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真香……”
細碎金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酒落在眼皮上,有些微燙,輕輕喚醒沉睡中的人,長長的眼睫眨了眨,一點一點的睜開黑色琉璃般的瞳眸。
先是感覺到痛,爾后是一股香氣撲鼻而來,眼神迷茫的鳳棲嵐打量四周景致,一時間沒想起發生的事,她只感到異常疲累,全身力氣仿佛被抽空了,她連以肘拄地起身都倍感吃力。
她怔了怔,望向遠處的浮云,墜崖時她也看到一片的朗朗晴空,忽然間,所有的記憶一涌現,擠滿了她疲憊不己的腦子,一幕幕的血腥、一幕幕的驚險、一幕幕的難以置信全由眼前掠過,讓人手腳發冷。
再低頭一視,她苦笑。原來不是夢,粗壯的雙臂,結實的胸膛,強而有力的雙腿……荒謬得讓她覺得好笑,她竟然成了男人……
“你醒了?”
仰起頭,朝發聲的方位望去,逆著光走來的纖柔身影何其熟悉,騁婷綽約,撼撼生姿,是她的身體,里頭的靈魂卻不是她。
“我們變不回去了?”她澀然問道。
“別想太多,天下事無奇不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倍嘞霟o益,徒增苦惱,平靜下來才能面對它。
鳳棲嵐苦澀一笑!芭踹等著我回國復命,北蠻的威脅尚未解除,而騰龍國的皇帝我要如何見他?”
以這副男兒身軀自稱是公主嗎?豈不怡笑大方。
“順其自然,以你現在這副模樣,還是先養好身體再說,其他的事想做也做不了!
她笑得無力!坝惺裁春贸缘模衣劦较阄读,肚子直打鼓似乎餓了許久,我想我可以吃下一頭牛!
苦中作樂,總好過于味悲苦。
“牛沒有,雞一只還在土里炯,我烤了魚,有些燙舌,慢慢吃止止饑吧”墨盡日用草葉包了一條烤魚,送到她面前。
“雞在土里?”接過魚,她不解的問。
能吃嗎?
看到她懷疑的眼神,他不點破,故弄玄虛的說:“等會你就曉得了。你燒了一天一夜才退燒,除了少許的水未進米糧,會餓實屬平常。
“什么,我燒了一天一夜?”難怪她全身沒力氣,筋骨酸痛,虛弱得連坐著都累。
“這還全賴我平時勤于鍛煉,筋骨強健,加上傷口也未再惡化,才能這么快退熱!逼鋵嵢羰沁\氣調息會復原得更快速,只需兩、三個時辰便可退燒,可惜她不會運用。
“難為你了,一個人要照顧我還得張羅食物,真是過意不去!彼】诘匾е~肉,入口的滑嫩鮮甜令她雙眼一亮。
這是魚?!
為什么比她以前吃過的還美味,鮮美仍在,又多了淡淡的清甜,舌尖一舔便化在口腔。
墨盡日好笑地晚她一眼,“我用你的身體照顧自己何來為難,難道我能丟著不管,用你的模樣當女人!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最起碼要感謝你在八角亭的搭救,你我素昧平生,僅因阿龍而有所交集,換成他人早已抽身而出,無視慢天血雨的屠殺……”她的命是他保下的,她懂得感恩圖報。
“話真多,吃!彼秩咏o她烤熟的山芋,止住她長篇大論的感恩,他不聽浮夸的虛言。
“墨盡日,你讓我說完會怎樣,我只是想表達一下謝意”他非要激怒她不可嗎?她的冷靜盡毀于他手。
他冷哼,哼聲嬌脆,“看到那張臉吐出溫情的話,我會吐。”
真不習慣這聲音,軟得像豆腐似,毫無男子氣概。
“你耍什么瞥扭,這是你自己的臉,打你出生看到這歲數,還能看到厭嗎?”她才滿腹不甘咧,瞧她身子白哲的纖纖十指被他凌虐成什么樣,又是刮痕又是破皮的,尾指指甲削去了一大半。
“不是厭惡,而是你的神態太嫵媚了,一個大男人臉上出現女子的嬌羞,能看嗎?”他幾乎不敢看,怕失手掐死自己。
“我……”他說的也沒錯,她是該收斂點,學著當一回男人。鳳棲嵐剝開烤焦的外皮,張口一咬……“咦!這是什么?軟綿滑順,清香甘甜!
