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姊,咱們辛辛苦苦賺的銀子都沒啦,娘的匣子又空了。”小柔把頭靠在小茱的肩膀上,低聲埋怨。
小瑜失笑,掐掐小柔的臉,說道:“之前的三十七兩,只有二兩多一點兒是咱們‘辛辛暮賺的’,其他的和辛苦不上邊!
小茱失笑,大姊沒說錯,十兩賑銀是災難財,賣鹿茸的二十五兩叫意外之財,兩者都和辛苦沾不上邊,不過妹妹能把話說得這么夸張是一項特殊能力,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她一定可以當記者。
“可是給表叔三十兩,剩下的全買了雞,咱們確實連半毛錢都沒啦!”小柔還很哀怨。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錢沒了還可以再賺,人要是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小茱安慰道。
小瑜接話,“表叔是姑婆的獨生子,若真的因為沒錢醫病而死,姑婆還能支撐得下去嗎?這筆錢救的不僅僅是表叔,還有姑婆和姑丈公!
那日小茱帶著聞香下馬的飯菜回到攤子邊,爹說找到可以寄物的院子,大伙兒抱著一堆東西跟著爹走,這才曉得爹找到的是表叔一家。
表叔已經病得下不了床,家里能典當的東西都當了,情況很是凄涼。
看著姑婆和姑丈公的滿頭白發,爹嘆道:“都是讓你們表叔的病給折騰的。”
可不是嗎?就這么一個獨生子,身負著夫妻倆的期望,這讓小茱深刻感受到全民健保的重要。
兩家人一起吃過飯后,深知爹爹心里難受,娘把早上賺的銀子全掏出來,叮嚀姑婆先送表叔去瞧大夫要緊,還讓他們別擔心錢的問題。
此話一出,小茱便明白,爹娘是打算插手了。
一家人討論過后,除了留下幾兩銀子確保生意材料不會中斷之外,爹將其余的全送到姑婆家里。
甭說小柔,小茱心里也不舍,但她也明白,此事不做,爹怕是要愧疚一輩子,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巫婆奶奶爹都會深感歉意,何況是對待感情深厚的姑婆。
小柔撅嘴、鼓起腮幫子的模樣可愛透頂!拔也皇遣恢肋@個理兒,就是……舍不得嘛!
“咱們家小柔什么時候變成錢嫂子了?”小瑜笑問。
小茱趴過身,擠到小柔和小瑜中間!澳侨瘴彝谜晒嗔膸拙,發覺姑丈公是個侍弄莊稼的好手,若表叔的病能好起來,往后咱們買的田地就交給他們一家三口打理。”
“咱們要買地?”
“當然買地,有土有財。”
何況除了土地,他們這種賤民能買什么?黃金?期貨還是股票?后者沒得買,前者……
家里又沒有保險柜,要是小偷闖進來,這年頭沒有科學辦案,包青天又不在同一個朝代,到時還不得自認倒楣。
“哪里來的錢?”
“我算過了,咱們的生意若能照這樣的情形維持下去,就算不擴大,一天只賺一兩銀子,半年下來也有一、二百兩,這筆錢夠買幾十畝地!
“跟誰買?近年來風調雨順,生活雖不寬裕,卻也不難過,咱們村里家家戶戶的田地幾乎薰祖宗留下來的,若不是日子過不下去,沒有人會賣祖產的!毙¤さ馈
小茱點點頭,大姊想事情越發周到了,以此往下發展,成為吳家的主母肯定沒有問題。
“是啊,二姊想多了。”小柔附和。
“這幾日我同人打聽,知道鄰村有不少田想賣!
雖然不全是良田,但良田有良田的耕作方法,薄田有薄田可以栽培的植物,沒人規定非要種糧吧。
“鄰村?那可太好了,買完地咱們就搬家!毙∪嵋慌恼,猛地坐起身。
小瑜明白小柔很討厭奶奶,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可是基于節儉原則,她不同意。“這屋子才剛起不久呢,住大半年就搬,太浪費了!
“沒錯,咱們要是搬走,田沒人種、屋沒人住,二房和隔壁奶奶那么貪心,肯定會欺負爹爹良善,把咱們的東西全給接收!毙≤镅a充。
“要不……把房子和田地給賣了?”小柔提議。
“那可是敗家行徑,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隔壁奶奶的那張嘴,要真的賣掉祖產,爹沒病都能讓她給罵出病來!毙≤锓磳Α
小柔又問:“不賣的話,要不然租出去?”
