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一看到母親的身影,梁紫陽放下手中的書冊,起身相迎。“天冷,娘怎么來了?”
梁夫人微笑的看著自己的獨子,這個孩子可是夫君死后,她唯一的安慰與驕傲,打小既聰穎又有才氣,幾乎沒讓她勞心費神,只是年紀漸長,她唯一掛心的便是他遲遲未娶妻生子這事。
“這幾日你都過家門而不入。”梁夫人輕聲說道,“要見你一面,索性我自個兒上這望月小筑來還比較快!
“孩兒不孝。”
“娘不是責怪你!绷悍蛉巳崧曊f道,“我聽嬤嬤說,最近有個孩子家逢巨變,娘親早死,現下爹爹又病故,生活頓失依靠,你正想方設法想要給予協助,是嗎?”
“是,這孩子叫小虎子!彼c頭,進一步說道,“這幾日我派人將孩子安頓在小筑里,也是因為怕這孩子心神不寧,所以才會暫時留宿這里。”
“現下情況如何?”
“看來情緒穩定了些,改日再帶小虎子去向娘請安!
“好!笨粗鴥鹤有㈨樀亩藖硪槐瓬責岬牟杷悍蛉宋⑽⑿α碎_來!敖裉炷飦恚窍敫闵塘總事!
梁紫陽坐到一旁,洗耳恭聽。
“還記得左相大人嗎?”
他點頭,“當然,不過娘怎么突然提及大人?”
“大人派人透露了個訊息,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一十有四,能歌善舞,彈起箏來更是悅耳動聽,是位難能可貴的佳人!
梁紫陽微愣了一下,“娘親的意思是——”
“我打算差人去說這門親事!绷悍蛉酥苯诱f出來意,“你已老大不小,總得安定下來了!
他沉默的斂下眼,他向來事母至孝,從未違逆過母意,只是在這件事上他實在無法妥協。
“娘親。”他開了口,“你可有耳聞蕭家錢莊?”
她微愣了下,不解的看著兒子,“聽過,蕭家錢莊似乎是城里最大的錢莊,怎么會突然提起?”
“蕭家小姐閨名水青,為人……”梁紫陽思索了一下形容詞,“豪爽俠意,我想請娘派人去提親!
梁夫有些意外,原本還以為兒子會聽她的話,娶左相大人的千金,沒想到兒子早有屬意的姑娘,可是……
“咱們梁家是書香門第,左相大人的千金才該是最適合……”
“不論適合與否,此生,我只要蕭水青一人!”他義無反顧的說道。
梁夫人本想再說服兒子改變主意,但話到了嘴邊,又全數吞了回去。
兒子向來不喜女色,已經提過數次要他成親,但每每都被他輕描淡寫的回絕,這次好不容易兒子主動提起親事,雖然有些門不當戶不對,但也只能勉為其難的依了他,只是不曉得這蕭家姑娘人品如何。
“我知道了。”梁夫人心中五味雜陳的點點頭,“我會派人去提親。”
“謝謝娘!”梁紫陽心中一陣激動,但是表面依然平靜無波。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胎記,終于,他的夢成真了……
。
不等小羽扶持,蕭水青自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看著站在大街上的梁紫陽。
“下雪了,天冷,你傻愣愣的站在這做什么?”
他臉上帶著淺笑,看著她又大又黑的眸子閃著光亮,柔聲說道:“等你!
“進酒樓等不就得了!彼緡伒恼Z氣下有著濃濃的關心,“明明就是個聰明人,怎么凈做些傻事!
“傻也無所謂!绷鹤详柡闷獾恼f道,“反正傻人有傻福!
“還真是看得開!”
在小二的招呼之下,眾人上了二樓的雅室,小羽和下人則在雅室外頭候著。
梁紫陽可以察覺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蕭水青的身上,正如莫初凡所言,這個蕭家姑娘還真是小有名氣,只是那名氣未必盡然是良善的,畢竟這豪爽的性子在一個女兒家身上,受到的指責遠比贊美來得多。
“你在乎那些眼神嗎?”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她問。
他搖頭。
她仔細的打量著他,“真的?”
“做人難,做女人尤難。”他柔聲說道,“眾人目光在你身上,你承受的比我更多。”
“可是我不在乎!”蕭水青坐了下來,“依我這性子,若要因在意他人的目光行事,日子就別想過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說什么也要為自己而活。
“如蠅在食,吐之乃已!快人快語、自在而活無妨,只是有時還是得三思,尤其是跟我大哥說話時……”
“我知道,要有分寸。說到這個。”她的目光在四周流轉,“你大哥人呢?”
“隨后便到!笨粗Я恋捻,他輕聲回答!跋群赛c熱茶,暖暖身子!
“好!笔捤嘁荒槤M足的接過他手上的熱茶,“今日我爹還真是轉性了,竟然欣然同意讓小羽帶著府里的下人陪我出門,不過我看他八成是看在你的面子,畢竟你都派人送了帖子來,我爹對你們這種文人特別沒法子,心忒軟!
“蕭老爺是性情中人,所做所為,不過都是為你著想罷了!