“芋頭!笔屑u的大了些,山里野長的較小。
她驚訝的睜大眼!拔以趯m里吃的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拔絲甜芋,可是口感沒它綿細,你是怎么弄的?”
他失笑暗嘲,果然是好命的公主!爸攸c在土質、木頭、火候大小,沒什么特別的,將山芋包在芋葉中再裹上合水分的軟土,埋入有果香的炭火灰燼中,火不用太大,但要烈灼,讓熱度透過芋葉滲入芋肉,最后外皮焦黑肉松軟,帶著芋葉香和果香!
“你好像很懂得吃?”也不管芋頭還燙看,她迅速吃完,看他手中還捧看一顆香氣四溢的山芋,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露出垂涎目光。
“多走幾趟蓮香樓你也會變老饕,里頭的菜色讓你想忘也忘不了!毕氩挥浀枚疾恍,某人把他當奴隸,一推出新菜肴便強迫他試菜,還得說出個好壞。
想起那無法無天又對他予取予求的女人,墨盡日面色一柔,陷入回憶,連手上的烤山芋被搶走了沒察覺。
她邊吃邊說:“蓮香樓?”那個名聞遐邇的百菜大家。
“等出了這飛鵝山,我再帶你去嘗一嘗!焙镁脹]去瞧一瞧了,七兒當了靖王妃后已退出管理酒樓,只偶爾才會在推出新菜時露露臉,招攬食客。
“你說得很熟悉似的,蓮香樓是你開的不成!笨吹阶约旱哪樎冻鲆桓睉涯钣钟行┿皭澋纳袂椋睦镉泄晒之惛惺。
墨盡日撥動燒紅的土堆,露出紅土包住的圓球!靶∪齼菏巧贃|家。”
“他不是乞丐?”她訝然,又想起初見喬翊時他說的話。
“看他談吐和舉止,你認為他像乞丐?”小孩子愛玩愛鬧罷了。
小三反應機敏,談笑言詞不若吃過苦的乞兒會說的!八B我也騙過了,我真的沒想到他是真的小少爺,原以為他是出身家道中落!
“人不可貌相!蹦M日輕哼。
那小子是純真面容狼狠心智,太早接觸不良長輩,身側又充滿奸狡巧智之輩,最終有樣學樣成了小人精。
更別提喬小三背后靠山好幾座,靖王妃是他姑婆,他爹喬灝還是攝政王,加上皇帝小叔叔,他還能不橫著走嗎?
“我吃不下了,你不用再拿給我!彼袢账骋殉^平日食量,再吃就太撐了。
“相信我,你絕對吃得下!弊约旱纳眢w他最清楚,幾條小魚、幾顆山芋填不滿無底深淵。
鳳棲嵐吃得勉強,但是如他所言,肚子毫無飽足感,依然咕嚕叫,尤其是他敲碎圓形泥塊,隱隱飄來的肉香味讓她反常地直咽唾液,舌頭著魔似地蠢蠢欲動,嫌他動作太慢。
“是雞嗎?”好濃的香氣,包裹在蕉葉里,帶著濃郁香甜的誘人氣味。
“是叫化雞,乞丐吃的美食,是七兒……一位朋友的拿手絕活,專門為乞丐料理,無須太多的調料,就吃它的單純。以泥土包住雞身,封住天然湯汁,肉質鮮美而嫩滑,入口即化,純粹簡單,不費工夫……”他撕下一只雞腿讓她先嘗。
其實在過去一只雞剛好能滿足他一個人的胃,可是他此時的身體是小烏胃口,光塞幾個烤物就飽了,讓他望雞興嘆,少了不少口福。
他轉念一想,她吃也等于他吃,喂的是男人的胃,而且她吃多,傷口復原得也快,養足了氣力才好上路,鳳瑤國使臣車隊遇襲一事,應該鬧得沸沸揚揚了,朝廷不會坐視不理,任由兩國交惡,遂了北方蠻子野心。
“吃慢點,小心噎看……”狼香虎咽的模樣太難看了,虧她還是公主,吃起東西來活似餓了數天的難民。
想到這,墨盡日忽地一窘。他們不就在逃難嗎?身無分文又沒帶干糧,一身臟污,沒半分體面。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燙給我水……這是我吃過……呼、呼、最好吃的叫花雞……”她回國以后一定要叫御廚學會這一道菜,教人百吃不厭。
吃得肚子有點過脹后,正在休息的鳳棲嵐才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倏然轉頭,黑幽雙眸睜得又大又圓,驚恐不己的瞪向他。
“你……你怎么解決……排便問題,還有我的身體,你洗過了是不是,你全都看了,還……還……”她聲音慌亂。
在收抬食物殘渣的墨盡日頭也沒回的說:“從頭摸到腳,無一遺漏,你想問的是這個?”為了照顧她,他一夜沒睡,趁她燒退未醒之際才到附近河里泡了澡。
“……”她完全呆滯,說不出話來。
墨盡日卻是滿不在乎地將灰燼掩埋,輕輕拍掉手上灰塵,小腳一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說:“你該考慮的是如何將你我換回來,以及鳳瑤國丟失邀鳳公主會有什么作為,更重要的是北蠻大軍不會等你,你想過該用何種方式說服騰龍皇帝和你的國家結盟,共逐蠻子嗎?”