“二房和隔壁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說那就借他們用,借著借著就成他們家的了,這種便宜敵人的事也不能做。”小瑜說。
小瑜的個性最溫柔敦厚,想法與爹爹最像,聽見她不當濫好人,小茱更愉快了,小茱是邪惡的現代人類,善良這種本性已經離她很遠。
“那要怎么辦呢?”小柔非常困擾。
“咱們口風緊,二房從咱們這里問不出生意是賺是賠,正想辦法到處探聽,有錢沒錢是咱們家的事,他們干么探聽?還不是想分一杯羹,如果對方是個善荏,我倒不介意分點好處出去,問題是二房是什么人物?你給湯,他想要肉,你給肉,他連你的骨頭都要啃,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讓他們摸透咱們的底細,但是咱們封不住村里所有人的嘴……”
“我明白了,二姊的意思是在鄰村買下的土地全交給姑丈公打理,二房就不知道咱們攢多少銀子了,對嗎?”小柔笑著問道。
小瑜笑著點點頭!柏敳宦栋祝蹅兊呢斣蹅兪,別讓那些見不得咱們好的人有機會混水摸魚、偷雞摸狗!
“可是二姊讓大狗子哥哥家替咱們養雞的事早晚要傳出去,生意做得大不大、好不好,豈不是一目了然?”
小柔又問。
“這倒不會,我讓陳叔守口如瓶。對于陳家,我的想法是受人點滴、涌泉相報,就算做不到涌泉,但點滴恩惠必須牢記在心,方是做人的道理!
大房和二房中間的那扇門是陳叔給封上的,家里窮得沒錢找大夫是陳叔借的銀子,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光為這樣的品性,就該與之深交。
小茱又說:“如果這門生意越做越好,我們肯定無力照管雞只,陳叔一家做事認真,把這件事交給他們,我們也放心,這叫利人利己!
“二姊都是這樣想的嗎?誰待咱們好,咱們便待他好?”小柔問。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總不能待我好的,我視作理所當然,待我壞的卻刻意巴結,這不變成欺善怕惡之輩?”
“所以二姊才會對吳大哥和楊大哥特別好?”
“這倒是,沒有吳大哥,就沒有這片可以遮風避雨的屋頂,沒有楊大哥,咱們哪來的第一桶發財金?所以做人得時刻謹記別人的好處。”
“既然如此,二姊為什么對江大哥不好?江秀才給咱們事兒做,還教咱們認字,更何況沒有江夫子屋子里的書,二姊哪能知道咸酥雞的做法,算來算去,江家都是咱們的大恩人!毙∪岵灰懒。
小茱一時語塞,這些日子她老提醒小柔別與江啟塵走得太近,背后的小話沒少說,這會兒倒讓小柔用她自己的話打臉了,不過她的腦袋瓜轉了轉,馬上想到了理由,“我們與江夫子是主傭關系,我們做事,江夫子付銀子'教導咱們認字,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待咱們和善也是種恩惠好了,但施恩的是江夫子可不是江啟塵,你不是見娘往學塾里送過兩回雞蛋嗎?”
“說來說去,二姊就是討厭江大哥,真不曉得江大哥招惹了二姊什么?”
可不是嗎,招惹了她的一輩子,迫得她不得不當一回秦香蓮,那角色不好演吶。
看著小柔氣鼓鼓地背對自己躺下,小茱和小瑜對視一眼,滿臉無奈。
小茱急著掐掉小柔心里不該有的念頭,小瑜卻垂眉猶豫著是不是該告訴小柔,江秀才中意的是小茱?她很擔心兩個妹妹會不會因為一個男人而心生嫌隙?
“小柔,二姊是為你好,江啟塵那個人,德性有虧!
聽到這話小柔更生氣,依舊背對著小茱,憤怒的道:“學堂里人人都說江大哥是個儒雅的謙謙君子,日后定有大成,二姊卻說他德性有虧,是因為二姊太喜歡楊大哥,非得找個人來眨一貶,顯得楊大哥人好,還是二姊看人的眼光比大家都厲害?”
這話是針鋒相對了,小茱憂心忡忡地望著妹妹的背影輕嘆,如果妹妹在江啟塵這件事上能和其他事那樣附和自己就好了。
“楊大哥心思純善,與江啟塵不一樣,之前你才讀過的,友直、友諒、友多聞,交朋友,益矣。二姊不反對你交朋友,但得看清楚對方的本性。”
“是是是,二姊最聰明、最能耐,楊大哥是益友,江大哥是損友,一碰就要挨刀的,我不跟你說話了!”小柔氣呼呼的一把拉過被子把頭給蒙上。
童家的屋頂上,一個男人躺在那里,兩手枕在后腦,蹺起二郎腿,嘴里叼著一根草,笑得眉眼彎彎。
友直、友諒、友多聞?心思純善?如果她和自己一樣重啟新人生,那在前世害了她的自己還能得到這樣評語,實在應該感激。
她喜歡他……是嗎?
不曉得是誰往他心頭開了個口子,往里頭猛灌糖水,甜得他全身上下都舒坦得說不出話。
隔天清晨,小茱在床邊看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初一,聞香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