“但也得看看我是不是當大家閨秀的料!笔捤嗪攘丝诓,看著一旁的酒壺,“我喝點酒,不介意吧?”
梁紫陽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說是喝點,但她卻倒了滿滿一杯,然后豪爽的一仰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的雙眸微瞠,“你酒量……真好!”
“是啊!彼不氐弥苯樱瑩P著下巴,“怎么,女子不該如此?”
“該與不該,答案在你心里,不在我的嘴里!彼唵蔚膸拙湓,透出聰穎。
她忍不住一笑,“我喜歡你的回答!
她的話聲才落,身后的門便被推開,趙念安輕搖著扇子,帶著淺笑的走了進來。
梁紫陽作勢要起身相迎,卻被他一笑回絕!懊饬,坐著吧!
蕭水青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恭敬,嘴一撇,直接說道:“我等了你好一會……”
接著余光瞄到梁紫陽輕挑眉的舉動,立刻話鋒一轉,模仿方才他的語氣,“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梁紫陽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趙念安帶笑看著眼前的一對璧人交換俏皮的眼神,“紫陽說你要見我?”
“是!笔捤嗷剡^神,沒有第二句話,將懷中的銀票拿出來,推到他面前。
趙念安沒有伸手,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
“我想跟你買玉笛!睕]有拐彎抹角,她直接說出來意。
趙念安看著一旁的梁紫陽,“看來是個倔強的姑娘!
梁紫陽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答腔。
“你若真想要,給你不是不成……但你得等!
一聽還要等,她的臉不由垮了下來,“大男人做事,怎么這么婆婆媽媽?”
“水青!”
聽到一旁梁紫陽的輕喚,蕭水青翻著白眼,“瞧你急得直接叫了我的名字,這好像于禮不合吧!
“水青。”梁紫陽又喚了一聲,“不得無禮!”
“好啦,你們兩兄弟還真是麻煩。”蕭水青勉為其難的有禮的問:“請問要等到什么時候?”
“明年春暖花開,人月兩圓之時!
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搔著頭,苦惱的看著梁紫陽,“什么意思?”
明日梁家便會派人到蕭府提親,明年春天便是兩人成親之日,梁紫陽知道兄長是打算將玉笛當成賀禮,便輕聲說道:“不出三個月!
“三個月?”蕭水青覺得這樣還是有點久,不過能把玉笛拿到手比較重要,所以她用力點著頭,“就等你三個月!銀票你拿去。”
趙念安微笑著瞅著她,想著她的豪爽實在是世間少見,同時將銀票推回,“我曾說過,我的東西向來只贈有緣之人,今日看來,你我確實有緣,談錢俗氣了。”
“真受不了你們,沒錢吃飯的時候,看你還會不會說錢俗氣!笔捤嗖灰詾槿坏奶袅颂裘,“你還是把銀票收下來吧!”
“不要!
她狐疑的看著他,“喂,我應該可以相信你不會反悔吧?”
梁紫陽在心中嘆了口氣,賠罪的看著自己的兄長。
趙念安沒被激怒,反而朗聲一笑,“君子也,駟不及舌!
蕭水青的眼睛一轉,又抬頭看向梁紫陽。
“此乃出自于《論語》……”梁紫陽看到她的眉頭皺起,頓了一下,“簡單來說,就是說到做到,絕不言悔。”
“這樣我就懂了嘛。”她立刻興奮的轉頭看向趙念安,“就暫時相信你是君子!
趙念安先是一愣,旋即笑得更加開懷。
梁紫陽也忍不住搖頭輕笑。
“今天怎么沒看到你們的三弟?”平常都看見他像蒼蠅似的繞著兩個兄長打轉,現在沒看到人,倒覺得有些奇怪。
“西北有戰事!绷鹤详栞p聲解釋,夾了些菜放到她的碗里,“初凡有得忙了!
幾天前,她好像也聽爹和哥哥說到西北有亂,可是這關莫初凡什么事,他有啥好忙?難不成……
“他去從軍嗎?”她好奇的問。
梁紫陽看了趙念安一眼,“算是吧。”
雖然莫初凡有時看來毛毛躁躁的,但是對帶兵打仗卻很有一套,年紀輕輕便平定西遼有功,是御賜的威遠大將軍。
蕭水青遲疑的思索了一會兒,難以置信的搔搔頭,“那只蒼蠅……從軍?!”莫初凡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是上戰場可不是扮家家酒,“他行嗎?”
“三弟有名有姓,姓莫……”
“我知道他姓啥名誰!彼龗吡苏洶税俚牧鹤详栆谎郏爸皇强此稽c都不穩重。”
“若論不穩重。”梁紫陽嘆了口氣,有感而發的表示,“你也不遑多讓。
“什么意思?”她瞪著他,非要得到一個解釋。
“沒什么。”他輕搖了下頭,識趣的轉移話題,“三弟雖然看起來孩子心性重,但也深知帶兵打仗絕非兒戲的道理,上了戰場,他自有定見。”
“拜托,我是擔心他耶,他可是你的結拜兄弟。”她心無城府的說道,“若他有個閃失,你跟你大哥心頭肯定不會好過,到時你若不開心,我也不舒服,既然大家都會擔心,你還不如叫他不要去了!