“我……我……”她心里亂得很,毫無頭緒。
“現在我教你幾招自保的招式,運用我體內的內力適時出招,危急時還能救你我一命,你牢牢記住了,你定下心,先打坐,氣從丹田,運行周身……”
“你看我這樣可行嗎?會不會很怪,我覺得雙腿好像快打結了,你把我盯緊一點,要是看我快跌倒了就趕緊扶我一把,我出丑你也難看,記得提醒我板起臉,不要見人就笑……”
男人粗嗓透著慌亂,大手拉扯了下前面的小乞丐衣袖。
小乞丐壓根不理他,自顧自的前行,若仔細一看,便會發現小乞兒衣衫雖然破爛,面容略帶臟污,卻是長得明眸皓齒,水靈眸子像水晶般晶燦,如果笑一笑,肯定使人如沐春風,偏偏他冷著一張生人回避的臭臉,渾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有如北風,讓人一靠近就遍體生寒,以為置身雪花片片的臘日。
而他身后縮著身子的大個子故作冷漠,眼神卻透出不安,仿佛誤闖狼窟的小白兔,不時驚惶地扯扯粉面小子的袖口,有一次差點扯掉他整個袖子,一副非常依賴他的樣子。
很突兀的兩人,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不過沒人敢看得太久,因為杏色美眸一瞪,馬上有被凍住的錯覺,本能地連忙轉移視線。
“你的腳好大,一步邁得老遠好不習慣,好粗的手,你看這繭塊多硬,如果能上點百花玉露膏就好了,還有這把劍真沉,一定要帶著它嗎?太陽好大,要不要休息一下,曬傷了皮膚……”她用了一年的玉蜂漿才養白的雪朕,她可舍不得又曬黑了,她雖然有“驃騎女將軍”的美稱,但還是公主、是女人,所以還是很注重保養的。
鳳棲嵐忍不住叨念。走在繁華似錦的帝都街道,往來百姓盡是陌生面孔,她心里有強烈的不安,很怕別人看出這具身體的古怪,手腳僵硬得不知怎么正常走路,她為尋求肯定,不知不覺中話越說越多,她不知道如何停下來,要是嘴巴不動個不停讓自己分心,她很容易同手同腳。
“夠了,你的嘴不酸嗎?”她再喋喋不休,他會狠下心給她一拳,教她痛到沒知覺。
“墨……小墨子,我慌張啊,你沒看見我直冒汗嗎?帝都里認識你的人應該不少吧,我要不要跟他們打招呼?”不能笑、不能笑,要嚴厲,要冷著一張千年不化的冰臉。
可是好難,她的臉快僵住了,好不舒服。
“第一,不用。第二,誰準你喊我小墨子?”粉顏驀地一沉,森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又是“小墨子”,他這輩子到老死都擺脫不了這個稱謂嗎?每個人想到的只有“小墨子”三個字!
“可我也不能喊你的名字呀,現在墨盡日是我,我是墨盡日,總不好再沖著你喊‘自己’的名兒吧!蹦嵌嗥婀。
小盡子像小“鏡”子,小日子,喊起來也很怪,還是小墨子順口。
“你可以不喊!彼稽c也不介意。