無奈和寵溺,實在很想提醒她,這石階是設計讓人行走的,可不是讓人跪著的。
他的神情令她不自在的一撇嘴,“怎么?看不順眼就別看!
“我不是……”他輕嘆了口氣,“只是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為我?”
她不由沉默,為何如此為他,她實在說不上來,他明明就是她最討厭的那種文謅謅的儒生,更別提有時看到他,胸口還會隱隱作痛,但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因為她而惹來禍端,她便說什么也無法釋然。
“也不全然是為你,畢竟玉笛斷了,我也有責任!彼嗔巳嘞ドw,沒對自己的行為多加解釋,想來她爹和哥哥真的算疼她,每次罰她跪都叫人給她備好軟墊。
“你今日也來上香嗎?”
“不。”梁紫陽輕搖了下頭,“來找你!
蕭水青揉著膝蓋的手一頓,“你怎么會知道我在……”
她的話聲因為看到從梁紫陽身后不遠處出現的莫初凡而停頓,接著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她的嘴一撇,“是那個大嘴巴說的!
“三弟有名有姓,姓莫名初凡!
“我知道,剛才我跪在這里的時候,他像蒼蠅似的繞著我打轉,講了一堆廢話!彼环龅揭慌宰讼聛,看到他輕挑了下眉,立刻咕噥道:“算了,你現在一定又認為我沒分寸,你重視兄友弟恭那一套,所以肯定又想叨念——大家閨秀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不能指著別人說像蒼蠅,更不能說他的話是廢話,就算他說的話真的是廢話,也不能這么老實!
她這一連串聽似受教、實際上卻不以為然的理論,梁紫陽聽在耳里,忍不住莞爾。
“腳還好嗎?”上次的扭傷不曉得好了沒,今日又這么跪著,她怎受得了。
“死不了。”她再次心直口快的說,一看到他挑眉,就忍不住嘆息,“看來這輩子我是不可能成為你看得上眼的那種姑娘了!
看到她難得的沮喪模樣,他極力克制自己不能伸手摟住她,就連想要仔細瞧瞧她的腳是否真的無礙也沒辦法,畢竟這里香客人來人往的,還是得注重禮教分際,所以他只能站在一旁低頭看著她,對于她的喜愛,更只能全數吞進肚里。
“別胡思亂想!彼吐曊f道,“我送你回府吧!
他平靜的語氣令她胸前的胎記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從不認為自己大刺刺的個性有何不妥,但遇上了他,好像就是有那么一絲的不自在。
“免了,免了!彼櫰鹆嗣碱^,撫著胸口,“我自己回去就成了,不過你得記得幫我約你大哥!
“我知道!彼麛肯卵郏铄涞捻茁舆^一抹陰影,“但真的……不用我送嗎?”
“不用,我沒這么嬌弱!彼龜D出一個笑容,掃了他一眼。
反正這種大才子,還是擺在遠遠的地方看著崇拜就好,若真要朝夕相對,他可能會像她老爹一樣被她氣得半死,而她則被他煩得去了半條命。
她目光深深的望著他,然后釋懷的點點頭,移開了視線,忽略那發疼的胸口,有些事不要去想,就不會有太多無謂的遺憾。
“走了!笨v使知道自己的舉動可能會嚇到他,但她還是伸出手,率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微驚的注視著她,看著她揉了下膝蓋,緩緩的走開。
莫初凡看人走遠,不由瞪大了眼,上前疑惑道:“二哥,你杵著干么,還不追上去?”
“她不要我送!彼挠牡恼f。“何況男女有別,本不該勉強!
莫初凡一臉難以置信,實在不明白梁紫陽的腦袋里,除了圣賢書之外,到底還有什么?
“一個女人為了你跪了老半天,你還在跟我談規矩?!難道你看不出她的心意嗎?”
“可是男女……”
“都什么時候了,別跟我說大道理!”莫初凡嘆了口氣,對著這個書呆子,他實在無話可說了,“反正那丫頭的爹都親自上門提親,如果你真的打算娶她為妻,那些禮數都可以下地獄去了!”
看著蕭水青離去的背影,梁紫陽不由得怔忡出神,他向來在意禮俗,可她呢?
一個總愛扮著男裝四處游玩的女人,或許會覺得他無趣吧……
他低頭看著發痛的掌心,她確實為他跪了大半天,不管她拒絕與否,他理應要送她回府,更何況正如初凡說的,他確實打算娶她為妻,他又何苦在意他人的目光!于是他心一橫,大步追了上去。
突然覺得步伐輕松許多,肩頭手臂更多了道攙扶的力量,蕭水青有些意外的轉頭一看,發現是梁紫陽追上來扶著自己,著實難掩錯愕。
“小心!”他輕扶著她,沒有多加解釋自己的行為,只是像呵護易碎的琉璃一樣小心翼翼。
看著他一臉的不自在,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么扶著一個女子走在路上,令你不自在了嗎?”她忍不住嘲笑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令我不自在的不是扶著你走,而是你女裝的模樣極美!
她因為他的贊美而呆了一下,沒想到書呆子也會說甜言蜜語,害她跟著臉紅了起來,但還是嘴硬的回道:“女裝極美,男裝就不好看嗎?”
這話怎么回答都無法盡如人意,他索性沉默以對。
“怎么不說話?難道我男裝的樣子真的這么不好看嗎?”
他暗嘆了口氣,“男裝也別有風味,只是……”
她盯著他,“說話就說話,別吞吞吐吐的!
“或許我讀了太多在你眼中看來無謂的圣賢書,所以總覺得一介女流,不該身著男裝,招搖過市,有失體統!
聞言,她并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聳了聳肩,因為她知道他并沒有惡意。
“果然,你跟我爹一樣是個老古板。我爹常說女兒家不該拋頭露面,我懂事后常扮著男裝四處走動,外人看我不過就是個少年,不知我是女兒身,既然如此,你有那只眼睛看到我不成體統?”
“蕭姑娘!彼挥奢p輕一嘆,“你這是強詞奪理。”
“這句話我聽得懂,我爹和大哥總是這么說我,但就算強詞奪理也是個理!”
她望進他似笑非笑的深幽眼底,“拜托你別跟我來文人雅士這套,我就是不受教!
他實在該斥責她的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看著她的臉,話怎么樣就是說不出口,他不想要因為道德的約束而使她失了笑顏。
最后他淡淡一笑,“看來你讓你爹傷透了腦筋!
她臉上不見一絲羞愧,“那也是他活該,誰教他老愛作夢!
“作夢?!”
“是啊,作夢……”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她爹就是巴不得把她嫁進書香門第,只是以她的性子,有這樣的想法真的是作夢,她忍不住掃了他一眼。
他微笑的看著她的大眼骨碌碌的轉動著,“怎么換你吞吞吐吐了?”
“沒想到你還懂得取笑我!”她帶笑的眸子瞅著他,“看來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縱使我有何不同!彼滩蛔〉袜耙彩且驗橛錾夏愕年P系。”
她看著他,胸口又傳來熟悉的悶痛。
天老爺好似跟她開了個大玩笑似的,她大字不識幾個,就算現在想要補救應該也來不及了,除非他真的是個書呆子或傻子,不然怎么可能會看上她?
她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快點想辦法替他弄回玉笛比較實際,保他平平安安,才是她該專注的事,至于將來……天知道!
皇覺寺的鐘聲,伴著兩人,緩緩的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