梁紫陽與趙念安聞言,不由相視一笑。
“事已至此,沒有轉園余地!绷鹤详柸崧曊f道,“三弟一定得走這一趟。”
“為什么?”她皺起了眉頭,“難不成他缺銀子嗎?如果是的話,叫他來錢莊做事,我保他不愁三餐。”
要個大將軍去錢莊干活兒?!梁紫陽在心中嘆了口氣,這話還真虧蕭水青說得出口,幸好莫初凡不在,不然可會氣得七竅生煙。
“你聽到我說的話沒?”蕭水青側頭看著梁紫陽,“去跟你三弟說說,有事可以找我,我幫他!”
梁紫陽想要勸她打消念頭,但隨即放棄,畢竟她也是一片好意,反正與他成親之后,她早晚會知道這些拜把兄弟的身分有多尊貴。
“知道了!绷鹤详栕詈蠡氐馈
看著梁紫陽莫可奈何的模樣,趙念安忍不住露出淺笑。
此時樓下大街上傳來叫賣糖葫蘆的聲音,蕭水青瞬間眼睛一亮,“我要吃!小羽——”她叫著候在門外的小羽,“咱們去買!我去去就回!
“水——”看她如急驚風似的跑開,梁紫陽輕搖著頭。
“這樣的女子,真是你朝思暮想的佳人?”
梁紫陽肯定的點頭。
“好!笨此荒樋隙ǎw念安也不再多言,“回去告訴師娘一聲,你的婚事,是由我親指!
“大哥?”梁紫陽不禁驚喜又錯愕。
“咱們都知道師娘的性子,水青不是她所希翼的兒媳婦人選!壁w念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去找你的佳人,西北有亂,看來得要忙和一陣子了,我回宮了!
“謝大哥!”
“兄弟倆,何須言謝,只可惜三弟這次可能趕不上你的熱鬧!”
出兵之日在即,婚禮時也不知戰事是否已經結束。
“是啊……”說到這個,梁紫陽心中也有一絲遺憾。
“記得起程前請他喝杯喜酒吧。”
“是!”
梁紫陽恭敬的起身送趙念安離去,接著一個轉身,就看到滿臉笑意在大街上興奮滿足吃著糖葫蘆的蕭水青,臉上浮出溫柔的笑。
大家閨秀……她是絕對連點邊都沾不上的,但他愛她的笑,想要寵愛她、呵護她,那最后一夜夢中女子的怨恨,似乎因為她的出現而令他稍稍釋懷。
“要嗎?”她正好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便開朗高聲問道。
他輕搖了下頭,或許她并不像個大家閨秀,但他卻也慶幸她的與眾不同,隨時都充滿了生氣,看著她臉上的笑,他唇上的笑意益發深濃。
。
外頭已經飄著細雪,冬天來了,但是蕭府一大清早卻是雞飛狗跳——
蕭水青被叫到大廳,蕭易松才開口,她就激動的大吼道:“嫁什么嫁,我不嫁!”
“已經說定的事,容不得你說不!”蕭易松這次是鐵了心,打女兒一出生,他心里想的念的便是把唯一的女兒嫁進知書達禮的人家,只是隨著女兒年紀漸長,原以為以她這脫韁的性子已經沒了指望,沒料到老天有眼,望月小筑的梁秀才竟派人來提親。
“嫁的人是我,你怎么可以不先問過我一聲就答應?”她快要氣炸了。
“問你做什么,你自己答應以后凡事都聽我的!”
說到這個,她更是一肚子的火,“銀票我已經還給你了!”
“銀票雖然還給我,但是承諾既然說出口,就得做到!笔捯姿梢荒樀靡狻
想到梁紫陽就要成為自己的乘龍快婿,他樂得笑瞇了眼,才不管他家的野丫頭氣得在面前跳腳。
“哥呢?”蕭水青看著四周,“我要找哥和嫂嫂替我評評理!”
“你哥跟你嫂子都上錢莊去了,不過這次就算天皇老子來,我也要把你嫁出去!彼目跉鉀]得商量,“不知好歹的丫頭,你爹我可是拉著老臉去拜托人家大才子娶你為妻,能嫁給人家,是你高攀了!”
“既然高攀了就別攀啊!我管他什么大才子,我不嫁,不嫁、不嫁!”蕭水青的眼眶都紅了,氣沖沖的轉身跑出去。
蕭易松心一驚,放下手中的茶杯,指著家丁命令道:“快、快!快去把小姐攔!”
這天寒地凍的,她沒披件衣服就往外跑,若是染了風寒可怎么得了?雖然平日被這丫頭氣得半死,但終究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啊。
蕭水青紅著眼,也顧不得寒風刺骨,一古腦的就往望月小筑的方向跑。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早晚得嫁人,只是沒有料到會來得這么快。
想起了梁紫陽,到了這個節骨眼,那個死書呆子可能還是只會拿著書冊搖頭晃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